第二十八章詭心暗藏再起意 洞府之外雪漫天,越往小寒界中深入,則寒氣越重,張衍抬首高望,一邊飲酒抵御寒意,一邊看著洞壁之上的石刻文字。
這是他搜尋的最后一處洞府了,因為此地幾乎是小寒界的最北端,能來此處的修行者,多是功行深厚,道心堅凝之人,抱著不成功便誓不回頭之意而來,遠非那些先前所遇之輩可比。
甚至他還從一些只言片語之中讀出那一股歡喜喜悅之意,顯是此人在最后關頭成功踏破境界,逍遙而去,終于出得生死玄關,重見日月。
張衍雖不知這究竟是哪一位門中前輩,多少年前曾在此潛修,但也同樣為那股沖開天門之后的歡暢所感染,當即拿起酒瓶遙遙一舉,以作敬賀,隨后一仰脖,一條銀線便從瓶中灌入喉中,化作滾滾熱流到了腹中,暖開身體。
這里清靜,是以他又在此洞中小住了幾日,把此行所獲簡單梳理了一遍,起手掐指一算,至入此界之中已是過去二十五日了,他心中忖道:“今日該是出界之時了。”
起身出得洞門,見眼前冷風鼓蕩,漫天雹雨,天地之間白如蓋銀被,然而在極其北之處,所有風雪卻一股無形之力擋在外間,絲毫侵入不得,甚至他只站在此處,便覺得有股鋒銳之氣逼得他肌膚欲裂,似是在阻他往前而去,想必那處便是袁中老口中所手被囚之人。
張衍自也沒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前去看個究竟,能被囚在此處者,當也是一位大能修士,不是他如今這等修為可以貿然接觸的,還是早點離去為妙,看了幾眼之后,他清喝一聲,縱起云頭,踏煙飛遁。
到了午時時分,他取出了那袁長老予他的那符箓拍開,便有一道金光閃在身周,帶著他往上一竄,霎時便撞破界關,出得此界,眼中頓時重換天地,只見白云悠悠,藍天碧海,清風習習,艷陽高懸于空。
從那舉目蒼涼,陰風嘶嚎的地界出來,他心身頓覺一舒,長嘯一聲,振袖望南而飛。
回來路上,也是波瀾不驚,過不了多久便回了昭幽天池,運開陣門,方才入大殿,就見似是早早迎候一旁的羅蕭上來萬福為禮,道:“奴婢恭候老爺回府。”
張衍頓住腳步,瞧了她一眼,含笑言道:“羅道友何時回府的?此行可順遂否?”
羅蕭嬌笑道:“其實老爺出去未久,奴家便已回得府中了,此行一路順風順水,最是安穩不過,但卻有一樁事卻要與老爺分說,那陳夫人是凡俗之人,身子骨虛,受不得這昭幽天池內的寒氣,是以奴家做主,由得坤兒帶著他娘親去九城之中安頓了。
張衙點頭道:“如此也好,坤兒入我門中后,還未去過山門之中,此行倒是可順便走一遭。”
羅蕭卻是咯咯一笑,道:“此番坤兒去了九城,卻還發生了一件趣事呢。”
張衍頓時來了興趣,道:“何事?”
羅蕭便將來由說了一遍,原來那日田坤傷了龍馬后被汪氏攔下,在爭執了一番之后,卻意外得知了田坤乃是張衍的二徒,汪家頓時慌了神。
本想著自己家孩兒能拜入張衍門下,卻沒想到女兒還沒入門便罪了同門師兄。
可這還不是最為重要的,外界傳言,張衍甫一回山門便殺了萬彰和文安,據傳就是因為這二人招惹上了劉雁依,顯是此人極其護短,做他的徒兒不吃虧,汪氏決定讓自己女兒拜入張衍門下,除了因為他是丹成一品之外,也是不無此因,但汪家卻也因此也是害怕不已,對田坤母子二人百般討好。
汪氏之主人老成精,沒多久便看了出來,此事只需過得陳夫人那一關便無大礙,因此大獻殷勤,不但為陳夫人買宅買地,送人送錢,將其落腳之地安排得妥妥帖帖,甚至還有意說合自家女兒與田坤結親。
陳夫人雖然想著自己孩兒能修道長生,但若是早早能有一孫兒承歡膝下那也是最好不過,又覺對方之女既然也要拜入張衍門下,也算是上門當戶對,日后在門中還能有個照應,是以當時就動了心。
不過誰也知道,此事若無張衍點頭,怕是萬萬不成的,因此她心中忐忑地托了羅蕭回來探聽口風。
張衍想了想,卻是輕輕一笑,道:“坤兒倒是好福氣,我門下沒有什么太多忌諱規矩,陳夫人乃是坤兒之母,既是她有意,若坤兒自己也不抗拒,我這做師傅的自是不會攔阻于他,只是不要誤了修行才好。”
對他來說,這只是小事。
自從小寒界回來之后,他也是深有感觸,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若是門下徒兒只求多活個數百歲,只為能享受榮華富貴,他也可成全,只有似那等道心堅凝—心只求長生者‘方才是道統傳人。
他心中暗忖:“坤兒乃是大妖轉世,若是當真有望大道,自能從紅塵迷網之中掙脫而出,但若是就此被富貴煙云遮了道心,我也可保得他一身榮華,只當還了當年因果,此舉便當是一番考驗了。”
羅蕭聽得張衍答應,頓時歡喜道:“好,既然老爺開了。,這事便這么說定了,我稍候便去告訴與陳夫人。”
張衍看了她一眼,這般心急,原來就等著自己回話了,不過他也能體諒陳夫人為人父母之心。
只是羅蕭卻并不挪動,猶豫了一下,又道:“老爺,既如此,那汪氏姐妹中有一人嫁給田坤,若是只收為記名弟子怕是不妥吧?”
張衍微微皺眉,道:“汪氏姐妹?怎么,這楊放鶴為我尋得兩名弟子,難道都是汪氏中人不成?”
他雖是對此事并不十分上心,但如是這楊放鶴敢利用自己私授人情,倒也不能輕饒了他。
羅蕭美目睜大,道:“這難道這不是老爺所言么?”
張衍詫異道:“我所言?”
羅蕭嘆氣道:“老爺先前言道,所要尋得那兩位徒兒,當要與那寧沖玄那徒兒一般,可是那寧沖玄那兩個徒兒,乃是一對年方十二的同胞姐妹,據說貌美如花,資質上乘,是以又要資質不差,還要一母同胞的姐妹,為了此事,也不知那楊放鶴愁掉了多少頭發,好不容易才選定了這汪家。”
張衍不由恍然,心中覺得好笑,當日他也不過是隨口這么一說,卻沒想到竟是如此,難怪當日楊放鶴面色有異。
他不禁搖了搖頭,思索片刻,道:“也好,那便收她們姐妹為入門弟子。”
他并不在乎多收幾個弟子,且與那些動輒收上數十上百弟子的師徒一脈同門比起來,他這還算收得少了。
羅蕭喜道:“既是這樣,老爺可要選個合適日子,請幾位門中同門前來沁。”
收徒請同門好友前來觀禮倒也是應有之義,張衍微微沉吟,點頭道:“可,此事就由你和雁依去張羅吧,無需再與我多說了。”
“是,老爺,那奴婢便告退了。”羅蕭欠了欠身,俏臉上滿是喜色地去了。
張衍回了主府,往座上一落,盤膝坐定,取了一冊真砂出來煉化吞氣,此是每日功課,便是在小寒界中他也不曾耽誤了。
至于那枚離元精玉,他還不準備吸納,此物乃是助長丹力之用,他如今缺得并不是丹力,而是無法將其演化為神通,此物需等他把丹煞修行長無可長,增無可增之時,方才用得上。
他一番運轉,待將那真砂精氣吸納完畢之后,便入定參悟玄機去了。
此時盤螭島上,一支小巧飛劍飛入島上宮觀之中,被封臻拿在手中,他拆開一看,冷笑道:“哼,我說這張衍怎么前些時日入了山門之后便不見了蹤影,原來是跑去了小寒界。”
他得了師命,三年之后便要與張衍交手,為涂宣和萬彰二人討回公道,不得不想著辦法了解張衍底細。
雖然他敵視張衍,可后者畢竟是丹成一品,說不定有許多他不明白的手段在身,是以一直在暗中留意著其人的一舉一動。
坐在封臻對面的,乃是那日與他同在鸞鳴礬上觀戰的莫道人,聞言也是皺眉道:“小寒界,張衍去那處地界作什么?”
封臻琢磨道:“怕是去尋那些前人的體悟心得,那周崇舉英然修為也高,但終究不是本門出身,在所行之上于他幫助不大。”
兩人對視一眼,雖是大致猜出了張衍此行所為,但卻并沒升起絲毫小視之心,尤其是封臻,反而覺得心頭有些沉重。
此舉已能看出,定是師徒一脈賜下了什么功法給了張衍,是以方要去尋覓那前人心得,只是他到底修煉的是三功五經中哪一門,卻不為外人所知了。
封臻卻是陰沉著臉,他可比莫道人熟悉張衍多了,知道此人絕對不能小看,也不能以常理揣度,況且張衍乃是丹成一品,能力拔九鯨,與自己同樣是一下坍一重境界,若是三年之后對上,他是當真沒有必勝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