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陽城外,激戰正酣。
二十幾萬燕軍向著趙軍發起了潮水般連綿不絕的猛攻,激戰從上午一直持續到傍晚,趙軍的陣形卻始終是巋然不動,趙軍就像是堅固的磐石,無論燕軍投入多少兵力發起多猛烈的進攻,都始終無法撼動趙軍分毫。
就在剛才,又一波攻勢被趙軍所瓦解。
燕王藏荼氣得暴跳如雷,沖身后的將領們連連怒吼:“廢物,全都是一群廢物,這樣的廢物,寡人留你們又有何用?”說罷,燕藏又命禁軍將剛剛吃了敗仗的那個左軍校尉也拖下去砍了腦袋,至此,被斬的燕軍校尉已經達到了九個。
剩下的十幾個將軍、校尉嚇得神色如土,唯恐藏荼接下來點到他們,如此,他們既便不死在戰陣之上,兵敗之后也難免死在藏荼刀下。
還好,藏荼并沒有再讓他們出戰,而是決定親率禁軍沖陣。
燕軍的表現讓藏荼非常生氣,不過戰局其實并沒有完全脫出藏荼的掌控,在藏荼的計劃中,出擊失利的燕軍其實就是用來消耗趙軍銳氣,為燕國禁軍的最后一擊創造機會,只不過燕軍的表現實在太弱,藏荼所以才會氣得暴跳如雷。
“傳寡人令諭…禁軍出擊!”藏荼拔出橫刀遙指前方虛空,又看了看左右兩側游弋的北貂騎軍,沉聲道,“再發訊號,請北貂騎軍一并夾擊!”按照燕軍與北貂軍的事先約定。北貂軍將不參與前面的消耗戰。而只會參與對趙軍的最后一擊。
一聲令下,燕國中軍霎時便響起了激昂高亢的戰鼓聲以及綿綿不息的號角聲,還有一枝巨型火箭從床弩上呼嘯而起,在九霄之上劃出了一道淡淡的流虹,遠在十幾里外都是清晰可見,正在左右兩翼游弋的北貂騎兵便紛紛囂叫起來。
白宣神情凝重,燕軍、北貂軍終于要發動最后的總攻擊了嗎?
此前的大半日廝殺,趙軍雖然打退了燕軍無數次的猛攻,可趙軍自身也不好受,死傷無數不說。箭矢、體力的消耗也是極大,若不是這十萬士卒都是訓練已久的精銳,趙軍很可能早就已經敗在燕軍刀下了。
不過現在嘛,勝利卻只可能屬于趙軍。也必須屬于趙軍!
來吧,來吧!白宣緩緩抽出長劍又緩緩舉起,冷森森的劍尖斜著指向前方虛空,守在白宣身后的親軍校尉霎時激動起來,猛然拔劍喝道:“上將軍有令,前軍后退,左軍、右軍保護兩翼,中軍向前,輜重兵準備…”
“哈。”藏荼雙腿輕輕一挾馬腹,胯下神駿的坐騎頓時低嘶一聲。然后甩開馬蹄向著前方小跑而去,斜陽西下,將藏荼單人獨騎的身影在荒原之上拖得極長。
藏荼再揚起橫刀往前奮力一引,三萬燕國禁軍霎時山呼海嘯般咆哮起來,他們紛紛抬起大盾、操起環首刀或者扛起長戈,追隨藏荼身后向著前方的趙軍席卷而去,鐵甲錚錚,煙塵滾滾,三萬燕軍猶如滾滾鐵流,洶涌向前。
燕軍左翼。蒙殛揚起橫刀往前輕輕一引。
霎那之間,早就守候多時的北貂騎兵便紛紛催動坐騎,向著前方趙軍的左右雙翼席卷而去,他們一邊揮舞在手中的環首刀,一邊發出陣陣古怪的嚎叫。仿佛一群來自大漠的狼,正張開血盤大嘴。向著獵物噬咬而去。
白宣高高舉起的重劍猛然落下。
守在白宣身后的親軍校尉仰天一聲咆哮,早就等候多時的輜重兵便將兩千多頭黃牛、水牛還有牯牛牽了上來。
這些黃牛、水牛以及牯牛的眼睛無一例外都已經被刺瞎,它們的耳朵也全部灌了鉛,再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是它們的背上卻綁滿了一捆捆的干柴,尤其特別的是在每頭牛的身體兩側綁定兩根木樁,木樁前端削尖,露出冷森森的尖銳茬口。
在這兩根木樁上更橫綁了兩根橫木,每頭牛的牛頭都被牢牢地縛在這兩根橫木之上,令其無法轉動,如此一來,就可以確保每頭牛在被烈火灼疼之后不會左右沖突,更不會在原地打轉,而只會一路向前沖撞。
“放火油!”親軍校尉又一聲令下,五千輜重兵便拎著一罐罐猛火油走上前來,然后打開瓦罐,將黝黑粘稠的猛火油傾倒在了捆在牛背上的干柴上,牛群看不見也聽不到,卻可以聞到猛火油發出的刺鼻的氣息,頓時開始不安地騷動了起來。
“殺!”藏荼揚刀前引,胯下坐騎卻斜著切過陣前馳向了一側。
若在十年以前,藏荼會毫不猶豫地率領禁軍向趙軍發起最后的突擊,不過現在,他卻終究是年近六旬的老人了,再不可能像年輕的時候那樣身先士卒、沖鋒陷陣了,不過,燕國禁軍卻仍舊因為藏王親臨陣前而士氣大振。
“殺殺殺…”禁軍重甲扛著大盾,開始加速。
“殺殺殺…”禁軍戟士咆哮著,原本豎起空中的長戟開始下壓。
“殺殺殺…”禁軍輕兵口銜短刀,手持勁弩,一個個神情猙獰。
“殺殺殺…”禁軍弓箭手一邊疾步飛奔,一邊卸下肩上的大弓,然后挽弓搭箭,將冷森森的箭矢斜著指向了前方虛空。
與此同時,左右兩翼的北貂騎兵卻已經后發先至,突至趙軍陣前,蒙遠、蒙遼揚起橫刀斜斜一撩,身后洶涌跟進的北貂騎兵便斜著從趙軍左右兩翼陣前切過,下一個霎那,馬背上的北貂騎兵已經紛紛挽開騎弓,將無盡的箭矢傾泄到了趙軍甲兵頭上。
趙軍兩翼的甲兵慘叫連連,趙軍弓箭手則憑借步弓的射程優勢奮起反擊,也將一波波的箭雨傾泄到北貂騎兵頭上,北貂騎兵輕薄的皮甲根本抵擋不住鋒利的破甲箭,在箭雨侵襲下霎時一片片地倒栽馬下…
白宣對左右兩翼趙軍發出的慘叫聲充耳不聞,因為他知道北貂騎兵都是輕騎兵,不可能對嚴陣以待的重甲步兵構成威脅,趙軍真正需要面對的是從正面突擊的燕國禁軍,只要打敗了燕國禁軍,兩翼的北貂騎兵自然就會退走。
燕趙兩軍都沒有攜帶重型器械,眼看就要進入各自弓箭手的射程時,頂在陣形最前面的趙軍重甲忽然間向著左右兩翼忽喇喇地退了開去,隨著趙軍重甲的退開,一頭頭背捆干柴的牛便突兀地出現在了燕軍前方。
倏忽之間,一枝枝幽幽燃燒的火把便落到了牛群背上。
下一霎那,牛群背上的那一捆捆干柴便騰地燃燒起來,烈烈燃燒的火焰很快便灼痛了牛群,它們便紛紛背負著烈火,甩開牛蹄向著前方猛沖直撞,沒等燕軍從巨大的錯愕中回過神來,兩千多頭火牛便已經猛烈地突入了他們陣中。
霎那間,洶涌向前的燕國禁軍便是陣腳大亂。
這些火牛最小的都在千斤以上,猛烈沖撞下,既便是最強壯的重甲武卒也抵擋不住,更何況這些火牛的背上還有熊熊大火正在燃燒,那翻騰的火焰灼得人肌膚生疼,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昏天黑地的,這仗還怎么打?
原本殺氣騰騰的燕國禁軍頃刻間兵潰如山!
“殺!”白宣高高擎起手中的雙刃重劍,仰天咆哮。
“殺殺殺…”五千名精挑細選的趙軍死士身披輕甲,手持利刃,咬著火牛群的尾巴奔涌向前,開始肆意收割燕軍殘兵的生命。
“這是…”藏荼有些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夢囈似地呢喃道,“火牛陣?!”
藏荼并非沒有聽說過火牛陣的大名,一百多牛前,燕將騎劫在即墨被田單打得大敗,田單所使用的就是火牛陣!百年時間不長,至少不遙遠,藏荼萬萬沒有想到,白宣竟然會效仿齊將田單祭出火牛陣,并且一擊奏效。
望著兵敗如山倒的精銳禁軍,藏荼心疼得直滴血。
這可是大燕國的精銳,是他藏荼花了無數心血才打造成的禁軍精銳啊,就這樣被趙軍給滅了?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藏荼心膽俱寒,這下全完了!!!
惶然無措之間,一股蝕骨的冰寒忽然從前方潮水般襲來,藏荼霍然抬頭,只見一員趙軍大將正于數十步外挽滿了黝黑的鐵胎弓,弓弦上扣著一枝狼牙重箭,藏荼甚至可以看清楚三棱箭簇上透出來的冷森森的寒芒。
下一個霎那,那點寒芒便在藏荼眼中急劇擴大。
藏荼畢竟也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生死關頭本能地一擰身,那枝狼牙重箭幾乎是貼著他的臉頰掠過,箭尾的翎羽刮得他臉肌生疼,遂即身后便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卻是他身后的一名禁軍被射穿了脖子,當即倒栽馬下。
“不要走了燕王!”那趙軍大將一箭射失,又再次挽弓搭箭瞄準藏荼,一邊大吼,“披烏金甲的是燕王藏荼,不要走了藏荼!”
“活捉藏荼!”
“活捉藏荼!”
“活捉藏荼!”
數百趙軍輕騎從斜刺里沖突而出,直奔藏荼而來,藏荼看了看身邊,只有不足百騎,而且個個神情惶然,當下勒馬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