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東岸,五萬齊軍早就在密林之中待命了。
趁著大戰爆發前的最后間隙,公羊太醫又對韓信施了一趟金針,收針之后,韓信臉上的青色似乎淡了些,隱隱還有絲血色,不過,公羊太醫臉上的神情卻是一片黯淡,大王已經是病入膏肓,他的金針施穴也就勉強續命了。
韓信揉了揉太陽穴,不禁幽幽嘆了口氣。
對于公羊太醫的神情,韓信盡收眼底,老公羊心里在想什么,韓信也是洞若觀火,這一刻,韓信只能仰天長嘆息,天不假年,天不假年哪…
前方忽然響起腳步聲,遂即薛歐來到了韓信跟前,稟報道:“大王,算算時間,聯軍和楚軍應該已經進入僵持了,咱們是不是該動手了?”
“不。”韓信輕輕搖手,淡然道,“不急,再等等。”
“殺!”西乞烈揮刀斜斬,擋在他面前的齊軍司馬頃刻間被削掉了半邊腦袋,頭蓋骨猛然拋飛的同時,更有鮮血伴隨著腦漿一下濺到了西乞烈臉上,西乞烈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血水和腦漿,眼神霎時變得格外的嗜血,格外的猙獰。
“全軍向前!”西乞烈一引橫刀,再次大步向前,一邊仰天長嗥,“殺光這些齊國佬,哈哈哈,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吼!”程黑奮盡全力終于將面前的楚軍司馬斬殺當場。
不過,楚軍司馬臨死前的反手一刀也在程黑的大腿上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鉆心的疼痛襲來,程黑忍不住以劍柱地,單膝跪倒在地,該死的,這些楚國佬太兇悍了,明明已經身受重傷,卻仍然不顧一切向前,為了戰功,他們真就不怕死?
“大哥,弟兄們頂不住了!”族弟程季靠了上來,劇烈地喘息著。
“頂不住也要頂住,跟他娘的楚國佬拼了!”程黑奮然起身,揚劍怒吼,眼神卻忍不住越過戰場投向泗水河的東岸,大王哪大王,你的援軍什么時候能夠出現?
楚軍大營,中軍大帳。
畢書背負雙手,正在帳中來回踱步,一撥接一撥的快馬疾馳而來,將戰場態勢流水般呈報到畢書面前,外面的激戰已經持續半個多時辰,目前仍在僵持之中,楚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還有騎兵,可聯軍畢竟也不是吃素的。
尤其是英布的淮南軍,表現得相當兇悍!
淮南軍有此兇悍表現也在情理之中,無論如何,這一戰淮南將士都是為了生存而戰,一旦戰敗,不僅淮南國會滅亡,他們也定會人頭落地,還有他們的妻兒老小,也將面臨極其悲慘的命運,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人,他們都必須拼死相博。
在淮南軍的這股氣勢沒有真正衰竭之前,楚軍很難將他們打垮。
隨著時間的推移,楚軍和聯軍已經完全糾纏在了一起,以淮南禁軍為箭頭的左翼聯軍已經深深地鍥入了楚軍中路,但是左右兩翼的楚軍騎兵也已經迂回包抄了過來,整個戰線呈犬牙交錯狀,已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此時,不管是楚軍還是聯軍,都只能向前而無法后退了。
繼續向前、打垮對手則是天堂,后退半步、一泄千里就是地獄!
倏忽之間,畢書頓步回頭,深邃的目光已然越過泗水落到了東岸的密林上,楚軍和聯軍主力已經僵持之勢,韓信…差不多該出手了吧?
泗水東岸,密林之中。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悄然流逝,倏忽之間,韓信從幽遠的虛空中收回視線,然后回頭吩咐薛歐道:“上將軍,時辰差不多了,可以出擊了。”
“喏!”薛歐轟然應喏,又鏘然拔劍大吼起來,“大王有令,出擊,全軍出擊…”
霎那間,正在林中靜坐休息的齊軍將士便紛紛起身,最靠近密林邊緣的輕兵更是從撥拉開草叢,從中抬起一條條的竹筏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泗水,由于準備充分,前后還不到兩刻鐘的功夫,一條寬逾五十步,由竹筏接成的浮橋就已經架好。
當韓信乘坐的肩輿出現在泗水河畔時,一隊隊的齊軍早已經踩著浮橋渡過泗水,向著不遠處的楚軍大營洶涌而去。
前方,楚軍大營已經遙遙在望。
雖然還隔著好幾里遠,卻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楚軍大營已經陷入了巨大的騷亂,很顯然,留守大營的楚軍已經發現了正在渡河的齊國大軍,不過這時候才發現已經是晚了,一切都已經晚了,畢書既便知道,也不可能回師自救了。
薛歐收劍回鞘,滿臉猙獰地對韓信說道:“大王,楚軍完了!”
在薛歐看來,楚軍的確已經完了,畢書的主力大軍已經被太子和英布的聯軍纏住,就憑留守大營的這么點兵力,面對大王的五萬大軍簡直就是螳臂當車,大營一旦失守,所有的輜重器械糧草將盡歸齊軍,畢書還拿什么跟聯軍打?
韓信卻是神情凝重,畢書可不是龍且,更不是魏豹、陳馀、章邯之流所能比擬,不出意外的話,畢書肯定還留了后手,留守大營的楚軍絕對不會只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點,不過這又如何?楚軍大營,他韓信是勢在必得!
不到半個時辰,五萬齊軍便已經全部渡過泗水,迅速逼近了楚軍大營。
薛歐霍然回頭,以征詢的眼神望向韓信,韓信輕輕頷首,薛歐當下轉身回頭,又鏗然拔出長劍遙指前方楚軍大營,厲聲長嗥起來:“大王有令,攻…”
“殺!”正緩緩向前的齊國大軍霎時排山倒海般吶喊起來,一個個紛紛加快速度,如狼似虎般沖向了前方不遠處的楚軍大營,前方雖然有鹿砦和壕溝,可齊軍將士卻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區區些許障礙,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破去。
五百步,四百步,兩百步,轉眼之間,齊國大軍已經迫近到了百步之內。
然而,就在此時,原本只有廖廖幾百個弓箭手的寨墻上卻突然間站起了密密麻麻、無可計數的楚軍弓箭手,霎那間,一密集的箭雨已經從寨墻上傾泄而下,正叫囂著向前掩殺的齊軍將士就像是被收割的麥草,一片片地倒了下來。
“伏兵?!”薛歐的眼睛霎時睜得比銅鈴還大,“竟然還有伏兵?!”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韓信卻神情自若,淡淡地道,“傳令,輕兵后退,重甲武卒負櫓向前,限半刻鐘破開鹿砦,填平壕溝。”
“喏!”薛歐轟然應喏,再猛然一揮手,陣中便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
正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竄的輕兵便紛紛退了下來,一排排的重甲步兵卻扛著由木板拼成的又厚又重的巨櫓緩緩上前,箭雨依然從前方寨墻上傾泄而下,卻再無法對齊軍構成任何威脅了,借著巨櫓的掩護,齊軍很快便迫近到了楚軍大營前。
薛歐再一招手,一隊隊輕兵便再次上前,準備破開鹿砦,填平壕溝。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楚軍大營內再次出現了驚人的異變,遮擋在柵欄后面的木板一片片地倒下,一架架巨大的、笨重的器械便顯露了出來,薛歐的瞳孔霎時急劇收縮,床弩,竟然是床弩!柵欄后面竟然埋伏了數百架床弩!
說時遲那時快,守在床弩邊上的楚軍銳士已經狠狠地砸下了木錘。
伴隨著連續不斷的巨響,一排排幾有兒臂粗細的巨箭已經呼嘯而出,閃電般射向了幾十步外的齊軍櫓盾,瞬息之間,齊軍的櫓盾便被紙片般被巨箭破了開來,躲在櫓盾后面的齊軍重甲還有試圖破開鹿砦、填平壕溝的輕兵再次一片片地倒了下來。
尤其讓韓信、薛歐暗自心驚的是,楚軍床弩的射速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床弩他們并非沒有見過,但是射速如此之快的床弩他們卻是首次看見。
“齊王,在下等你多時了!”
“齊王,在下等你多時了!”
“齊王,在下等你多時了!”
韓信、薛歐君臣正暗自心驚時,一個浩浩蕩蕩的聲音便從楚軍大營里傳了出來,毫無疑問,那是成千上萬名楚軍匯聚在一起,正對著大營外的齊軍喊話。
“陷阱!”薛歐霍然回頭,望著韓信說道,“大王,這是個陷阱!”
韓信心頭也是一片凜然,看來畢書早就預料到自己會出奇兵偷襲楚軍大營了,他早就張開陷阱在這里等著他了!不過遂即,韓信眸子里便又浮起了一絲異樣的冷焰,偷襲大營是被畢書識破了,可是另一記殺手鏡呢?畢書是不是也能識破呢?
“大王。”薛歐吸了口氣,沉聲道,“現在怎么辦?還攻不攻了?”
“不必再攻了。”韓信擺了雷手,說道,“楚軍早有準備,又兼有器械之利,再想襲取楚軍大營已然不可能了,為今之計,還是繞過楚軍大營,與太子、淮南王合兵一處,從正面堂堂正正地攻擊楚軍主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