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四散而逃的梁軍敗兵,鐘離昧嘴角霎時綻起了一絲冷笑,在陸地上,十萬梁軍是虎狼之卒,可到了水里,他們真就成了綿羊了,他的兩萬水軍健兒可不是擺設,那都是從幾十萬人中挑出來的精銳,經十年訓練始才成軍,又豈是善薦?
鐘離昧下令道:“蛟龍營從正面堵截,飛龍營、青龍營迂回兩翼,將梁軍敗兵往深水區驅趕,白龍營、黑龍營負責救人。”綠野澤這一仗,水軍的任務可不只是圍殲梁軍,還要負責救助同樣被困在大澤中的荊襄楚軍。
“喏!”跟在鐘離昧身后的五名龍尉轟然應喏,遂即駕船分頭而去,洶洶而下的水軍也迅速分成了五個方陣,一個方陣從正前方堵截梁軍,兩個方陣迂回兩翼,另外兩個方陣則駕船接應被困在水中的楚軍步騎。
當高初被鐘離昧拽上木筏時,最后一批步騎也都被救上小船、木筏了。
此時,綠野澤的平均水深已經達到了胸部,最低洼處的水深甚至已經超過了一丈,被趕進深水區的梁軍慘遭滅頂之災,高初站在木筏上放眼望去,只見水面漂滿了各式各樣的器械雜物,還有無數的梁軍士卒正在掙扎、哀嚎、求救。
鐘離昧的水軍基本上都不用廝殺,只要虜人就行了。
楚軍的軍制與秦軍可謂一脈相承,卻又有很大差別,秦軍的戰功是按人頭計算的,所以在戰場上秦軍基本不留活口,可楚軍卻不是這樣,楚軍的獎勵機制中,斬敵首級的獎勵只有俘虜敵軍的一半,所以,楚軍更熱衷于俘敵。
抹了抹臉上的濁水,高初對鐘離昧說道:“老鐘離,這下夠你水軍忙的了。”
鐘離昧恭恭敬敬地對高初揖了一揖,道:“若不是將軍,又哪來今日之大勝?”在今日之前,鐘離昧對高初還真不怎么服氣,可是今日之后,鐘離昧卻是服了,高初這小子能得大王信賴,從一個小小的親兵屯長迅速提拔為統兵大將,并非僥幸。
說話間,細如牛毛的雨絲忽然從天上淅淅漓漓地降了下來,高初張開雙手,感受著冰涼的雨水,心里卻是無比慶幸,當下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大楚,荊襄大地就要進入雨季,就要進入雨季了…”
上庸,劉邦正和蕭何、張良、陳平、白墨四人據案對飲。
堂外,淅淅漓漓的陰雨正下個不停,連帶著劉邦的心情也不怎么痛快,眼看著梁楚的荊襄大戰就要決出勝負,漢軍也要有所行動了,卻忽然間下起雨來了,早不下晚不下的,這場雨下得可真不是時候,沒準還真得誤了大事。
“楚梁兩軍昨日一場大戰,卻不知道有沒有分出勝負?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有消息傳回來了吧?”劉邦說著輕輕放下了酒觴,由于心里牽掛著荊襄的戰局,竟然連往日里覺得甘醇無比的烈酒,這會也變得寡淡無味了。
話音未落,堂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遂即周冠夫雄壯的身影便昂然進了大堂,沖劉邦拱手作揖,以莫名的語氣說道:“大王,剛剛到飛報,彭越的十萬大軍被高初誘入綠野澤中放水淹了,梁軍已經全軍覆滅了!”
“啥?”劉邦大吃一驚,失聲道,“梁軍全軍覆滅了?”
說實話,劉邦想到過很多種可能,也想到過梁軍會敗,卻真沒想到過高初竟然會使出水淹之計,而彭越竟然也會中計?彭越是豬腦子么?他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了,竟然還會中了水淹計?或者說…高初這小子就真有這么難纏?
張良、陳平、白墨也是神情一凜,蕭何更是將剛剛吸入嘴里的酒水噗的全噴了出來,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驚人了,彭越的十萬大軍,十萬虎狼之師,竟然全軍覆滅了?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梁王彭越的十萬大軍竟然全軍覆滅了?
“彭越呢?!”劉邦定了定神,急道,“彭越是生是死?”
周冠夫搖頭不語,旁邊的陳平卻說道:“大王,彭越當年便是橫行巨野澤的水寇,水性極佳,想來應該不會有事。”
劉邦便將目光投向了張良,現在的情形下,還要不要繼續謀取荊襄?
老實說,自從張良獻上驅虎吞狼計的那一刻開始,劉邦就存了兩頭漁利的念想,梁地他想要,荊襄更是勢在必得,原因很簡單,不奪取荊襄,要想奪回巴蜀根本就辦不到,只有奪取了荊襄,割斷了巴蜀跟江東的聯系,奪回巴蜀才有可能。
只是現在,梁軍敗得如此徹底,高初的表現如此驚艷,劉邦卻有些心虛了。
張良并沒有立即發表意見,而是問周冠夫道:“勝之,能否說說詳細情形?”
周冠夫沖張良揖了一揖,道:“回稟軍師,據說綠野澤原本就是一片大澤,只是沔水改道之后才成了一片荒野,高初以自己的幾萬大軍為誘餌,將十萬梁軍誘入了綠野澤中,又讓人掘開了沔水河道,河水倒灌故道,這才淹沒了綠野澤,也淹了十萬梁軍。”
張良點了點頭,又道:“沔水倒灌故道,綠野澤重新化為一片大澤,那么通往江陵的馳道也一定被淹了吧?”
周冠夫點頭道:“是的,馳道也被淹了。”
張良嘆了口氣,對劉邦說道:“大王,通往江陵的馳道已經被淹,眼下整個荊襄大地又進入了雨季,抄小道進襲江陵也不可能了,也就是說,謀取荊襄的時機已經完全喪失,只能退而求其次,揮師東進奪取梁地了。”
劉邦皺了皺眉,有些不甘心道:“子房,真的就沒有可能了嗎?”
張良搖頭不語,旁邊的陳平卻忽然說道:“大王,臣有一計,可者可不費一兵一卒,助大王謀得荊襄、巴蜀之地!”
“哦?”劉邦頓時來了精神,急道,“計將安出?”
陳平道:“高初能以幾萬烏合之眾大敗彭越十萬精兵,可謂將才,經此一仗,高初的聲名勢必會傳遍整個楚地,軍中的威望也必定會高漲,甚至很可能威脅項莊的地位,大王不如譴使下詔,敕封其為荊王,實領荊襄四郡,且看項莊如何應對?”
“嗯,敕封高初為荊王,實領荊襄四郡?”劉邦頓時怦然心動。
蕭何、白墨也是眼前猛然一亮,好計,這的確是難得的好計哪,若是此計奏效,不僅項莊頓失高初這條臂膀,荊襄四郡也會頃刻之間脫楚國,自成一國!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巴蜀二郡跟江東之間的聯系就被荊國給阻斷了。
當下劉邦問張良道:“子房,你覺得呢?”
張良淡淡一笑,道:“大王,試試也是無妨。”
“善!”劉邦重重地一拍大腿,朗聲道,“寡人這便派使節前往江陵,封高初為荊王,嘿嘿,項莊哪項莊,這次也讓你嘗嘗這滋味!”
這會,劉邦卻想起了當初韓信打下齊國后,上表請封假齊王的往事了,劉邦至今還記得當時的情景,你不封吧,肯定不行,韓信的功勞和名氣都擺在那里,關鍵是他自己也想當王了,可封吧,劉邦又不甘心,那滋味,當真是不好受哪。
劉邦真的有些期待,他很想知道項莊會如何應對?是捏著鼻子承認高初為荊王呢,還是不為所動?承認高初為荊王吧,對楚國那是大大不利,可要是不為所動吧,高初心里肯定會不痛快,他連彭越的十萬大軍都滅了,還不該封王?
頓了頓,劉邦又道:“高初要封,梁國也不能不滅,傳寡人令諭,上將軍周勃即刻領兵出征,攻略梁地!”
綠野澤畔,彭越氣喘吁吁地爬上了岸。
正如陳平所預料的那樣,彭越水寇出身,水性極佳,這些年雖然養尊處優慣了,可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還是依靠泅水躲過了楚軍水師的追殺,不過,彭越雖然逃得一命,卻也是生不如死了,十萬大軍葬身澤國,梁國怕是也完了。
不說楚國、淮南國兩大宿敵,就是劉邦也不會放過梁國。
彭越正在自怨自艾之時,不遠處忽然響起了嘩嘩的水聲,急扭頭看時,只見劉寇、劉沖叔侄掙扎著從濁水中爬起來,見了劉寇,彭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一戰,要不是劉寇這廝無能,遲遲打不破楚軍大陣,又豈會被楚軍誘入大澤之中?
當下彭越提劍上前,喝道:“劉寇,你害得寡人大軍盡失,該當何罪?”
劉寇猛然吃了一驚,急道:“大王,此戰之敗,非臣無能,實在是楚軍太難纏,高初太狡猾了呀…”
“住口,等回了定陶,寡人非治你的罪不可。”彭越余怒未消。
彭越其實也就是嘴上說說,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而已,并不是真的想殺劉寇。
不想劉寇卻當了真,頓時間眸子里便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兇芒,他娘的,老子出生入死、鞍前馬后伺候你幾十年,最后卻換來這結果?左右都是死,不如先殺了你,轉念間劉寇的右手就已經搭上了劍把,又回頭向劉沖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