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宮,上書房。
秦夫人向著項莊襝衽見禮道:“參見大王。”
“夫人免禮。”項莊虛虛肅手,又請秦夫人入席就坐。
秦夫人卻沒有入席,而是讓晉襄把錦袍拿了過來,又對項莊說道:“大王,小女子替你繡了件錦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希望大王您能喜歡。”
說話間,晉襄早已經抖開錦袍,替項莊披在身上,秦夫人又上前替項莊系上了襟帶,佳人近在眼前,項莊略略一低頭便看到了秦夫人高挽的發髻下,那修長如天鵝頸般的玉頸,甚至連玉頸上細密的絨毛都是清晰可見,鼻間更是可以聞到一陣淡淡的幽香。
項莊正有些心猿意馬時,秦夫人已經替他系好襟帶,又輕輕退開了兩步。
項莊如夢方醒,當下干咳了一聲說道:“挺好,挺合身的,夫人,多謝了。”
秦夫人回眸沖項莊嫣然一笑,低聲道:“只要大王能喜歡,這便是我秦家的福氣。”
項莊焉能聽不出秦夫人的言外之意,當下摸了摸唇角反卷的胡子,說道:“關于你們秦家在巴蜀兩郡創辦釀酒作坊的事,不是不行,不過,白酒的釀造工藝也不能白給,寡人這里還有一個條件,不知夫人能不能答應?”
秦夫人忽然想起了侍女玉兒的調笑,當下嬌靨微微一紅,低聲道:“大王請說。”
項莊道:“是這樣,寡人急需要軍糧,可太倉卻已經空了,而民間卻有不少余糧,所以寡人需要一個商家,替寡人從民間收購糧食,秦家世代經商,夫人更是經商奇才,年紀青青便支撐起了整個秦家,卻不知道夫人能否…。”
秦夫人略略有些愕然,道:“大王要小女子代為購糧?”
“不,不是代為購糧。”項莊搖了搖頭,道,“就是交易,夫人你從民間購糧,而寡人則直接從你手里購糧,價格好商量,高于市場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須向寡人保證,在規定時間內將糧食送到規定地點,絕對不能貽誤軍機。”
“這個沒問題。”秦夫人略一沉吟便答應了下來,單憑秦氏一家,或者做不到這點,但是只要糧價能夠保證,只要秦家愿意與別家分享好處,有的是人參與,在規定時間內將糧食送到規定地點,并不是什么難事。
項莊喜道:“這么說,夫人答應了?”
秦夫人道:“小女子為什么不答應?這可是一本萬利的好事,我們秦家世代經商,只要是有利可圖的事情,為什么不做呢?”
“好。
”項莊大喜,當下說道,“釀酒作坊的事,寡人也準了。”
秦夫人芳心大悅,當下向項莊盈盈一禮,道:“多謝大王恩寵。”
恩寵?項莊心頭微動,忽然上前兩步一把纂住了秦夫人的小手,低聲道:“夫人,今晚就別走了吧?”
比縣郊外,梁軍跟楚軍的激戰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時辰。
梁軍遲遲無法突破楚軍大陣,果然開始急躁起來,在彭越的一再催促下,各軍各營主將再顧不上相互之間的配合協作了,逐漸開始亂沖亂殺,原本還算整齊的梁軍陣形頓時間一片混亂,徹底陷入了各自為戰的無序狀態。
梁軍后陣。
梁軍雖然陷入了各自為為戰的無序狀態,彭越卻顯得鎮定自若。
彭越對此是一點也不擔心,對梁軍來說,亂有亂的好處,如果楚軍趁機突擊,那可就正中梁軍下懷了,亂中取勝,從來都是梁軍的拿手好戲,高初真要是下令全軍突擊,那么他的這幾萬人馬絕對會被梁軍啃得渣都不剩半點。
井,井,井,井,井,
楚軍本陣。
徐姜神情凝重,青皮卻驚喜莫名地大叫起來:“參軍,梁軍亂了,梁軍已經陣腳大亂了,快下令全軍突擊吧,這時候突擊,梁軍就必敗無疑了!”趁敵軍陣腳大亂時發動突擊,一舉沖垮敵軍,這可是為將者的常識。
徐姜卻有些猶豫,真的下令全軍突擊嗎?
見徐姜還在猶豫,青皮連連催促道:“參軍,快下令吧,別猶豫了!”
徐姜皺了皺眉頭,還是無法下決心:“可是,將軍他的軍令卻…”
“將軍并不知道梁軍會陣腳大亂!”青皮道,“如果將軍早知道梁軍如此不經打,那就用不著再在綠野澤設埋伏了,直接就在這里打垮梁軍多好?嗯?若在這里打敗了梁軍,那就沒水軍什么鳥事了,他娘的,老子早就看不慣水軍那些混球了。”
徐姜頓時有些心動,咬了咬牙正欲下令全軍突擊時,渾身浴血的破軍卻從陣前返回了本陣。青皮趕緊跳下戰車,上前扶住破軍道:“破軍大哥,你怎么來了?”
破軍擺了擺手,劇烈地喘息道:“快,參軍快快下令,大素向后,全軍后退。”
“啊?全軍后退?這個時候?!”青皮難以置信地道,“梁軍都已經陣腳大亂了!”
“你小子懂個屁,再亂那也是梁軍,再說現在梁軍陣腳已亂,無法有效截殺,正是我軍后退的大好機會!”破軍毫不客氣地訓斥了青皮一通,又沖徐姜大吼道,“徐參軍,你他娘的還愣在那里干啥?這可是將軍的軍令!”
徐姜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這才回頭喝道:“傳令,大素向后,全軍后退!”
一聲令下,原本高高掛起的中軍大素便落到了橫出的小枝上,并且斜著傾向了后方,霎那間,正在原地結陣死守的楚軍便后隊改前隊,齊刷刷轉身向后,兩翼的騎兵也扔出了一撥飛矛,逼退梁軍的同時勒馬轉身、迅速后撤。
兩軍陣前。
高初一刀逼退劉寇,厲聲喝道:“劉寇,今天先留你一條狗命!”
“哈哈,高初小兒,好大的口氣!”劉寇橫戟胸前,獰笑道,“這時候才想到逃跑,卻是已經晚了,拿命來吧!”
說罷,劉寇一擺雙戟,再次沖向了高初。
高初再沒有理會劉寇,轉身便隱入了親兵身后。
劉寇大急,厲聲喝道:“高初小兒休走,再吃老子一戟!”
話音未落,一隊虎賁銳士已經負盾擋住了劉寇的去路,劉寇大為惱火,手中鐵戟頓時挾帶著雷霆萬鈞狠狠斬落,只聽喀喇一聲炸響,擋在他面前的一面大盾頓時生生碎裂,頂在大盾后面的虎賁銳士也被劉寇鐵戟生生震斃。
但是很快,又有一名虎賁銳士沖上前來,重新填補了空隙,劉寇再抬頭看時,高初的身影早已經隱入萬軍之中不見了。
劉寇頓時氣得暴跳如雷,揮舞著雙鐵戟連連怒吼:“追,給老子追!斬殺高初,殺光這些楚蠻子,殺光這些該死的楚蠻子…,”
梁軍后陣。
彭越嘴角忽然綻起了一絲冷笑,高初小兒倒也不蠢,非但沒有全軍突擊,竟然還想趁此機會后退?不過,想從寡人十萬大軍的猛攻下全身而退,那是癡心妄想!今天,這比縣城郊便是你高初和荊襄楚軍的墳墓!
“大毒傳令!”彭越一掌重重拍在戰車護欄上,獰聲道,“各軍加緊進攻,給寡人纏住楚國大軍,絕對不能讓他們溜了。”
綠林山下。
兩萬水軍正靜靜地潛伏在距離綠野澤不到十里的密林中,隨同兩萬水軍健兒一起隱藏在密林里的,還有上千艘小船以及木筏,這些小、船以及木筏現在當然是擺設,但是只等河水改道淹沒了綠野澤,它們立刻就能派上用場了。
樓船將軍鐘離昧,這會正靠在一顆大樹下閉目打盹。
幾個親兵正在鐘離昧耳畔喋喋不休地發牢騷,說起來,鐘離昧可是當年項羽帳下的五虎將之一,那時候,連當今的大王項莊都還只是項羽的親軍校尉而已,至于高初,不過只是個小小的親兵屯長,可現在呢?鐘離昧卻要受高初節制。
帳下新兵心有不憤,鐘離昧本人倒是沒什么想法。
鐘離昧想的其實很簡單,只要能為楚國效力,只要能在戰場上發揮自己的作用,這就足夠了,至于受誰節制,在誰帳下效命,并不重要。
再說,他鐘離昧的水軍自成體系,聽命于高初也只是暫時的。
而且擺譜、發牢騷有用么?桓楚、季布的資格夠老吧?他們也敢在大王面前發牢騷,可結果呢?結果是兩個人全都被大王明升昨降,閑置了起來,現在根本就不讓領兵打仗了,作為武將,再沒有比這更糟的結果了。
倏忽之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碎了林中的寂靜。
鐘離昧急抬頭看時,只見一騎快馬已經飛馳到了近前,馬背上的騎士遂即翻身下馬,又單膝跪地向鐘離昧稟道:“將軍,梁軍追著我軍往綠野澤方向過來了!”
“哦?”鐘離昧霍然起身,凜然道,“戰況怎么樣?我軍有沒有露出敗象?”
“沒有。”騎士搖了搖頭,喘息道,“我軍雖然一直在撤退,卻陣形未亂,反倒是追殺的梁軍,陣形散亂,毫無章法,就跟一群覓食的狼似的。”
鐘離昧點了點頭,緩緩抽出了腰畔的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