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外,項莊面沉似水。
幾十道飛索已經鉤住了城頭垛堞,一隊隊的天狼銳士已經聚集在飛索之下,準備魚貫登城助戰,不過,依靠飛索登城的速度還是太慢,攀上城頭的天狼銳士甚至只能用來穩固城頭的防御,根本就顧不上增援關門內的天狼銳士。
關鍵還是城門,只有打開城門這一戰才有逆轉的希望。
關門內,百余天狼銳士已經傷亡了一半多。
“嗷嗷嗷…”呼延正德渾身浴血,正在大呼酣戰。
呼延正德身上的血大多都是漢軍的,不過他自己也掛彩了。
他的左右兩助各被飛矛擦出了一道傷口,好在不致命,不過鮮血卻流個不停,更糟糕的是,呼延正德根本就騰不出手、更抽不出空暇來包扎傷口,這樣下去,最多半個時辰,這鐵塔般的漢子既便不累死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呼延正德身后,七八十名天狼銳士也是死戰不退。
這些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百戰老兵,他們深深懂得,此時怯戰、退縮或者逃跑,那就是自殺,在這么個節骨眼上,他們只能死戰不退!只有死戰不退,或者還有一線生機,如果轉身逃跑,那就必死無疑。
勇敢,從來都是建立在強烈的求生之上的!
漢軍飛矛仍在一撥撥地從天上攢落,不過隨著天狼銳士傷亡人數的增多,隨著扇形防御陣變得稀疏,剩下的天狼銳士也就多了騰挪躲避的空間,傷亡卻是不太大了,說到底,飛矛射速慢而且目標大,容易躲避更容易格擋。
對面長街,漢軍后陣。
靳歙正在連連怒吼:“殺,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因為劇烈的怒吼,靳歙臉上、脖子上的多處傷口已經再次崩裂,殷紅的血絲已經再度從他脖子上、臉上纏的白麻布上滲了出來,狀極嚇人。
老傷醫急得手足無措,連連上前勸阻,靳歙卻是理也不理。
這一刻,靳歙已經進入了一種狂熱的狀態,渾然忘記了一切。
城門甬道內,只剩下最后也是最重的一塊巨石了。
黑熊俯下身,張開比別人大腿還粗的胳膊緊緊抱住了足有上千斤重的巨石,伴隨著嘿的一聲低吼,黑熊虬結的肌肉上頓時間凸起了一根根蚯蚓般的青筋,巨大的力量頓時間通過黑熊雙臂潮水般灌到了巨石之上,原本紋絲不動的巨石頓時懸了起來。
不等黑熊將巨石完全移開,兩名天狼銳士早已上前打開了門栓。
下一刻,沉重的關門終于被擁擠在關門外的天狼銳士給擠了開來,霎那之間,一隊隊等候到快要窒息的天狼銳士便如潮水般涌進了城門甬道。
“開了!”
“城門開了!”
“哈哈哈,開了!”
累到幾乎吐血的黑熊,還有剩下的十幾個天狼銳士頓時歇斯底里地歡呼起來,至于另外三十幾個天狼銳士,卻早已經沖出城門甬道增援呼延正德去了。
對面長街,漢軍后陣。
“殺殺殺,殺光他們,殺光他們…”靳歙兀自忘形地大吼。
然而下一刻,對面城門甬道里卻驟然間響起了天崩地裂般的歡呼,靳歙和幾乎所有的漢軍將士頓時一愣,這是怎么了?
片刻功夫后,一隊隊兵甲森嚴的楚軍甲兵便從城門甬道里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
這一刻,既便是白癡也能知道,堵住城門甬道的巨石已經被楚軍清理干凈,城門,已經被楚軍打開,楚軍援兵終于進城了!
葭萌關的失守,至此已經不可避免了!
然而,靳歙卻不愿放棄,兀自怒吼道:“沖上去,沖上去堵住他們,別讓這些該死的楚蠻子進關,快,沖上去…”
靳歙很清楚,楚軍驍勇絕非漢軍所能匹敵,現在,漢軍唯一的機會就是搶在楚軍主力進城之前堵上城門,只要堵住城門,不讓楚軍主力進城,漢軍或者還有一線生機,如果讓楚軍源源不斷地進城,漢軍就必敗無疑了。
靳歙一聲令下,漢軍頓時蜂擁而上。
然而,漢軍的反應還是慢了半拍,早在剛剛破門之時,呼延正德便已經怒吼著,帶著死戰余生五十余名天狼銳士狂暴地沖撞進了漢軍陣中,城門即然已經打開,他呼延正德就再不必像釘子般釘在城門內挨打了,現在,終于輪到他們反擊了!
“去死!”呼延正德一聲暴吼,缽大的鐵拳猛然揮出,一下就將面前漢軍的腦袋砸了個稀爛,四散濺射的腦漿血液霎時噴了他滿頭滿頭,濃烈的血腥味沁入鼻際,呼延正德非但沒有嘔吐,卻反而伸出舌頭貪婪地舐舔了兩下。
對面沖殺在最前面的十幾個漢軍見狀無不駭然。
“桀桀桀…”呼延正德仰天怪笑數聲,遂即就像一尊嗜血的魔神,無比狂暴地沖撞進了漢軍陣中,所過之處,漢軍將士頓時猶如波分浪裂,竟無人能阻其片刻!僅僅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呼延正德便已經帶著五十余銳士突破了漢陣。
倏忽之間,猶如嗜血魔神般的呼延正德便出現在了靳歙面前。
“受死吧!”呼延正德嗔目怒吼,黝黑的啞月劍猛然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幽暗的軌跡,疾如閃電般斬向了靳歙的頸項。
靳歙巋然不動,只是兩眼怒睜死死地瞪著呼延正德。
電光石火之間,靳歙只覺頸間一涼,整個人便已經猛然間騰空而起,與此同時,整個世界也開始猛烈地翻滾起來,整個世界不知道翻滾了有多久,才驟然一頓,然后,靳歙看到黑壓壓的楚軍正從他的面前蜂擁而過…
靳歙心頭頓時一片黯然,葭萌關完了。
葭萌關完了,漢中只怕也是保不住了。
漢中保不住,整個靳家只怕也是保不住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再下一刻,靳歙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直至被黑暗完全湮沒。
當項莊踏上葭萌關城頭時,楚軍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
隨著巴郡郡守靳歙的陣亡,漢軍很快便軍心渙散,放棄了抵抗,現在,只有少量漢軍還在負隅頑抗,其余絕大部份漢軍已經四散而逃了。
漢軍雖然也算得上是訓練有素,可他們終究是新兵。
在戰場上,老兵永遠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永遠都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既便是主將陣亡,他們也仍能死戰不退,可是新兵不行,新兵從未經歷過真正的血火洗禮,對于死亡和變故的承受能力,遠不足以跟老兵相提并論。
所以,當靳歙陣亡,當傷亡超過一定數量,漢軍很快就崩潰了。
三千多訓練有素的漢軍,憑據雄關而守,最終卻被兩千楚軍打得潰不成軍,項莊再次締造了一次戰爭奇跡!楚軍老兵的眸子里再次流露出了久違的灼熱,既便是呼延正德這個大漠來的呼衍勇士,望向項莊的眸子里,也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崇敬。
項莊緩步踏上城頭,還沒說話,越來越多的老兵便聚集到了關墻下。
項莊一腳踏上女墻,目光刀一樣從關墻下的天狼銳士臉上掃過,喝道:“寡人說過,在我們大楚兒郎的腳下,就沒有趟不過去的坎,這天底下,就沒有我們楚軍攻不下的城池,更沒有我們打不破的關隘,葭萌關…已經被我們踏在腳下了!”
“大王威武!”聚集在關墻下的天狼銳士情不自禁地振臂怒吼。
“大楚威武!”項莊鏗然拔出王劍高舉過頂,仰天長嘯,
死戰余生的天狼銳士山呼響應,既便是呼延正德,血氣涌動之下,也情不自禁地高擎著啞月劍引吭長嗥,這是屬于楚王的榮耀,更是屬于楚軍的榮耀,作為楚軍中的一員,在場的每一名天狼銳士都由衷地感到驕傲!
項莊收劍回鞘,又緩緩揚起右手。
關墻下的歡呼聲頓時間嘎然而止。
項莊深深地吸了口冷氣,又喝道:“葭萌關已經被我們踩在了腳下,可是漢中,卻還亙在我們前面,大楚的兒郎們,隨寡人,一鼓作氣拿下漢中,兵寇咸陽!”
“兵寇咸陽!”
“兵寇咸陽!”
“兵寇咸陽!”
“打下咸陽,拿劉邦老兒的首級活祭大楚戰旗!”
“拿劉邦首級祭旗!”
“拿劉邦首級祭旗!”
“拿劉邦首級祭旗!”
關墻下,千余天狼衛熱血ji蕩,再次山呼響應。
項莊再以右手向著北方長空虛虛一壓,關墻下的千余天狼衛便紛紛轉身,猶如決了堤的洪水,沿著穿關而過的馳道向著北方洶涌而去。
險峻的金牛道上,白墨正率三千精兵外加兩千漢中郡卒往南急進。
行經一處格外險峻的峽谷時,白墨忽然間揚起了右手,身后隨行的周冠夫趕緊喝住胯下戰馬,又回頭大喝道:“左相有令,全軍停止前進。”
大軍堪堪停下,白墨又問周冠夫道:“勝之,此是何處?”
“末將去問問。”周冠夫當下勒馬而去,過不多時便又返回,稟道,“左相,有熟悉附近地形的軍士說,這里叫劍閣,是金牛道上最為險峻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