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府衙偏堂。
九品典獄黃敬平審理小奴仆閔尚丟失一案,當事人雙方莊瑾、陳蕓,以及閔父、閔母分列左右。
不過從待遇就可看出不同,莊瑾、陳蕓坐著,身后錢文德冷笑而立,閔父、閔母則站在另一邊。
說來,閔父、閔母此刻很慌,面對莊瑾畏懼地不敢對視,他們萬萬沒想到,背后大人物說的‘死人’真的回來了,甚至,背后的大人物也不見了,真正是騎虎難下。
黃敬平一拍驚堂木,看向閔父、閔母問道:“你們兒子閔尚真的丟了?”
“大人,這…誤…”閔父絲毫不見當初報案時的篤定、神氣,瑟縮著肩膀,想要解釋。
“是,我兒子被他們弄丟了!他們要賠錢!”無知者無畏,閔母卻是一根筋到底,拿出街頭吵架的氣勢,壯起膽氣大叫道。
“不得喧嘩公堂!”
黃敬平呵斥一聲,然后,起身看向莊瑾這邊,賠著笑問道:“您這邊如何說?”
“就按弄丟了處理,怎么說?”說這話的是錢文德。
這家伙說是今天的‘大戲’一定讓莊瑾、陳蕓出氣,莊瑾便拉著陳蕓坐下,任由此人發揮。
“按照朝廷律法,丟失簽訂契書的奴仆,以死亡賠償,按照每月雇傭銀錢十倍支付。”黃敬平道。
“閔尚每月雇傭的錢是八錢銀子,十倍就是八兩。”
錢文德說著,從懷中直接掏出兩錠一百兩銀子,扔了過去:“不用找了,這事能了了吧?”
“銀子!銀子!”閔母跪下撿起,臉上喜形于色:“了了,了了,我們不追究了!”
閔父看到這一幕,卻是感到一陣不安。
錢文德輕呵一聲,憐憫看了這兩人一眼,他的錢是好拿的么?
“既然此事了結,那閔尚按死亡處理,應當銷去戶籍,是這樣吧?”在確認后,錢文德看著閔尚銷戶,這才讓手下押來綁著的一人。
這人不是閔尚,又是誰?此時綁著手腳、堵著嘴,看到莊瑾嚇得身體一哆嗦,差點直接尿出來,然后看向閔父、閔母,嗚嗚求救。
——錢文德帶人去抓閔尚,因為考慮到自己殺人誅心的計劃,沒有驚動閔父、閔母,隱秘抓走。
“這…”閔父、閔母見到這一幕,瞪大眼睛。
“我兒!”閔母沖上去。
錢文德攔住,冷笑道:“胡說,這可不是兒子,而是我抓來的一個盜竊匪類!”
“這不是盜竊匪類,是我兒…”
“可你兒子不是丟了么?這是我從你家附近抓去的盜竊匪類,難道是你欺騙我?欺騙莊哥?欺騙朝廷?你好大的膽子!想清楚再說,這是不是你兒子?”
“不、不是。”
“真不是?這可是盜竊匪類,論罪當死的,你不承認我就殺了?”
“這…這…是!”
“是的話,那一百兩可要還回來?”
“這…”閔母抓緊手中銀子。
“若是自己兒子,一定能認出來,既然認不出來,那就一定不是,是盜竊匪類無疑…這人真該死啊!”
錢文德說著,唰地一下抽刀梟首,一顆大好人頭骨碌碌滾落。
“我兒!”
這一刻,閔父、閔母齊齊撲去,皆是睚眥欲裂。
“好啊,原來是你們兒子,你們這是藏起兒子,故意訛詐?黃典獄,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
“按照大乾律法,訛詐者,視情況輕重,給予兩至十倍賠償,杖二十至一百…此事惡劣至極,當十倍賠償,杖一百…”
“杖罰先不說,一百兩的十倍,那就是一千兩。”
錢文德說著,奪走那一百兩銀子,一腳踹翻還想搶奪的閔母:“這是一百兩,還有九百兩,你家房子賣了,算兩三百兩,抄家積蓄,再算兩三百兩…這也還差得遠啊!”
“真是他娘窮酸,得好好反思一下,過去這些年你們有沒有努力?”
他反手扇著閔父、閔母的臉:“這樣吧,你家男的賣為奴,女的賣作娼,就差不多了…就算還差那一點,我莊哥心善,也就不追究了…你們可得記住:莊哥的恩情,你們生生世世還不完啊!”
“錯了!我們錯了!”閔父到了這時,哪還不明白,人家就是奔著整死他家來的,頓時跪下連連求饒。
閔母卻似乎還沒認清形勢,如鄰里吵架般,坐在地上拍著拍腿:“你是要逼死我們!逼死我們啊!”
“是什么給了你們…我不是要逼死你們的錯覺?”錢文德如一個大反派般,桀桀笑道。
“你…你們會遭報應的,不得好死!”閔母破口大罵。
閔父已然癱坐在地,滿臉絕望。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報應,你們做下喪良心的事情,就沒想到報應么?”
莊瑾頗覺無趣,不過兩個推到臺前、舍棄的棋子罷了,他擺擺手,讓錢文德不要再玩了,拉著陳蕓起身。
陳蕓本性善良,欲言又止,可最終還是忍住跟著離開。
身后傳來兩聲慘叫。
次日上午,八公子沈緒琛前來拜訪。
因為當初苗綸案子的交情,以及這次出手幫忙的邢彥,也是他的親衛,他在莊瑾這里有些面子,所以才被庶務司司正穆明喜、執法司司正栗平兩人請過來做說客。
——如今莊瑾作為功臣,宣傳標桿,出外期間家眷卻遭人針對,一個處理不好、鬧大,會令許多人寒心,自然得征詢他的意見、妥善處理。
沈緒琛說了此案進展:“…并沒親自出手,只是暗示…做出切割…這兩人又是死硬,一口咬定無關,并無詳實證據…”
莊瑾聽到這里,皺起眉頭,如果苗紹、趙斌二人沒有處理,就這么放出來,那他真要考慮鬧大如何,請沈家家主做主了。
沈緒琛看到莊瑾神色,知道莊瑾是誤會了,頓時接著道:“不過不能因為這事定罪,卻可在其它地方懲罰,比如此二人發配城南、毗鄰藥王幫一線,前些日子就在活動,本已經能夠離開,如今可以將他們卡住,繼續留在城南;如今,我沈家正待反擊,前線危險,接下來七經級別恐怕也多有死傷,這兩人會送去最危險的地方…”
“還請莊鎮守理解,執法司斷案,要求證據,講究程序,這已然是明面上能做的極限…來日方長…”
‘明面’、‘來日方長’,這已經是幾乎明示了,如若這兩人不死,將來莊瑾還可自行針對。
“此外,還可以做出補償,莊鎮守從下月開始,可去城東為坊鎮守,安穩養傷…”
沈家本部、城東、城南不毗鄰藥王幫的地方,乃是沈家真正精華,這里遠離前線,又油水豐厚,向來是關系深厚者的自留地。
“多謝八公子!”莊瑾聽到這些,終于松口。
一方面,是沈緒琛的面子,的確欠下人情;另一方面,也是知道,在這種眾目睽睽的案子上,執法司不可能違背程序正義,同時目前正值用人之際,將兩個七經武者直接處死也不現實。
既然如此,不如拿到補償,暫且應下…等去了城東,消化了兩萬多戰功,突破十經、十一經,如若那個時候,這兩人還沒死,再陪他們好好玩玩。
‘如此其實也好,如果這次苗紹、趙斌直接判死,后續我還真不好讓他們全家整整齊齊,畢竟蕓娘沒有真的出事,這兩人抵了命,在外人看起來就差不多了…但如今這兩人抵抗調查,拒不認罪,頑抗到底,得罪死了執法司、庶務司,也會給外人冥頑不靈的印象,事后我再做到那種程度,執法司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會大大減少非議。’
‘再者,我活著一日,都是對這兩人心理上的巨大折磨,我會不會出手、什么時候出手、如何出手,這種懸而不落的恐懼,可比一刀殺了更折磨人啊!’莊瑾眼眸深邃。
“莊鎮守果然是明白事理的。”
沈緒琛看到莊瑾答應,知道這一次,兩位司正的人情收入囊中了,心情不錯,贊嘆出聲。
他頓了一下,又想到莊瑾情報,為人恩怨分明,再考慮莊瑾謹慎、心機,以及潛力,將來大可能走到凝氣境界、十二經之上,覺得不能因為此事留下芥蒂,又賣好道:“莊鎮守如今通過考察,一些信息也可以告訴莊鎮守了,比如:藥王幫如何突然崛起?青元液從何而來?以及黑煞功之秘…”
‘考察?何種考察?什么時候的事情?’
對此,莊瑾心中隱有猜測,不過,更重要的還是后面三個問題,這些他也向那位斐二公子試探問過,可對方也不知道,現在看來,這些隱秘今天會有答案了。
他莫名有一種預感,今天,這個世界的真相會向他揭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