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主任，看眼小烏龜？”羅浩直起腰，微笑說道。
“走。”石主任笑了，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羅浩，用力拍了拍羅浩的肩膀。
“那個球球進了消化道，吸收水分膨脹，有一個已經堵在十二指腸位置，卡的死死的。有3個在胃里面，我嘗試著取出來，但做不到。”
“太滑了，本身水晶寶寶就光滑，吸收水分膨脹后更滑，再加上表面有胃液附著，鉗子根本夾不住。”羅浩道。
話說到這一步，似乎根本不用胃腸鏡再試試了，直接開刀就好。
無論是石主任還是寵物醫生都這么認為的。
可羅浩卻跟著石主任直接去了手術室。
外面有人守著，他們看見羅浩的時候表情有點怪。
石主任和寵物醫生也沒解釋，羅浩進手術室換衣服。
寵物醫院的手術室也就是說說，無菌環境，其實要比醫大一院差了無數個數量級，類似于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醫院，甚至還有不足。
但對于一家寵物醫院來講，已經足夠了。
羅浩一邊穿衣服一邊和寵物醫生說道，“那種視頻別看，直接拉黑就行了。”
“我覺得她說的挺對啊。”
“害，騙人的。我今年去大熊貓養殖基地，就是竹子，你知道。那時候竹子被當時的領導直接攆出基地，說是要野生。這不扯淡么，從小在基地生活，飯來張口，哪會什么野生。”
“我就覺得那人不對勁兒，后來就失蹤了。”
“前幾天剛看見，他被抓了，說是貪污什么的，我搜了一下他過去的經歷，估計和你看視頻里的那個女的一樣，拿了美國基金會的錢。
換句話說，那人就是某種意義上的間諜，只不過在國內充當意見領袖。你說吧，她們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來么？”
石主任和寵物醫生都愣住。
“石主任，在您年輕的時候，這叫什么來著？”
“資本主義的狗崽子挖社會主義墻角。”石主任哈哈一笑。
“差不多吧，你聽她說的好像有道理，那特么是共產主義。”羅浩笑罵道，“私立醫療產業經濟要想在中國快速發展，指望著資本瓜分公立醫院在中國是行不通的，府政和民間的阻力太大！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剛入世的時候有些地方把能賣的都賣了，賣了之后呢？沒見有多好吧。上網可查，戰績都在，只是沒人提，總提的人會被封號。”
“現在他們又開始采取迂回路線。”
“迂回？”寵物醫生皺眉，他沒聽懂羅浩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免費醫療啊，想要醫保報銷就去公立醫院。咱不說別的，香江那面，做個核磁排隊3個月。基本上屬于小病已好，大病已涼的水平。”
“公立醫院去不了了，接下來呢，肯定是私立醫院么。那女的，是一家私立醫院集團的董事，人家有股份的。”
“羅教授，真的假的，哪家醫療集團？”寵物醫生不服，反問。
“復星和京東醫療。”羅浩笑了笑，“你要是好信兒就搜一下復星的資本構成，不過沒什么意義。至于東子都不在了的京東，早都變味兒了。”
“教育產業化就是這么起來的，沒有一個明確的人攻擊公立教育的不好，也沒有鼓吹瓜分公立教育，而是鼓吹素質教育這種人人都喜歡，理論上確實應該的概念。”
“家長一聽，素質教育？快樂教育？那不是應該的么？再對比眼前自己跟著孩子一起吃苦，馬上心生不滿。很多事兒都是這樣。”
“其實呢，大家都暗戳戳的期待著別人家的娃去素質教育，自家的當然只要學不死，就要往死學。當然，這是大部分人的狀態，至于少部分人…”
“少部分人怎么樣？”寵物醫生好信兒的問。
“我考高的時候全省前十，另外一哥們考了清華，我倆很熟。他入學一問，一個寢室4個人，就他自己參加了高考，其他人都是走強基之類的5月份就拿到了錄取通知書。”
“從前一般都是去藤校讀高中，實在不行走交流生回來直接讀清華北大。也不知道他們在外面…算了，不說這個，看看小烏龜。”
羅浩已經換上衣服，走到手術臺前。
一只小烏龜嘴里插著氣管插管，看上去有點好笑。
羅浩心里嘆了口氣，這一套下來，至少三五萬，家里人是真有錢。
能當個寵物醫生，其實挺好。
寵物生病，可以吃一把土霉素解決，也可以來我寵我愛這樣的大店。
掙錢，是真掙錢，連羅浩都有點感嘆。
不過羅浩沒有思辨，思辨也沒意義。
羅浩換上無菌手套，并沒有先看小烏龜，而是詢問情況，查看小型專用的呼吸機。
小烏龜才100g。
寵物醫院有能人，類似的麻醉全省能做的人不超過20個。
麻醉醫生站在角落里低著頭，看樣子應該也是出自省城大型三甲醫院的牛人。
一般人，可不敢給100g的小烏龜麻醉。
就算是敢，他也做不到。
“3mm軟鏡。”羅浩檢查完后，伸手。
石主任凝神，第一時間把羅浩要的鏡子遞了過去。
“最討厭這些似是而非的說法，比如說咱寵物醫院，能報銷么？還不是有錢的來我寵我愛，沒錢的在家吃點藥，實在不行就等死。”
“像這只小烏龜，一套下來得點錢，基本相當于普通中產家庭里一個勞力的大半年收入。”
“到時候真要免費醫療，嘿，我是不在乎，石主任也不在乎。我們光是刷臉就能有中等偏上的醫療待遇。其他人呢？”
羅浩一邊嘮叨著，一邊把鏡子下進去。
“導絲。”
羅浩伸手。
石主任一愣，但還是讓寵物醫生給打了一根給寵物做ercp用的導絲。
羅浩把導絲溫和的下進去。
“屁股決定腦袋，我們醫生是被治病救人這四個字洗腦過的，屬于很罕見的不用屁股決定腦袋的一伙人。”
“其實哪用8300億還是9000億實現免費醫療，給我100億就夠。”
“啊？100億？！”
“是啊，場地費，人員工資，都要最低的，然后來的人給止痛片吃。有錢的人自然而然要去私立醫院，自然而然要參加商業保險。”
“人家嘴上都是主義，心里全都是生意。跟你說都是為了你好，你還真信啊。免費才是最貴的，你不知道？”
羅浩專心看著胃鏡的屏幕，寵物醫生聽到這里愣了下，剛要說點什么。
可下一秒，導絲直接穿透水晶寶寶。
寵物醫生怔住。
水晶寶寶韌性極高，別說是胃鏡下，就算是自己拿在手里用導絲穿，估計也得嘗試個三四次。
但術中羅浩羅教授竟然一蹴而就，嘴里還跟自己聊著天。
石主任也愣住，羅浩竟然用這么簡單、粗暴的方式做手術？
人家那不是簡單粗暴，而是心里有數，石主任第一次見羅浩用出自己難以理解的手術方式。
而且看樣子羅浩還行有余力。
“胃鏡鉗子。”羅浩伸手。
“什么叫過度醫療？這個定義是誰給的？她牛逼怎么不去舉報北醫的幾個院長？”
這話說得，莊嫣小臉通紅，但卻又無法反駁。
“回去查查看人家的身世…石主任，聽說長南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大院長被規雙了？”
“好像是，我也才看見新聞。”石主任回答道。
羅浩一邊聊著，一邊把胃鏡鉗子下進去。
屏幕上，只看見羅浩操控的胃鏡鉗子在水晶寶寶后方抓住導絲，擰了個花，固定好，隨后一點點把水晶寶寶給拉出來。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混不費力。
“380的新農合，很多農村老人都覺得貴。你讓他們交一年一萬打底，上不封頂的商保？別開玩笑了。國家的基本盤在哪，心里沒數啊。”
羅浩把鋼絲捋直，擺弄了一下水晶寶寶，“這東西不是說不讓賣了么？怎么家里還有。”
但羅浩也就是啰嗦了一句，沒想著會有什么回答，繼續把導絲下進去，重復之前的步驟。
3枚水晶寶寶被取出來，無驚亦無險，羅浩就跟鬧著玩似的。
寵物醫生和石主任凝神，這3個水晶寶寶還算是簡單的，卡在巴西龜十二指腸里的那個幾乎無解。
羅浩羅教授別把那個水晶寶寶給捅下去。
但羅浩似乎并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依舊把導絲下進去。
“人家是大聲為窮人說話，悶頭為富人辦事。悶頭給窮人看病的，被說是貪得無厭。你說這世道，嘖嘖。”
羅浩嘖了兩聲，導絲已經順著胃來到十二指腸處。
“不過這都是必然階段，等十幾二十年后，無人醫院上線，整體的醫療環境應該能好很多。”
“無人醫院？”石主任和寵物醫生同時問。
“我就是那么一說，屬于美好的愿景。”羅浩笑了笑，手里導絲已經從水晶寶寶和十二指腸壁之間穿過去。
也沒見羅浩做什么多余的動作，卡在十二指腸里的水晶寶寶就被“蹭”出來。
接著羅浩繼續重復之前的步驟。
最后一枚水晶寶寶也被取出來。
“打完，收工。”羅浩直接轉身，摘掉無菌手套，“石主任，麻煩您跟患者家屬溝通吧。”
石主任點了點頭。
羅浩把頭湊過去，小聲說道，“咱爺倆別客氣，您以后來做什么，遇到要商量的直接給我打電話，我要是不在醫院忙，一定過來。”
石主任感激的點頭。
至于費用，羅浩沒提，石主任也沒提。
我寵我愛要是連這點錢都弄不明白，也不會干到這么大。
人家是有規矩的。
“石主任，那我先走了。”羅浩恭恭敬敬的鞠躬，把場面給石主任撐足。
自己在微末的時候石主任愿意幫自己一把，羅浩記得這份恩情。
“石主任，您忙著。對了，周末有空么？我可能要回趟東蓮。上次回去的時候我大舅就說想您嘞。”
羅浩加了一句。
石主任知道羅浩的意思，笑了笑，“一起回，你叫我一聲，我也想你大舅了。”
“好咧！那咱們電話聯系。”
羅浩撕掉無菌服，剛要扔進垃圾桶，一只手伸過來。
石主任眼皮子砰砰砰直跳。
莊院長家的千金眼巴巴的接過羅浩的無菌服，扔進垃圾桶里。
就這么一步，還要有人“服侍”？
而且還是莊嫣，看那樣子，莊嫣早都習慣了這個步驟，羅浩和她都沒覺查出來哪里不對勁兒。
甚至羅浩醫療組里的所有人都沒有覺察。
一切都順理成章，一切都順其自然。
石主任嘆了口氣，開始做接下來的步驟。
“石主任，您認識羅教授？”寵物醫生等羅浩走了后問道。
“我和他大舅，是上大學時候一個寢室的。小羅去年是我帶來醫大一院的。”
這話剛說出口，石主任的臉有點紅。
但他沒有絲毫擔心，哪怕是莊永強去問，羅浩也能給自己站臺。
這孩子，仁義！
寵物醫生不說話了，他似乎覺察出來了什么。
“石主任，羅教授的觀點好像有點偏激。”
“偏激？”石主任瞬間不高興了，“你看視頻的那個北大教授自己就是醫療集團的獨立非執行董事，免費醫療，從她入股的公司開始，你看看行不行。”
“…”寵物醫生無語。
“小齊，免費才是最貴的，你要總是這種心思，估計過幾年就得被電信騙詐騙光了所有積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騙局，你別覺得你就不會被騙。”
出了我寵我愛，羅浩抻了個懶腰。
這一天天的，真忙。
“吃飯，餓了。”陳勇堅定的說道。
羅浩笑笑，估計是柳依依餓了。
“走，吃烤肉去，我聽沈主任說過一家店，用的是新鮮的長南和牛。”
上車，去烤肉店。
“羅浩，寵物醫院的錢是好掙。在醫大一，做一臺一樣的手術，科室能分到百十來塊錢，可你看在我寵我愛，你要是伸手，它家老板巴不得給你拿幾萬，還不用分。”陳勇上車，摘掉口罩，笑瞇瞇的說道。
“沒意義，那點錢，我干到老也沒辦法給竹子打造一身裝備。”羅浩道，“往上走，你會發現很多風景。”
“比如說呢？”
“我寵我愛的大老板有一天拿著檔案袋來找你，什么都不用干，就用你一個名頭，給你10的干股，每年分紅就行。”
“羅教授，那得每年幾千萬、上億吧。”柳依依問道。
“少說這個數。”
“有上升途徑的時候就不著急掙錢，什么時候碰到天花板了，那時候再掙錢也來得及。”羅浩微笑。
品咂著羅浩的這句話，柳依依沉默。大家都知道這話有道理，可哪有幾個人看不見自己的天花板。
在遇到羅教授前，柳依依早就看見了自己的天花板，頂多帶組，再多的話柳依依做夢都不敢想。
羅浩專心開車，很快來到烤肉店門口。
正是高峰期的尾巴，很多人走，不時有停車位，羅浩毫無意外的“趕上”停車位，把車倒進去。
“走走走，餓了。”羅浩拿起手機，但又放回去。
“想打給大妮子？”柳依依笑著問道。
“大妮子在剪輯視頻，和天工那面每天忙到很晚。”羅浩聳了聳肩，“等吃完，我給大妮子打包就好。”
坐下，孟良人、莊嫣也過來，陳勇看著羅浩，很嚴肅的說道，“羅浩，最近《英國醫學雜志》的一篇論文你看過么？”
羅浩一怔。
陳勇寫論文寫瘋魔了？竟然會問自己這種問題。
可轉念一想，羅浩馬上意識到陳勇的意思。
他撓頭，笑了笑，有點尷尬。
“勇哥，什么論文？”莊嫣問。
“針對美國醫療工作者婚姻狀況的橫斷面調查，里面的數字有些難以想象：醫療工作者的離婚率為24.3，相當于每4個醫生就有1人會離婚。”
“那是美國，不是中國，美國的醫生都是醫療集團的一員，屬于既得利益者。和咱們這面當牛做馬，頂多幾個大前浪吃到時代紅利不一樣。”陳勇解釋道。
莊嫣瞪大眼睛，“這也能上頂級期刊？！”
“是啊，咱覺得不可能，但人家還真就上了。”陳勇笑呵呵的解釋。
“不光是這篇論文，有一個叫Daily的心內科醫生，在美國阿肯色州兒童醫院心內科擔任主治醫師。”羅浩輕聲說道。
“他自認為是好醫生，好丈夫，好父親。直到有一天他的妻子提出離婚訴訟。”
“咦？還有這個？我沒注意到。”陳勇道。
“經過百般反思后，Daily醫生選擇將自己的離婚經歷寫成了一篇論文，并發表在著名心臟學高分期刊《美國心臟學會雜志》上。”
“這篇論文提出，導致醫生婚姻質量差的原因主要是2個——與伴侶非睡眠共處時間的減少與夜班頻率的增加；醫生的職業倦怠感，即個體在工作重壓下產生的身心疲勞與耗竭的狀態。”
“咱們，別說非睡眠時間，就算是在家睡著又怎么樣？一個電話打過來就得去醫院。”
說到這里，羅浩的情緒明顯不高，應該是想起來好幾次在興頭上接到電話，只能掃興去醫院忙碌。
是真掃興啊。
“喂，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別當真啊。”陳勇安撫羅浩。
“的確是事實么，我這還好點，倒是你倆得注意。”羅浩看了一眼陳勇，又看了一眼柳依依。
“《美國醫學會雜志》上也有一篇論文，醫學博士LaurenFerrante經過研究發現：醫生同行結婚，面臨的壓力可能更高，其核心矛盾來自工作與育兒。”
“呃”
陳勇愣住。
育兒這種事兒陳勇沒想過，從來都沒想過。
人世間的小神仙，怎么會考慮這種俗事兒。
但今天說到這個話題，誰都沒法回避。
“沈主任為什么對兒子不敢打，不敢罵？還不是因為年輕時候每天在醫院里熬著，根本沒時間管孩子。現在捫心自問，對兒子有虧欠。”
“石主任為什么放下身段去寵物醫院？還不是想多掙點錢，多點執業，然后給孩子存點，以后好更從容。”
“年輕時候…我聽老板們說，他們年輕時候每年工作都在5000小時以上。”
這是一個聳人聽聞的數字，但在做的人除了莊嫣以外，沒人表示驚訝。
別說老板們，柳依依之所以三十還沒找男朋友，不就是因為沒時間么。
沒時間找男朋友，聽起來有些可笑，但的確是真的。
時間都用來加班了。
“大多數醫生夫婦，都是在學生時代相識、相知，甚至相愛的。
但考慮到醫生職業培養周期長，參加工作后，兩個人的生活節奏就可能開始出現偏差。
比如：如果二人各自的理想職位不在一個地方，是有一個人要犧牲，還是相互不遷就？如果兩個人工作都非常忙，是否會出現被動分手的結果。”
“不過這種暫時不在咱們醫療組的考慮范圍之內。”
羅浩似乎對此有過思考，他看著烤盤，好像上面放著嘶嘶冒油的長南烤肉。
“醫生的事業上升期，正好與女性生育高峰期完美相交。
但生了孩子后，最大的問題是：誰來帶？
偏偏醫生工作還是夜班值班的模式，那就勢必有一方要為家庭做出一點妥協。此時妥協的，一般是女性。”
“咱們還行，最起碼醫療組肉眼可見不缺錢。有那么多科研經費，按照國家標準下發，幾個項目疊加，大家的收入至少不比沈主任少。”
羅浩說著，微微一笑，“大約就是這樣，說再多的也沒意義。我會注意，你們也要注意。”
陳勇撇撇嘴，見有倆女生不斷回頭看自己，往柳依依身邊靠了靠，表現出親昵的情緒并且戴上口罩。
柳依依覺察到陳勇的舉動，習慣性的摟住陳勇的胳膊，仿佛母獅在宣示自己的主權。
羅浩哈哈一笑，“那都是未來的苦惱，而且這種苦惱用錢可以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