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云層裂開一道縫隙，蒼白的陽光斜切過表導樓頂的校徽浮雕。
北風裹挾著薊門橋方向的汽車尾氣味而來。
吳宸幾人將自己裹成粽子，在學院路上蹣跚而過。
與此同時，穆德遠和田壯莊兩人則是踏入了院校的行政大樓了。
剛邁入五樓的樓梯便傳來了罵聲。
“嗯？”
穆德遠和田壯莊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加快腳步。
“還真是老張辦公室里傳出來的，怎么傳得那么清楚，老張是不是沒關門啊？”穆穆德遠皺著眉嘀咕，疑惑道。
“不好說，但是你不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嗎？”
田壯莊不太確定地詢問道，“你覺得像不像......”
“周傳激老師！”穆德遠瞪大眼睛，確認了聲音的主人，眼眸里也滿是疑惑，“周老師怎么從云南回來了？”
“你忘了？明天就是謝添老爺子的遺體告別儀式！”田壯莊輕聲應道。
“怎么說，周老師在這，咱們還去不？”
“去，為什么不去，也是咱們老師，怕什么。”穆德遠嘿嘿笑了笑，“不過咱們先不進去，站在門口聆聽一下老師的教誨要緊！”
“......老穆，沒想到啊，你是真腹黑啊！”田壯莊感慨萬千，但是腿上功夫倒是一點也沒慢穆德遠半拍。
“張會軍啊，張會軍，當初你怎么答應我的，你做到了嗎？京城電影學院沒有剪輯系，你曾跟我交換過意見。
王副院長跟我說過，他在巴黎開會的時候受到的刺激，全世界五十多個大電影學院的校長在場，聽說偌大一個電影學院，沒有剪輯系，倒有表演系，哄堂大笑。
你想想看國外哪個電影電視學校，不是先有剪輯系，而且都是重點系，要知道，剪輯是電影課程當中的，一個視聽思維訓練、語言訓練、結構訓練、本體訓練......”
“老師，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張會軍也是一個頭兩個大，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隨便許諾。
坐上校長這把椅子才發現，里頭派系林立，上頭盯著，一個系的成立更是利益糾葛千千萬。
他這剛上任沒多久，忙得跟陀螺似的，哪顧得上這攤子事。
“我還就告訴你了，不批準我也教，不被上級機關承認，不許設此課，我也教，都擋不住我，我豈能聽外行的，任外行人來毀這批年輕人。
我敢打擂，在剪輯問題上，我拿這個邊陲小鎮上的一個小小的藝術學院里的影視系一年級的隨便哪個學生，跟貴校四年級的畢業生打擂，這件事情可能我是倚老賣老了；
你可以派幾個年輕教員來，到我的短訓班，只要有你張會軍的名片，我免收學費，千萬別再找外行了，如果一個新的系開始時，根就沒有扎好，那京城電影學院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周傳激聲如洪鐘，差點指著張會軍鼻子開噴。
穆德遠和田壯莊兩人也是在外面偷笑，小聲嘀咕個不停。
“外面的兩個，有事就進來，我倒要看看是誰！”周傳激耳朵靈敏著，猛地拉開門一看，正是已經站好的穆德遠和田壯莊。
“周老師！”兩人齊刷刷低聲喊道。
“呵呵，是你倆啊，也不是什么好鳥，這些年也沒干出啥名堂，進來吧。”
周傳激態度一如既往的毒舌，兩人早習慣了，當年上課時沒少挨訓。
張會軍狠狠地瞪了倆人一眼，這倆貨，在外面聽他笑話。
“你們有事就快說吧，我這老骨頭說的話，想來你們也不會聽的了，罷了，我還是回去我那邊陲小鎮教書吧。”
周傳激意氣闌珊的揮了揮手，正要走人，余光卻掃到穆德遠手里的劇本。他扶了扶老花鏡，眼眸一凝：“咦，德遠，你要籌拍新片子？黑暗面，這名字還挺有味兒啊！”
“呃，老師，不是我的，我來找張校也是為了這事！”穆德遠連忙解釋。
“不是你的？攝影系學生的？”周傳激下意識脫口而出，畢竟穆德遠是攝影系主任，他專程來找張會軍，多半是為了系里學生。
要是導演系的，那拿劇本的理應是田壯莊。
“系里學生的？走流程就好了，學院又不是沒這方面資金扶持！”張會軍淡淡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補了一句，“地下電影？地下電影學院不能出資金，這是紀律！”
“都不是！”穆德遠搖頭一笑，“主要是這劇本的學生才大一！”
“什么？”
張會軍和周傳激齊齊愣住，異口同聲。
“還好陪著老穆來了，聽了八卦，還能讓老張也感受一下我中午的感覺！”
田壯莊心滿意足地杵在一旁，總覺得少了點啥，手不由自主摸向煙盒，可一想到周傳激幾人還在場，又訕訕縮回去。
“德遠，你沒開玩笑吧，這劇本你看過？”周傳激率先發問，轉頭瞪向張會軍，“你們對教育的態度是不是太隨意了？”
“要不老師您和張校先看看劇本和分鏡稿？”穆德遠把劇本和分鏡一同遞了過去，“我是覺得......咳，在我的教學生涯中，吳宸這學生還算湊合吧！”
“呵，這穆德遠，又開始裝逼！”田壯莊瞅著穆德遠這副模樣，要不是周傳激和張會軍在這，他早扭頭走人了。
“你是校長，你先看吧。”周傳激淡定地推給張會軍。
“老師您先看，我坐您旁邊一同看就成了。”張會軍笑呵呵地坐下，把劇本和分鏡挪到周傳激面前。
穆德遠和田壯莊找地兒坐下，靜靜等著，氣氛突然安靜。
“場次1-內景·別墅-夜晚——雷雨交加（淺焦鏡頭）；雨夜的精度如同一把浸透黑咖啡的銅勺......”
張會軍和周傳激都默默的看著，兩人都表現的很沉默。
許久，周傳激抬頭問：“德遠，這些畫圈的地方是你標的吧？”
“老師，是我！”穆德遠解釋道，“他這些畫面雖然是為了表現的更為藝術性，但是咱們這畢竟不太好過審，圈出來也是讓他到時候多注意注意，別太過了。”
“嗯，看來這些年你還是做出了一點事的，功課沒落下，學生也教的很不錯。”
周傳激點了點頭，一頓表揚下來，讓穆德遠差點就俯視田壯莊了。
“你是校長，你看看怎么辦吧？”周傳激直接把問題拋給了張會軍，也沒給任何建議。
“老穆啊，有這種苗子，你怎么不早點說呢？”張會軍嘆了口氣，眼里滿是埋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