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丞相和秦尚書喝了半杯清茶,裴青禾便來了。
兩人忙起身見禮。
裴青禾笑道:“這里沒有外人,不必拘謹,也別總拱手行禮了。都坐下說話。”
君臣相處幾年,頗有默契。龐丞相秦尚書也就坐下了。照例還是龐丞相先開口說正事:“齊丞相等六人,今日一早便離開洛陽城了。老臣派人去送了呈儀。”
裴青禾略一點頭:“就該如此。他們是降臣,朕不和他們計較算舊賬,容他們平安離去,已十分寬宏了。不必過多禮遇,免得這些降臣生出驕橫輕慢的心思。”
“一開始就得給他們立足規矩。誰能改了舊習氣,適應燕郡的官場新風,朕就用誰。如果還想像以前那樣,私自結黨,謀弄權勢,貪墨索賄貪婪無度,就讓他們趁早滾蛋。朕這里不養蛀蟲。”
裴青禾依然直言不諱直截了當。
龐丞相秦尚書聽了幾年,早就習慣了:“天子所言極是。”
“臣昨夜整理了一些降臣要遵守的規矩,請天子先過目。如果天子首肯,臣今日就令人抄錄幾百份,降臣人手一份。還有南方各郡守縣令,也得每人送一份過去。”
這就是先禮后兵的意思了。
先定下規矩劃出道來。能做到的就留任,做不了的統統滾蛋,騰出空位讓有能者居之。
過去的幾年里,裴青禾在北地做的重要事情,一共兩樁。一樁是募兵練兵,另一件就是整頓吏治。殺了許多貪官污吏,罷了一些無能庸官,提攜了一批銳氣的年輕官吏。
現在進了洛陽城,自然要讓洛陽城的官員先學一學昭元天子的規矩。
裴青禾從秦尚書手中接過條陳,細致地看了一回,頗為滿意:“秦尚書辦差仔細,甚合朕意。就照著這份條陳,令人抄錄送出去。”
裴家軍的士兵人人讀書識字,會寫字的比比皆是。抄錄個兩三百份,不是什么大事,最多一兩日就能辦妥。
此外,還有頒布新朝律法和安撫百姓等等,樁樁件件都是大事,耽擱不得。
裴青禾不喜開大朝會,和龐丞相秦尚書商議一二,很快便定奪下來。商議半日,留龐丞相秦尚書吃了午飯,便打發兩位做牛做馬去了。
裴青禾自己策馬去了宿衛軍營。
裴蕓裴燕等人一并隨行,還帶上了三千精銳騎兵。
宿衛軍共有十二衛,有三衛在城內,負責拱衛皇宮。另九位駐扎在宮外的大營里。
城外大營里的精兵都被司徒大將軍帶去北地,大半葬送在莫城,一大批降兵被送去挖礦。現在洛陽城外的軍營已經空了。
城內的宿衛軍營也只剩四千多兵,且多是老弱傷兵。
裴青禾帶著三千精銳騎兵踏入軍營,這些老兵心里七上八下。聽到軍鼓聲要去練武場集結隊列時,更是心中惶恐。
“昭元天子忽然來軍營做什么?莫非是要徹底除了我們以絕后患?”
“我們又沒去北地,都老老實實待在京城。司徒逆賊做的惡事,總不能算到我們頭上。”
“說的有理。別自己嚇唬自己,肯定不會有事的。”
老兵們慌慌張張往校武場跑,一邊竊竊私語。等到了校武場,就見黑壓壓一群士兵齊整立在那里,一個個身材高大目光冷厲,就如一柄柄即將出鞘的利劍。就這么看著,心里便涌起陣陣涼氣。
這才是天下無雙的精兵。
裴燕撇撇嘴,一臉嫌棄:“這些兵怎么看著歪瓜裂棗的。”
有的老有的矮有的瘦,沒幾個像樣的。
裴風裴越咧嘴樂了。
裴青禾笑了一笑:“宿衛軍的精兵都被司徒喜帶走了。留在京城的都是些老兵傷兵。今日朕進軍營,就是要親眼看一看,將他們安頓妥當。”
裴蕓略一點頭:“他們畢竟沒上戰場,不能全部發去挖礦。留在軍營也不穩妥。還是放他們還鄉。”
裴青禾道:“得規訓過再發他們還鄉。免得他們回去為惡鄉里,欺凌百姓。”
裴家軍建了十幾年,戰死沙場的有撫恤銀子,受了重傷的也有豐厚撫恤。有的回鄉做了里長之類。他們都忠心于天子,退伍后為天子當差做事。這也是裴家軍能在短短幾年間收攏北地的重要因素之一。
這些宿衛軍老兵,顯然沒有裴家軍士兵的高素質。安頓他們也是不大不小的難題。
三通軍鼓后,宿衛軍四千多人全部到齊,站成了一片,和裴家軍涇渭分明。
裴青禾站在九尺高的校武臺上,居高臨下,將宿衛軍老兵的惶惑不安盡收眼底。
“劉將軍,”裴青禾看向一個四十多歲的武將。
劉將軍上前拱手:“末將在。”
裴青禾淡淡說道:“朕打算將這四千多老兵散出軍營,你覺得如何?”
還能如何?
司徒大將軍都被斬了,十幾萬大軍一去不回,就剩這些老弱。就如砧板上的魚肉,還不是任人宰割?
劉將軍頭更低了一些,語氣恭敬誠懇:“末將駑鈍,只會聽令行事。”
裴青禾扯了扯嘴角:“放心,朕不會隨意打發他們,總得給他們尋個合適的營生,再放他們出軍營。”
劉將軍恭聲應是。
站在前方的老兵耳尖,聽了這些話,迅速騷動起來。
裴燕冷哼一聲,高聲喝斥:“閉嘴!”
一邊怒喝,一邊拔出長刀,在空中揮了一揮。
老兵們立刻肅靜。
裴青禾揚高音量:“今日召你們過來,朕有話要說。你們在軍營待了多年,現在南北統一,沒什么大仗要打了。朕讓你們回家,和家人團聚,給你們分田,以后你們不用再出生入死,可以種田娶妻生子,過些安寧日子。”
老兵們想騷動,黑臉威武的裴燕女將軍又揮了揮長刀,老兵們又安靜下來。
裴青禾吩咐劉將軍搬來兵冊,按著兵冊一一點名。
結果,兵冊里有三成左右的名字都是空的。
裴青禾面色越來冷:“軍隊里吃空餉不稀奇,吃到三成的,也太過貪婪了。”
劉將軍面色發白,額上冷汗如注,雙膝一軟,跪下磕頭告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