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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屋外傳來宮女太監們的高聲喊，燕國質子到了。
尤太后和夏景一齊離開寢屋，到了堂屋里，坐在太師椅上，等待質子的到來。
門外的腳步聲近了，尤太后的手掌放在了茶碗上，等西偏的日輪將人影照在門檻外，她端起了茶碗。
燕國皇子走入，行了禮，尤太后一口茶還未喝完，屋內寂靜，這寂靜是一種壓力，壓在燕國小皇子的肩膀上。
夏景看到了小皇子顫抖的手掌。
咚——
茶碗擱在桌子上，響聲打破了岑寂。
“起來吧。”尤太后說道。
小皇子松了口氣，但剛剛的恐懼尚未散去，起身的動作很謹慎，腦袋一直低著，盯著地磚。
尤太后的舉動，給了小皇子一個下馬威，但這個下馬威又不在明面上，明面上尤太后只是喝了口茶而已。
夏景心想，上位者的威儀，就是在這些小舉動里不斷強化的。歸根結底，威儀是一種恐嚇。
“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尤太后淡淡道。
燕國小皇子抬起頭了頭，露出一張帶著些嬰兒肥的小臉，臉頰白如羊脂，雙唇又紅如晚霞，眼眸明亮柔和，波光粼粼，像清水河里的月。
夏景心想，怪不得傳聞里說，燕國質子好看得很，今日一見，果然挺可愛。
只比九皇子差那么一點兒。
“你叫什么名字？”尤太后又問。
“回太后娘娘，父皇為我取名為南枝，摘自‘越鳥巢南枝’一句。”小皇子回答。
名南枝，姓燕，便是燕南枝。
這名字，有點兒耳熟，和記憶里燕國那對姐妹中妹妹的名字相似，只有一字之差。
或許燕國流行兄妹取名用一個相同的字。
夏景低下頭，試圖打開燕南枝的人際界面，卻發現根本沒有燕南枝這個角色框。
知道了名字，應該會彈出角色界面才是，為什么沒有？
夏景思索片刻，一個名字閃過他的腦海，同時，角色框彈了出來。
姓名：燕南雀 年齡：5
身份：燕國公主 親密度：50（1）
果然是你！
什么‘越鳥巢南枝’，分明是‘烏鵲南飛’，因為鵲不好聽，改成了雀，說叫燕南枝，是取的下一句后半的‘何枝可依’！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不是質子，而是質女啊！
膽大如九皇子，也被燕國的操作嚇了一跳。
用公主偽裝皇子送來寧氏王朝當質子，嘶——
別說，這招還挺高明。
要是寧國反問，就拒不承認。要是寧國軍隊卷土重來——別開玩笑，簽了條約解了甲胄停了糧草，再想集結軍隊出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何況，質子只是附贈品，條約的重點是那座城池。自古以來，能派上用場的質子就沒幾個。
這時候想換貨，已經晚了。
假一賠十更是毫無可能。
只不過，寧氏王朝在燕國定有探子，怎么沒發現這皇子是假的？
夏景疑惑不解，連尤太后和燕南雀的對話都沒仔細聽。
他想起游戲里，燕國有一個習俗。若生下來的孩子虛弱多病，證明這孩子被惡鬼盯上了，這時候，將男孩當女孩養，將女孩當男孩養，就能蒙蔽惡鬼的眼睛，讓孩子躲過一劫。
燕南雀和燕南枝或許就是這項習俗的產物。
夏景在心中嘖嘖稱嘆。因為燕國滅亡早，早期的情報也少，他還真不知道燕南雀有這么一個過去。
那么，和她一起到寧氏王朝的那個公主，就是燕國姐妹中的姐姐了？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燕南雀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當康寧帝知曉了她的性別，夏景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事。
這與九皇子無關。雖然燕國姐妹在游戲里挺有人氣，但有人氣的角色多了，寧晚君和寧雪念比她們更有人氣，更別提大部分玩家的白月光薛芷兮。
九皇子與她們沒有交情，要是舉手之勞的程度幫就幫了，可這明顯舉起雙手雙腳都不夠。
“…從今日起，你便在宮中放心住下，有什么事，便遣下人找雨荷。”尤太后的談話步入了尾聲。
她扭頭向夏景，該九皇子領著燕國皇子去逛一逛表達善意了。
“這是…”她要介紹夏景的身份。
“是上書房大將軍，皇子喚我上將軍便好。”夏景打斷了尤太后的話。
麻煩是燕國姐妹的，與九皇子無瓜，他覺得燕南雀挺好玩，想要逗逗她。
尤太后斜他一眼，幫這個調皮的小家伙作證：“不錯，日后你在上書房學習，少不了上將軍的協助。”
燕南雀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見過上將軍。”她向夏景行禮。
“燕皇子客氣了。”夏景喝口茶，很鎮靜。
“距離晚膳還有些時候，上將軍帶著燕皇子，在慈寧宮轉轉吧。”尤太后道。
夏景放下茶碗，領著燕南雀，在慈寧宮隨便逛了一圈，介紹了后宮里的一些情況，主要就是上書房的幾個皇子。
親密度：50（1）→56
看著人際界面，九皇子抓了抓腦袋，不得其解。他講的很隨性，很淺顯，只說了五皇子是個小混混，六皇子是個書呆子，七皇子是個收集佬，八皇子是個小惡霸。
老實說，這樣的介紹十分敷衍。
這樣，居然也能讓親密度蹭蹭上漲？
這孩子也太天真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燕南雀身邊的人里，他已經是極友善的那一個。
在燕國，燕南雀的處境比以前的九皇子還差，燕王孩子多，她又是個假皇子，能有什么地位？沒有地位，自然不受尊重。
到寧國，一路上護送她的將士，剛與燕國打了仗，不少同袍死在了燕國，對她更沒有好臉色。
在這么一群人里，只是有些敷衍的夏景，簡直是人間天使。
夏景這個天使很忙，吃完晚膳，生怕尤太后讓自己送燕南雀，匆匆忙跑回了靜怡軒。
洗漱時，倚秋給他擦著臉，好奇地問：“燕國皇子是什么樣的人？”
“小包子，好看好聞好吃，咬她一口她也不會反抗。”夏景說道。
倚秋被這比喻逗笑，笑完思考片刻，道：“這燕國皇子，有點兒像九皇子小時候呢。”
在夏景穿越過來前，九皇子也是個小受氣包，四處被人欺負。
放下毛巾，倚秋抱九皇子到床鋪上，為他蓋上被子。
早晨，日輪躍出了地平線，卻躍不出層層陰云，天光暗淡，陰風刮過瓦片，沙沙作響。
窗戶透入的光芒勉強照出了屋內物品的輪廓，四下寂靜，九皇子在床上熟睡。
倚秋將毛巾泡在臉盆里，看著冷水將柔軟的毛巾變成一塊濕冷的布。
“倚秋姐，我們真要這么做？”忍冬立在一旁，滿臉不安，“那可是主子啊！”
“事已至此，怎能優柔寡斷！”倚秋神色堅定。
她手持濕毛巾，緩步靠近了床鋪，一咬牙，心一狠，將毛巾按在了九皇子的臉上！
“嗚——”九皇子劇烈掙扎起來。
堂屋里，蕭月縫著手上衣物，見到倚秋跑出寢屋，跑到了自己身后。
九皇子捏著拳頭，追在倚秋身后。
“阿母，倚秋要謀殺我！”夏景抱住蕭月的腿，向她告狀。
“奴婢可沒有！”倚秋急忙解釋，“是小主子昨晚說，今天一定要準時去上書房，讓奴婢一定要叫醒您，用濕毛巾給您擦臉的法子，也是您自己說的！”
蕭月笑了笑，放下針線，將夏景摟在懷里：“好了，快洗漱吧！”
忍冬端出臉盆，蕭月擠干毛巾，為夏景擦臉。
在她溫暖的懷抱里，夏景又犯起了困。
但今日賴不得床，這可是九皇子整頓上書房的大日子！
吃了早膳，喝了豆漿，夏景坐上了步輦，前往上書房。
“小主子今日起得真早。”小田子贊嘆道。
“一日之計在于晨，豈能懶散？”夏景沉聲道。
要不是見到九皇子打個哈欠，揉著困眼，縮在步輦上小寐，小田子就信了。
他讓抬步輦的太監們穩一些，不要打擾九皇子休息。
到了乾清門附近，步輦沒進上書房，進了茶房。
還沒到上課的時候，齊如海正在茶房里喝茶，見到幾個太監抬著九皇子到來，他一臉茫然。
夏景伸了個懶腰，向齊如海行了學生禮，遞上了康寧帝的詔書。
齊如海疑惑地接過來一瞧，大喜過望：“請將軍教我！”
上將軍九皇子又遞上了小紅花計劃。
齊如海瞧著，不停贊嘆，引經用典，說此改革有圣賢遺風。
等聊到實施過程，他變了個樣，憂心自己用小紅花點評皇子是大不敬，又憂心皇子不服，反生禍端…
夏景看明白了，這齊如海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罷了，所有事都交給本將軍，齊大人只要繼續授課就好。”夏景說道。
齊如海喜笑顏開：“這再好不過！將軍辛苦。”
謝完夏景，他又憂愁：“此事可會連累到九皇子？”
夏景萬萬沒有想到，齊如海會問出這樣的話。
齊如海當然不是說皇子們會打擊報復，而是說，九皇子太顯眼，會卷入皇子斗爭中去。
作為康寧帝信任的人，齊如海接觸康寧帝也多，早瞧出太子之位不太穩。
夏景答道：“無事，這些都是太后的意思。”
這是將一切推到太后身上去。
雖然別人不一定會信，但疑似和確信是兩種概念。
齊如海放心下來。
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兩人到上書房進行布置。
當上課的鈴鐺聲響起，皇子們進入上書房，一眼就瞧出了不同。
齊如海的桌子斜后方，多了一個屏風似的東西。
像屏風，但又不太像，太窄，而且屏風的紙面上應有畫或文字，而不是空白一片。
這古怪的東西吸引了所有皇子的注意力，連寧承睿都抬著頭，看向了齊如海。
齊如海笑呵呵地，提筆將幾個皇子的名字寫下，又拿出一堆小紅花剪紙。
他介紹了小紅花的獎懲機制。
幾個皇子不以為然，寧源中和寧文煥更是發出嗤笑，只用這個紙片，就想獎懲皇子？多一片少一片有何不同？
齊如海笑呵呵的：“諸位皇子準時上課，得一朵。”
他用針，給每個皇子的名字后面，別上一朵小紅花。
幾個皇子原本沒感覺，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多了一朵花，忽然覺得挺順眼。
沒人能拒絕榮耀，特別是還未成年的孩子。
不過此時，他們只是覺得順眼而已。
“怎么沒有九皇子？”寧源中問。
“燕皇子也沒有。”寧高祥追問。
燕南雀已經到了上書房。她算是留學生轉學生的復合體，放在夏景前世得是個香餑餑，但在上書房，無人理睬她。
寧承睿忙著打量自己的新伴讀，寧高祥覺得區區戰敗國的皇子不配結交，寧文煥只對圣賢書感興趣，寧源中連自家兄弟都懶得看，更別提別家的。
小透明皇子的位置在寧承睿身后，還未有伴讀。
此刻，她正好奇地四處打量。
聽到寧高祥提到自己，她縮了縮腦袋，往邊緣靠了靠。
齊如海笑著解釋道：“這是太后娘娘定的規矩，旨在獎勵勤學的皇子，而九皇子，是太后定下的監督，小紅花的增減，雖然由老臣來，但遇上問題，得九皇子定奪。作為監督，自然不能添名字在上面和別的皇子競爭。”
幾個皇子想了想，都不覺得這么監督有什么問題。寧承睿嘆了口氣，他還想用拳頭威逼齊如海給他多添些小紅花呢！
寧高祥皺起眉。他和夏景已經接近撕破臉，夏景掌管了監督，讓他覺得有些不妙。
也只是有些不妙。大不了不要那些小紅花，這花里胡哨的，每日第一的也只是獎勵一朵大紅花戴在身上而已，有什么用？
見他們沒有意見，齊如海繼續道：“至于燕皇子，剛剛進上書房，伴讀還未定下，先不參與，等過一兩個月，熟悉了功課，再添上名字。”
事實上，這樣做是九皇子不想鬧出事端來。
小紅花給燕國皇子，寧國皇子們必然心中不滿，若完全不給燕國皇子，她又會心中不安。不如直接不帶她玩。
因為這個，齊如海對九皇子十分欽佩。九皇子小小年紀，行事便如此周全，不像別的皇子總做些意氣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