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英廷下等爵士,生在大清,長在大英,一世基業扎根聯邦海外殖民地,大馬到星洲,再上港島。
歷經千年變局,舉家漂泊,流血奮斗。
終有一身榮勛,百億家資。
在鬼佬軍官眼中只值兩千美金?
他給海關署打一個電話,事后都送出一百三十萬港幣的海景房。
包鈺剛閉上雙目,悠悠嘆氣:“鬼佬信不過。”
曹光彪坐在沙發上,端起茶盞,感慨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港島華人總歸得靠華人。”
王寬城是中華總商會會長,寧波幫中親內地的代表,之前在浙商內部,備受排擠,氣得面露怒容,瞪向邵毅夫:“邵老六,你勾結鬼佬啊?”
中華總商會是在內地領導下,成立的愛國港商協會,97之后地位很高,是全港商會名義領袖。
但在97之前被人笑稱工農商會,專門開給工人和農民的商會。
跟后世著名慈善家相比,聲名不顯的王寬城,抗戰勝利后,把海外工廠移到上海,第一個回國投資。
開國典禮上城門,抗美援朝捐飛機,缺少物資,賣港島的地產都要捐,上海缺船,跑到荷蘭,日本去買。
六三年捐助協辦粵省暨南大學,六七年擔任“反對港英迫害斗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1958年起就是中華總商會會長。
一直干到1985年,退休后捐贈一億美金給國內,成立“王寬誠教育基金會”,大力支持國內教育建設。
還是“四化會”的幕后老板,在港島積極促統,死后入葬八寶山革命公墓,紅頭文件批語“愛國愛港的優秀代表”,追授“改革先鋒號”
這種人在港島工商界屬于死后風光,生前憋屈,常要與親英派和港英當局作斗爭。
胸口總有一口不平氣,恨華資勾結鬼佬,更恨有人暗害同胞。
邵毅夫近期其實不斷在跟王寬城接觸,希望留一條退路,在局勢有變時,可以獻出浮財,留的青山。
利用王寬城向國內捐款,其實就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可現在尹照棠的誅心之計,立刻把他跟寧波商幫的同鄉們切斷。
因為,尹照棠叫眾人認識到,跟鬼佬混冇好下場,那么,有何理由幫一個勾結鬼佬的人呢?
要知道,尹照棠可不是下黑手,而是請寧波商幫的巨賈豪商們到場,光明正大的問罪,明正典刑!
此時,幫邵毅夫可不是幫同鄉,是在堅定的幫鬼佬,在表態跟鬼佬們一條路走到黑。
不推到邵毅夫,自證清白,賣好親華派,已是幾位大老板最后念舊情。
邵毅夫見形勢被推到絕路,心頭膽寒,充滿絕望,但在戰火中成長的商人,最不缺狠心,抄起手中的棍子,便劈向大馬仔。
大馬仔年輕有力,膀手格擋,打開六叔的棍子,驚詫道:“六叔!”
邵毅夫瞇起眼睛,目泛兇光,高聲喝罵:“王八蛋,你竟然敢勾結鬼佬,邊個叫你做的!”
大馬仔頭皮發麻,滿臉震驚的吼道:“不是我做的呀,六叔,真不是我。”
邵毅夫扔掉棍子,指向大馬仔鼻子:“不是你做的,難道是我做的?”
大馬仔看向六叔形同惡鬼的臉龐,腦海中閃過一張張家人的畫面,不敢反抗,哆嗦著道:“不是六叔。”
牛強拔出腰間黑星手槍,上前一步,頂住大馬仔的頭:“不是你做的,又不是邵老板做的,邊個做的呀?”
包鈺剛,曹光彪,王寬城幾人冷眼旁觀,就算被牛強一槍打死,都是大馬仔罪有應得。
大馬仔動動嘴,低聲道:“是我做的。”
尹照棠摘下雪茄,緩緩吐氣:“敢作敢當,好歹算個男人,做了不認,冇種啊!”
“邵生,給你一個面子,不當著各位大老板的面見血,把人交給我私下處理掉咯?”
邵毅夫緩緩點頭道:“冇問題,尹生。”
牛強揚起手肘,又快又猛,一肘砸在大馬仔臉上。大馬仔故技重施,又想膀手格擋,但右手還未抬起,鼻梁便已被砸塌,雙目陷入漆黑。
兩名刑堂兄弟撲上,把人押走。
尹照棠撿起地上的紳士手杖,遞給邵毅夫道:“邵生,有沒有興趣坐下來,重新談一談生意?”
邵毅夫面色輕松許多,去接手杖:“能跟尹生合作,對華星是件好事。”
當他手指將要拿到紳士杖時,尹照棠卻突然改換姿勢,橫抄手杖,一棍劈在邵毅夫手背上。
“挑那星,下等爵士,不撐著鬼佬的仗,走不了路是嗎!”
邵毅夫手背傳來清亮的骨裂聲,包鈺剛,曹光彪等人都挑起眉毛,側目看來。
電器大王李達三勸道:“尹生,不要搞出人命。”
雖然他們都覺得邵毅夫該低頭認錯,但是罪不至死,只是輕輕一棍,就搞得眾大亨們人人自危。
王寬城卻冷哼一聲,出聲幫腔:“我看他是跪習慣了,不打不記罰。”
在座的寧波幫大佬,個個身家都遠超神仙棠,自然都已七老八十。
邵毅夫六十五歲,戴著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其實已掉光脂肪,只剩下一層皮包骨。
手背傳來的劇痛,令他額頭冒汗,牙關打顫,當本要為邵氏求條活路,再痛都只能咬牙忍著,強壯歡笑:“尹生教育的是,靠鬼佬,永遠沒好下場。”
尹照棠把手杖劈在桌面,砸成兩斷,警告著在場眾人:“我知道,很多人覺得鬼佬的民主,自由,更適合撈錢生財,作威作福。”
“仲有一些傻仔,還對鬼佬抱有幻想,覺得港島近幾年發展不錯,都是鬼佬的功勞。”
“辨經,冇意思的,我就想話給各位聽,在鬼佬眼里,英廷的下等爵士是下等人,出賣你們,只需要兩千美金。”
“再厲害的頭銜,都跟妓女冇分別,唯有挺直腰桿的中國人,是上等人,是鬼佬的金主,洋妞的干爹,做人,自己要看得起自己!”
包鈺剛緩緩頷首:“這一點,尹生年紀雖清,但看得比我們都透徹。”
尹照棠把手中的半截棍子,甩向邵毅夫:“邵老板,你冇資格再同我談生意了。”
王寬城考慮到中英談判還在進行,邵毅夫的投誠,將會極大震驚港島社會,出聲力勸:“阿棠,當給邵生一個改過的機會,中華民族是一定能容得下同胞的。”
“再說吧!”
尹照棠把雪茄滅在煙灰缸里,轉身帶手下離開房間,沒有談怎么處置邵毅夫。
這次交手并非純粹商業競爭,有濃重的政治斗爭意味,最后的結果,個人獨斷,可能不如跟國內協商,達成統一陣線來的強。
至于私下弄死邵老六,無疑會招來當局調查和寧波商幫的針對。因為,臺面上的結果,寧波商幫是不希望邵毅夫人身安全出事的。
刑不上大夫,維護的是集體士人階級,刑不上港商,是目前港島華商們在爭取的權力。
跟邵老六斗,沒必要得罪一整個集體,而單憑他自己的力量,想商業上吃掉邵氏,資金池都不夠。
要想利益最大化,也得借力內地。
邵毅夫沒得到一個當眾公開的結果,徹底慌了神,來到王寬城面前,跪伏在地,哀聲討饒:“城哥,大家都是同鄉,你一定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