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無風,
天氣晴朗,
催妝禮上午就送過了。
“咚咚鏘”
“嗡嗡嗡”
樂師們走在寧遠侯府顧家迎親隊伍的最前面,鼓聲節奏歡快,笙簫等樂器配合默契,一股喜慶的氣息從樂聲中油然而出。
直讓騎馬跟在隊伍里的徐載靖聽的連連點頭。
聽著喜樂朝后面看了眼,正說話的梁晗朝徐載靖笑了笑。
徐載靖的視線里,后面的眾人之中,顧家的堂兄弟不多,只有一個五房的年紀最小還未婚的顧廷狄。
徐載靖對此事心知肚明,
當年的寧遠侯顧偃開雖然是顧家嫡長子,后面有幾個弟妹,但是年輕時候投軍建功耽誤了姻緣,年紀不小才回了京。
回京后相中的大娘子乃是東昌侯府秦家的嫡長女秦衍云。
京中傳聞,這位秦大娘子自小體弱多病,體格瘦弱不好生養,顧偃開的父母本是很相不中的。
但架不住顧偃開自己十分中意,死乞白賴一意孤行,甚至以命相逼的讓父母同意了這門婚事。
從這事兒上能看出來,顧廷燁那死倔的性子,和他爹顧偃開還是極為相像的。
婚后么.這位秦大娘子果然體弱,某日侍候老侯爺夫人用飯的時候,直接暈倒了過去。
于是,體諒這位秦大娘子的身體情況,老侯爺夫人便也不再要這位大娘子侍候自己用飯了。
秦衍云這般體質,子嗣自然十分的艱難,婚后多年未孕,結果就是顧廷煜出生后并不比其他堂兄弟大多少。
而顧廷燁作為嫡二子,年紀更是比其他堂兄弟們小不少。
這般下來,顧廷燁其他堂兄便多已成親。
當然,
白氏沒讓顧家小房的堂兄弟陪著當儐相,不止是因為他們已經成因,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幾位在京中的名聲一向不怎樣:有的為非作歹,還都是青樓的常客,賭坊的貴賓,不是什么好鳥。
顧廷燁如今有親娘護著,兄長朋友教導‘舉報’著,從小就不是京中的浪蕩子!并無什么壞名聲。
那幾個堂兄弟的親娘親爹卻是沒換的,顧廷煬顧廷炳等人干了什么污糟事,自然也不能往顧廷燁身上潑了。
還有那個顧廷煬,聽說徐載靖今日要做顧廷燁的儐相后,更是趕忙自稱染了風寒,連面都不敢露了。
這樣一來,白氏便也順水推舟,直接讓徐載靖長柏齊衡等學堂同窗為儐相。
徐載靖齊衡等都是公侯子弟,長柏長楓也是舉人身份,自然比顧家那幾個有派頭有體面。
想著這些,
徐載靖繼續看著前面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喜服的顧廷燁。
今日為了不搶新郎官的風頭,徐載靖騎的馬兒是跟了自己十幾年,當年自家師父殷伯相中的良駒,體型上比它的后代小驪駒瘦上一圈還多。
本就是一天最暖和的下午,
從興國坊顧家到汴陽坊余家一路上,又多半都是在內城里行走,
吹吹打打的喜樂聲中,
有不少汴京百姓聽到動靜后,紛紛站在街邊門口看著街上的熱鬧。
不時有人朝著隊伍喊上幾句吉祥話,顧廷燁以及徐載靖等人也都會笑著拱手回禮。
走了好一會兒,
迎親的隊伍來到了春明坊的街道上,
路上的百姓紛紛避到兩邊,一臉好奇的看著迎親的隊伍,也有馬車驢車同樣靠邊停著。
隊伍中的徐載靖習慣的環顧四周,
掃視之間忽的目光一凝,
卻是他看到路邊有馬車撩開了車簾,車中一個婦人正笑指著顧廷燁,和身邊的小姑娘說著什么。
看著車中的婦人,車旁的向媽媽,以及上車掛著的‘譚’字木牌,徐載靖轉頭看了眼顧廷燁后,微微笑了一下。
有些事情,好像只有他自己知道。
路邊馬車中,
小姑娘轉頭看著自家母親,道:“母親,方才新郎官后面的那個哥哥,看咱們這邊了!”
原來的小秦氏,如今的譚家四房大娘子秦衍雯,笑著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臉頰。
車旁邊的向媽媽輕聲道:“姑娘,瞧著應該就跟在徐家五公子他們后面。”
“嗯。”秦衍雯點頭繼續看著迎親的隊伍。
很快,
正和稚闕說說笑笑的青云,出現在了秦衍雯的視線中。
看了好一會兒后,
迎親的隊伍也即將走過去,
“走吧,回府。”秦衍雯輕聲道。
汴陽坊,
余家大門前一片熱鬧,
不少鄰居路人都聚在路邊,
顧家迎親的隊伍緩緩停下,徐載靖等儐相陪著顧廷燁一起下了馬。
看著門前面帶討好笑容的余二郎,顧廷燁直接帶人笑著走了過去。
還沒等余二郎說話,梁晗便笑著上前一把將他摟住,余二郎倒也識時務,直接不做掙扎的和梁晗說起了話。
在青云汗牛等人拋灑喜錢、干果的引發一陣喧嘩的時候,顧廷燁便直接進到了余家。
余家前院,
徐載靖跟在顧廷燁身后,走在去正廳的甬路上,院子中站著不少余家親朋。
忽的,
人群中一位穿著體面,讓徐載靖十分眼熟的青年笑著朝他拱手躬身一禮。
徐載靖眨眼思忖片刻,便認出了這位乃是去年中試的進士水津漁,前些年進京的身家窘迫,吃過為了慶賀小公主誕生而設的粥棚里的食物。
中試后便娶了汴京豪富帽子田家的姑娘。
而田家的宅院好像就是在這附近。
“水兄,幸會。”
“恭喜二郎,五郎,幸會!”水津漁笑著回道。
打完招呼,
眾人便已經走到了正廳門前,徐載靖等儐相卻不再進去,只在門口等著。
看著站在一旁的水津漁,齊衡疑惑道:“靖哥兒,這位是?”
徐載靖一番解釋。
周圍的長柏長楓聽說這位是進士,自然是一番拱手說話。
說了幾句后,
“新娘子來了!”
有全福娘子的喊聲傳來,
眾人趕忙停下話頭,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很快,
拿著團扇一身喜服的余嫣然便出現在眾人視野里。
顧廷燁更是笑得如同是個呆子。
儀式繼續,
余家二郎已經和妹妹余嫣紅一起站到谷大娘子身邊。
“敬茶!”
全福娘子的喊聲中,門外的徐載靖等人紛紛看著端著茶盞的顧廷燁。
梁晗站在徐載靖一旁輕聲道:“靖哥兒,你瞧小余大人,笑的五官都要擠在一起了。”
徐載靖點頭,低聲道:“瞧著谷大娘子這笑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為余大姑娘高興呢!”
“吭!”梁晗忍不住笑了起來低聲道:“這內宅里的婦人,可真會演!靖哥兒,你瞧余三姑娘。”
“啊?”徐載靖趕忙看去,隨后便扯了扯旁邊四處張望的齊衡。
“唔?”正在看著別處的齊衡疑惑的看著徐載靖:“靖哥兒,怎么了?”
“元若,你看什么呢?”徐載靖看了看屋外的眾人問道。
齊衡擠出一絲笑容,道:“聽長柏兄說,盛老夫人也來余家了,也不知如蘭等幾位妹妹在哪里觀禮。”
徐載靖點頭:“哦!你瞧谷大娘子身邊。”
“啊?”
齊衡依言看去。
然后,齊衡便和余嫣紅對視了一眼,余嫣紅隨即便面帶羞澀的轉頭看向了別處。
齊衡也有些懊惱的瞪了徐載靖一下:“靖哥兒你!”
“六郎的主意!”徐載靖笑指著梁晗道。
梁晗滿眼的無辜:“不是,靖哥兒你我。”
這時,
顧廷燁和余嫣然已經敬茶結束。
廳堂中余老大人朝著余嫣然笑著點了下頭。
余老夫人面上滿是笑容,眼中卻蓄著晶瑩的淚水。
兩位老人都沒有起身,目送著顧廷燁和余嫣然出了廳堂。
興國坊,
寧遠侯府,
迎親的隊伍已經回來。
侯府大門口,
系著紅綢的石獅子附近,
余家和顧家的婆子們還在拋灑谷豆錢果子,路人百姓爭搶之間一片熱鬧。
侯府前院正廳,
寧遠侯顧偃開和白氏坐在上首的椅子上。
白氏身邊站著盛裝的兒媳平梅女兒廷熠,廷熠身前還站著侄兒顧士行、侄女妍姐兒。
顧偃開下手兩側的椅子上,坐著的是顧家族老以及四房五房的弟弟弟媳,還有嫁到世家楊家的顧廷燁的姑姑。
四房五房主君身后,站著的是各自的兒子兒媳。
一旁還有徐載靖長柏等同窗友人,以及柴錚錚榮飛燕等高門貴女,再加上謝氏華蘭安梅等等親戚,廳堂中幾乎有些站不下人了。
兒子成親,
白氏自然是極為高興的,從顧廷燁和余嫣然走進廳堂,白氏便連連點頭的笑著。
平日里不茍言笑的顧偃開,此時卻忍不住的上揚嘴角,看著書香門第出來的余嫣然,眼中滿是滿意,不停地微微點頭。
“一拜天地!”
隨著儐相的喊聲,顧廷燁和余嫣然開始拜堂。
吳大娘子此時也站在人群中,看著眼前的新人,忽的靈機一動,看向了一旁正聚在一起的張家五娘榮飛燕等貴女的方向。
看著人群中的柴錚錚,吳大娘子笑了笑,暗自心道:喲,今日錚錚姑娘倒是沒有‘專心學習’。
想著這些,吳大娘子順著幾位貴女的視線,回頭朝著身后的幾人看了看。
正在徐載靖身邊,踮著腳探著頭,一臉笑容朝前看著的梁晗,道:“母親,怎么了?你看我們干嘛?”
吳大娘子嘴角含笑的瞅了眼徐載靖后,板著臉瞪了梁晗一下,低聲道:“站有個站像!”
“哦。”梁晗訕訕道。
徐載靖看著梁晗的樣子,也笑了笑。
隨后,
徐載靖繼續看著廳堂中的眾人。
看了看笑著的白氏,又看了看顧廷燁,最后又瞧了扶著胡須的顧偃開一眼。
“送入洞房!”
新房中,
合髻、合巹酒等自然是常嬤嬤親自上手。
一番儀式下來,今日的新娘子余嫣然的小臉不知道紅了多少次。
余嫣然臉越紅,徐載靖等人笑鬧的聲音便越大。
直讓顧廷燁不時的瞪他們一眼。
待日暮西沉,
天色變暗,
顧廷燁被稚闕扶著回新房的時候,徐載靖長柏等人,差不多也上了歸家的車馬。
戌時初刻(晚七點后)
宮城以東,
柴家,
今晚夜空中沒有月亮,只有夜星在空中不時的閃爍。
這也讓天色愈發黑暗。
冬夜屋外寒風刺骨,燒著地龍的屋內則很是暖和。
屋內燭光明亮,亮光透過窗戶照在了屋外,讓門口廊下的地面亮了一塊。
屋內,
淡雅安神的清香從香爐中飄出來,在屋內浮動著。
忽的,
屋內外間的亮光一陣晃動,卻是有人開門,撩開了門口的棉簾,讓屋中的蠟燭火苗晃了幾晃。
“咔。”
屋門被關上,將寒冷關在了屋外。
“姑娘說的事情,可全部傳下去了?”云木一邊幫柴錚錚解開斗篷,一邊問著紫藤。
紫藤看了眼柴錚錚,道:“傳下去了,京城內外,以及往東南方向的店鋪管事,都會接到消息。”
說著話,
柴錚錚帶著女使來到里間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換好。
看著回家后沒怎么說話,直接坐在桌后鋪著錦緞棉墊椅子上的自家姑娘,云木遲疑道:“姑娘,聽說徐家已經派了人去東南方向,咱們這樣有什么用啊?”
柴錚錚雙肘撐在桌上,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頰,看著眼前桌上的燈籠,道:“咱們多出一份力,那么青草那丫頭便多一分找到自己弟弟的可能。”
云木點點頭。
轉過天來,
中午時分,
依舊是個晴天,
一輛掛著‘康’字木牌的馬車行駛在汴京西邊城外的官道上。
上了年紀一臉皺紋白了須發的車夫,頭上戴著用料一般的護耳,身上穿著破舊的羊皮襖,甩了甩手中的馬鞭。
“啪!”
鞭鞘在空中炸響,走的有些偏向的挽馬,趕忙稍稍往路邊靠了靠。
甩馬鞭的時候,車夫還有些后怕的朝四周看了看!
“老伯,咱們這趕了這么遠到的路,您歇歇!車里有小碳爐,您喝口熱水暖暖身子。”馬車中,一個婦人柔聲說道。
“多謝小娘了!咱們還是過了這附近再說吧!”老年車夫不時回頭環顧四周說道。
撩開車簾的婦人,看著坐在前面的車夫,疑惑道:“老人家,怎看著您神色有些.后怕?”
“不瞞小娘,之前小人也接過康家府上的差事,那日便是在此處附近,車中之人被一伙強人給劫下的!”
“劫人?劫的是.祁媽媽一家?”
“對!就是他們。”
聽著車外的話語,康兆兒眼中滿是懼怕的看著身邊的婦人:“小娘,真有殺人的匪徒么?”
剛從康家莊子上奔喪后回京的婦人沒有回答,只是眼神慌亂的看了看車外,聲音略帶顫抖的說道:“老伯,那咱們還是快些吧!”
“駕!”
馬車行進的更快了一些。
馬車中的康兆兒,不顧吹進來的冷風,撩開車簾,一臉警惕的朝外看著。
忽的,
這姑娘目光一凝,急聲道:“小娘,你看!路邊,路邊有個倒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