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佳節，
晴空萬里，
上午時分，
城西，
吳大娘子馬球場，
雖早晚天氣清冷，
但菊花開的正艷。
如往年那般，球場內外已經擺了許多品種不同的菊花。
場內菊花與各色花木之間留有小徑，有不少京中高門大戶的兒女，同親朋一起在花間小徑走著。
身后跟著的女使媽媽手中，多有拿著絲帶。
每當前面的公子姑娘相中了哪株花木，便把這寫著名號府邸的絲帶系在上面。
場邊的各家帳子，早已加高為兩層，站在上面朝外看去，能看到有不少京中的富戶百姓在場外周圍賞菊。
秋日的陽光有些刺眼，
因城西重陽節賞菊幾乎已成慣例，
所以二樓平臺上支著的遮陽大傘，有人家開始自帶，款式顏色便也各不相同。
而且大傘周圍多會有屏風擺放，屏風后不時有茶香或焚香的味道，在秋風的吹拂下消散在空氣中。
球場內外，樓上樓下的大娘子姑娘們，多在說話談笑，周圍一片熱鬧嘈雜。
二樓平臺，
一張精美的屏風內側，
平寧郡主、英國公夫人、柴夫人以及寧遠侯夫人等等幾位婦人正并排坐在交椅上笑著說話，。
這一眼看去不是誥命夫人便是官眷大娘子。
而梳著劉海兒的各家貴女，湊在一起坐在婦人們下首不遠處。
貴女們不時耳語幾句輕笑兩聲。
女使媽媽們則多侍立在屏風旁，聽候招呼。
一陣微風拂過，
“山明水凈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試上高樓清入骨，豈如春色嗾（sou）人狂。”
不知誰家貴女看著湛藍的秋日天空，情不自禁的念出了一首秋詞。
站在柴家精美屏風旁的云木，聽到聲音后探出頭，有些好奇的朝外看了一眼。
在那念詩的貴女身邊看了幾眼，云木收回視線，眼中滿是思索的神色。
隨后，
云木走到正在傘下坐著說話的柴錚錚身邊，輕聲道：“姑娘，奴婢好像看到盛家姑娘了，但有些不確定。”
“嗯？”柴錚錚疑惑的看著云木。
云木低聲道：“奴婢沒看到明蘭姑娘和她身邊的小桃，便有些拿不準。”
另一邊的顧廷熠朝著身邊的女使抬了下下巴。
顧家女使會意，走到屏風旁朝外看了眼，走過來說道：“姑娘，是盛家四姑娘！”
一旁的張家五娘，眼中有些不確定的說道：“盛家四姑娘？是叫.如蘭么？”
柴錚錚笑了笑沒說話。
顧廷熠搖頭道：“五娘，人家叫墨蘭，如蘭是五姑娘。”
“對對對，明蘭那丫頭便是六姑娘。”五娘趕忙道。
顧廷熠點了下頭，朝女使說道：“問下四姑娘是否有閑暇，有的話請過來說兩句話。”
顧家女使應是而去。
很快，
墨蘭帶著露種和云栽出現在了屏風旁。
墨蘭不論是身姿和顏色，本就是個出挑的，不然也不會被梁晗一眼相中。
她此時出現在屏風旁，自然就引得坐在上首的幾位夫人大娘子看過來。
感受著夫人大娘子們好奇的視線，墨蘭趕忙帶著女使儀態規整的福了一禮。
英國公夫人和柴夫人雖然眼中有些認不出的迷惑，但也都笑著點了下頭，然后繼續說著話。
平寧郡主打量了一下墨蘭，稍感不適的微微蹙了下眉頭，倒也沒多說什么。
見此，墨蘭這才松了口氣，又朝著在座的貴女們福了一下。
幾位貴女身邊的女使趕忙回禮。
“墨蘭妹妹，快坐！”
顧廷熠笑著讓開一個位置，讓云木將一個繡墩放在那里。
“多謝廷熠姐姐。”墨蘭笑著道。
柴錚錚略帶些審視意味的看著墨蘭。
當和墨蘭對視的時候，柴錚錚笑了笑，道：“聽廷熠姐姐說，墨蘭姑娘如今在書塾中讀書？”
墨蘭矜持的點頭：“是的。”
張家五娘疑惑道：“那你家書塾什么時辰開始讀書？”
墨蘭看了眼笑著的顧廷熠，道：“幾位兄長卯時二刻便要坐堂，我和妹妹們可以稍晚一些，天色大亮去就行。”
壽山伯黃家二娘萌姐兒，是顧廷熠將來的小姑子，此時正坐在顧廷熠身邊。
聽著墨蘭的話語，萌姐兒瞪大眼睛道：“哇！可真夠早的！我哥哥讀書的時候，早上還要早起鍛煉，想來那幾位哥哥也要早起吧？”
顧廷熠點頭道：“對，我二哥要在卯時前兩刻起床呢！”
柴錚錚若有所思的說道：“聽郡主娘娘說，我那小表弟也是要早起晨練，但沒有顧二哥哥這般早。”
張家五娘感嘆道：“徐五哥哥瞧著比鄭二哥哥要厲害那么一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練的。”
墨蘭稍稍深呼吸了一下，看著坐在周圍的各家貴女，回頭道：“云栽，你在學堂里和徐家哥哥的女使相熟，她們可曾說過？”
云栽低垂著眉眼，福了一禮道：“回姑娘，奴婢無意聽到過幾句聊天，徐家公子好像寅時正刻前就要習武鍛煉。”
五娘面上滿是佩服的說道：“天爺，這么早就要起床，換成我，我肯定起不來！”
在座的幾位姑娘們紛紛輕笑了起來。
“對了，今日明蘭那丫頭可來了？”張家五娘問道。
顧廷熠也笑了起來，好奇的看向了墨蘭。
墨蘭努力讓自己擠出一絲笑容，有禮的點頭道：“六妹妹來的，此時應該正和大姐姐，五妹妹在場中的花間小徑里散步。”
“說起來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了，也不知她投壺有長進沒有。”五娘頗有興致的說道。
沒等墨蘭說話，顧廷熠掃視了眾人一下，笑道：“說起明蘭妹妹，我倒想起來了！我大嫂嫂秋社那日回徐家，在徐侯夫人那里可是看到不少繡技極好的物件。”
“和徐侯夫人一打聽，這才知道是徐家二大娘子回盛家給帶回來的。”
“其中幾個繡技最精致的便是明蘭小娘的做的。”
柴錚錚面上有些驚訝：“能讓廷熠姐姐你這般夸獎的，可是不多呢。”
顧廷熠笑著擺手道：“錚錚，你見識過之后便知我所言非虛。”
張家五娘待顧廷熠說完，直接站起身走到欄桿邊，看著場內的花間小徑看去，道：“我瞧瞧明蘭那丫頭到哪兒了。”
坐了有些時間的其他貴女們，也紛紛起身，朝著欄桿邊走去。
去年賞菊會，
一樓還只有一家售賣精品首飾的帳子。
今年居高臨下的看去，
一樓已然多了不少售賣其他東西的。
舉起手里的團扇遮著陽光，五娘瞇著眼掃視了一下場中的小徑。
此時在小徑中散步的人很是不少，還有矮身賞花的，一時之間也有些分辨不出來。
忽的，
“唏律律！”
遠處隱約有馬兒的嘶鳴聲響起。
二樓上的眾人紛紛朝發聲處看去。
“是誰家的馬兒驚了么？”墨蘭有些遲疑的說道。
“墨蘭妹妹，瞧著方向，不是馬兒驚了。應該是那邊吳大娘子辦的騏驥雅集，有人正在馴馬。”顧廷熠笑著道。
看著墨蘭有些疑惑的樣子，顧廷熠繼續道：“去年我哥他們一幫人去毛駝岡挑馬，一來一回弄得身上滿是塵土！”
“吳大娘子今年便在那邊辦了個騏驥雅集，選了些西北和蒙古的好馬，有想要挑選良駒的貴少年，直接去那兒就行！”
“哦哦！”墨蘭連連點頭道：“怪不得二哥哥和三哥哥沒去賞花，反而是去了那邊呢！”
“唔？盛家長柏哥哥居然出來了？”顧廷熠驚訝道。
看著一旁眾好友疑惑的表情，顧廷熠解釋道：“這位是我二哥和徐五哥哥的同窗，平時都在家中用功讀書，可是很少出門呢！”
“哦！”張家五娘點著頭繼續朝遠處看著，道：“不知是不是馴服了一匹良駒。”
收回視線，五娘掃視了一下場中花徑和二樓平臺說道：“對了，咱們來了這么久，怎么沒見到榮家飛燕姑娘啊？”
墨蘭也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顧廷熠搖了下頭。
柴錚錚輕聲道：“許是去了華陽山吧.今日陛下和宮里的娘娘們，應該都在華陽山登高。”
“錚錚說的有理。”五娘點頭道。
眾人正想轉身坐回去的時候，柴錚錚動作一滯，視線朝樓下看去，隨即笑著朝下揮了揮手。
很快，
華蘭帶著明蘭、如蘭還有品蘭，踩著帳子后面的樓梯上到了二樓。
華蘭上到二樓后，臉上立馬浮起了一絲笑容，朝著各家貴女們笑著點頭。
而跟在后面的如蘭，在看到墨蘭后先是一愣，
然后眼中一急，正要說話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如蘭回頭看去，就看到明蘭在朝著她微微搖頭。
這一番變故，
柴錚錚等人自然收在眼底。
隨后，如蘭雖然努力調整遮掩，但依然能夠讓人看出眼中的氣憤。
華蘭帶人來到屏風內，
柴錚錚等人紛紛福了一禮，有叫二大娘子的，也有叫華蘭姐姐的。
華蘭帶著娘家妹妹笑著回禮后，便朝柴夫人等人走去。
又是一通見禮后，白夫人看著幾個蘭，笑道：“華蘭，你那三個妹妹我認識，這位姑娘是？”
華蘭笑道：“回嬸嬸，她是我娘家堂妹品蘭，趁著今日的機會，帶著她來吳大娘子這里開開眼界。”
被點名的品蘭，只能笑著再次福了一禮。
柴夫人笑著道：“這姑娘的眼神靈動，動作灑脫，瞧著是個好的。”
在坐的幾位夫人官眷們紛紛點頭。
“妹妹，還不謝過柴夫人夸獎？”
品蘭趕忙道：“謝夫人夸獎，夫人謬贊了。”
幾位夫人笑了笑。
白夫人道：“華蘭，你過來和我們坐著聊天，讓你四個妹妹自己去玩兒吧。”
“是，嬸嬸。”華蘭笑著道。
“母親，那我們就去下面轉轉了。”顧廷熠笑著道。
白夫人笑著揮了揮手。
看著顧廷熠等人消失在屏風外，白夫人看著華蘭道：“今日怎么沒瞧見你娘家母親王大娘子？她可來了？”
華蘭得體的笑了下，回道：“嬸嬸，來了的！自進場后就一直在和我外祖家的親戚說話呢。”
“是馮家的親戚吧？”柴夫人笑道。
華蘭點頭：“是！”
白夫人笑了笑：“是馮家有適齡的姑娘？替你弟弟看的？”
華蘭有些不好意思頷首道：“是的夫人！今日也就是看看！我那弟弟他只知道死讀書而已，親戚們不一定看得上。”
看著言談有禮的華蘭，一直沒說話的壽山伯袁夫人笑道：“華蘭你這話說的謙虛了，不到二十歲便中了舉，便是京中也不是多見的。”
在汴京低頭不見抬頭見，對壽山伯夫人，華蘭倒也不會尷尬，笑著道：“夫人說的是”
隨后，華蘭稍稍看了下平寧郡主笑道：“可奈何出色的哥兒太多，在我娘家書塾中就讀的哥兒，就都是中舉了的。我弟弟他心中頗感壓力。”
英國公夫人等幾位，紛紛順著華蘭的視線看向了平寧郡主。
按照齒齡，齊衡只比長楓大一些。
也就是說，在盛家書塾中就讀的眾人里，齊衡年紀是第二小的。
平寧郡主眼中浮現出笑意，道：“華蘭，你這是連帶著把自家弟弟都給夸了！”
華蘭笑了笑，
平寧郡主繼續道：“說起來，元若能有如此成績，也多拜盛家有此向學的風氣，更是莊學究他教導有方！”
樓上眾人說話的時候，
柴錚錚等人也已經下樓，沿著各家一樓的帳子走著。
看著被顧廷熠和張家五娘夾在中間的明蘭，以及在旁邊興致盎然笑著說話的品蘭，墨蘭眼中有些嫉妒的翻了個白眼兒。
一旁氣呼呼看著墨蘭的如蘭，湊過去低聲道：“四姐姐，你朝妹妹們翻白眼是什么意思？”
墨蘭斜了眼如蘭沒有說話，自顧自的走著。
如蘭繼續道：“方才進馬球場的時候，你和大姐姐說是去更衣，結果你”
“我什么？”墨蘭側頭用團扇擋著嘴，低聲駁斥道：“我更衣完，你們都走遠了，我一個人怎么追啊？”
“你！”如蘭瞪眼啞然，隨后低聲道：“我和大姐姐她們都放慢腳步，慢慢走的！”
“四姐姐你只要追定然能找到我們的！誰知你都沒想追上我們，就想著攀高枝，去那些高門家的夫人大娘子跟前露臉！”
墨蘭深呼吸了一下，低聲道：“我又不知道你們放慢了走的。”
“再說，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見到人就緊張的不行？要知道，方才上座的夫人們，看到我之后可都是贊許的點頭呢！”
“我這也是給盛家掙了臉面的！”
如蘭正要繼續說話，就看到前面的明蘭回頭看來，連帶著廷熠和張家五娘等貴女們也回了頭。
墨蘭立馬變臉，笑著朝前看去，
如蘭愣住，也努力的笑了笑，待前方的眾人回過頭繼續往前走，如蘭大喘了幾口氣后，又狠狠的瞪了眼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