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了。
從嘗試懷疑現實,但確認這個現實,路明非花了大概十五分鐘。
第一分鐘,他從同學們的簇擁中脫身,然后來到了洗手間,將自己反鎖。
第二分鐘到第五分鐘,他都在嘗試冷靜,讓自己回憶,讓自己認清楚‘違和感’的正體。
沒有成功。
他的回憶里面只有他和陳雯雯的甜蜜愛情,而且越是回憶,那部分的記憶就越是在增加。
因為一種莫名的恐懼,路明非停止了回憶,取而代之的,是他第六分鐘到第十分鐘,他稍微繞開了同學們所群聚的地方,然后來到了教師辦公室——為了避免被其他同學們找到。
拿到草稿紙和筆,然后路明非找了個角落盤腿坐下,然后很快在五分鐘的時間內,完成了對于現實的確認。
我穿越了 得出這個理論的理由是‘記憶的矛盾性’。
路明非此刻的記憶存在著很大的落差和違和感,他對于如今所處的情況本能感到恐慌,但當他試圖回憶時,就會有邏輯嚴絲合縫的‘過去的記憶’來幫他填補空缺。
比如說他和陳雯雯的過去,他甚至能夠回憶起自己和那個女孩的第一次相遇,第一次嘗試搭訕,請求交往并成功,甚至能回憶起兩人約會的點點滴滴.陳雯雯縮在閱覽室最深處,白色棉布裙下擺洇著影子,陽光剛好停在她的指尖,將粉色小巧的指甲照得微紅。
路明非停止了回憶,取而代之的,是記錄。
人類的大腦會欺騙自己,毫無疑問,但是‘現實’不會。
他幾乎用腦袋放空的狀態下立刻毫無征兆地寫下幾個名詞,他不知道這是誰在操控著他的身體,但是路明非的紙上的確有文字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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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零碎,聯想不起來。
世界在不斷地讓路明非承認自己的錯誤,但路明非是個奇葩,他比起世界,更相信自己。
所以他很快找到了這個夢境的漏洞。
—那就是路明非如果不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人,那他就不可能如此謹慎又富有效率地開始解析剖析自己,因為路明非在高中生的年紀,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那個不斷給路明非灌輸‘記憶’的存在似乎宕機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反駁方式。
哪怕是他給路明非灌輸的回憶里,那個少年經過無數美化,但只要沒經歷過賽博朋克和夜之城,那他就依舊是那個骨子里懦弱廢物的衰仔。
這是不可變的固定點 確定了自己穿越了,那事情就好辦了。
路明非花了點功夫從老師那邊騙到資料,然后確認了一遍.嗯,自己的電話號碼是對的,但是有點問題的是,自己查不到叔叔和嬸嬸的電話,在檔案上的電話,則是自己沒見過的兩個號碼。
算了。
路明非不管這些。
辦公室內,路明非還在思考著自己的下一步,背后老師和學長們的討論被他忽視。
“葉勝,這一次的數學競賽有自信嗎?”
“嗯。”
“亞紀呢,這邊的生活習慣了嗎?”
“嗯”
“我會輔助她!”
“沒讓你說話,你小子談情說愛也別當著我的面!真給你膽子了和交換生勾搭!”
“咳咳——誒,那邊那不是明非嗎!怎么回來辦公室,稀客啊”
聽到招呼聲,路明非被迫看向對方。
一男一女。
不認識的人,但好像名字有點耳熟。
(糟糕,不能這么想。)
路明非甩甩腦袋,他剛有這種‘不認識’的感覺,腦子里記憶就開始補充了。
葉勝,酒德亞紀,是自己的學長和學姐,曾經在學生會工作時給了自己很大幫助,是很厲害的兩個人,學校內人盡皆知的情侶組合。
“學長好,學姐好。”
路明非掛上笑容,手卻在背后記錄著葉勝,酒德亞紀——假然后找了個借口出去。
剛走出辦公室,他幾乎是迎面撞上了一個人影。
路明非看了看對方,畏畏縮縮的,表情蒼白,還有些陰戾。
目標是自己。
好眼熟的臉,那是——
“趙孟華!你瞪著人家路明非干什么!”
群眾會幫助路明非補充了‘情報’。
趙孟華,班級里面的秤砣,成績不好,喜歡說爛話,父母常年外出不管他,并且曾經和路明非競爭過陳雯雯然后失敗的loser。
路明非毫不猶豫地在背后的紙張上寫好假。
但轉眼間,他已經被同學們包圍了起來。
這一次,記憶沒道理地涌入了進來。
這個是自己朋友,那個是自己的朋友,那邊那個也是,全都是。
在自己的‘記憶中’,路明非似乎是個人緣很好的家伙,體育厲害,學習成績也好,和班上的人處關系處得都很好,然后還著明確未來規劃,打算畢業了就去當職業電競選手。
假假假 路明非憑借一瞬間的直覺,全部給這些人判了死刑。
甚至于,路明非眼中,這些群眾演員的五官都被剝奪,只當做是會行動的人偶般被他推開。
直到——
“明非.”
他的手被牽著。
轉頭看去,是自己的‘女朋友陳雯雯’。
路明非也給對方打上了假,但是看到那張臉,白皙的臉上透著擔憂,眼睫垂成將熄的燭芯,嘴唇也咬出半彎月痕,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一種莫大的沖擊力席卷路明非,似乎不允許路明非如此違逆這個舞臺上的‘角色’。
路明非站定了。
他的腦中忽然回想起,自己今晚本來是約定好了要和陳雯雯一起吃晚飯約會來著。
明明想拒絕,但看著那似乎因為路明非反常的行為而有些發紅的眼角,路明非竟然不得不停下。
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嗎?
算了。
路明非暫且放緩行動的步伐,然后支起笑容。
“抱歉.剛才有些急事。”
“總之,先離開這吧。”
路明非牽著陳雯雯柔弱無骨的手離開,只留下背后起哄的口哨聲,他回頭看去 是錯覺嗎。
這些路人角色似乎連臉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放學了,小情侶們總需要找個地方聚一聚,路明非也只得帶著陳雯雯來到一家家庭餐廳。
點餐的同時,他也順帶著和陳雯雯聊了幾句,這一次,他保持著警戒的同時,打算將‘這邊世界’的設定全部記下。
而這一記,就實在是讓路明非膽寒。
這世界的自己簡直不像話。
他是仕蘭中學排名第二的風云人物,并且是富二代,學習體育萬能,人緣好,還會打籃球,加入了學生會。
在高一入學時喜歡上了陳雯雯并發起猛烈攻勢,并不到半年就擊墜了文學小仙女,兩人進入蜜月期。
兩人的感情在整個仕蘭中學都有名,如膠似漆,幾乎每天黏在一起宛如連體嬰兒,正因如此,剛才自己甩開陳雯雯這種算不上粗暴的行為才會惹得多愁善感的陳雯雯傷心。
哦,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她傷心似乎也是因為路明非太過于受歡迎了,有傳言說路明非和柳淼淼班級內的另一個校花有曖昧關系,讓陳雯雯很是擔憂。
我有那么厲害嗎?是覺醒了什么世界調制系統嗎?
路明非嘆了口氣,應付著面前的陳雯雯,心里盤算著,如今的狀態,自己除了調查外,至少也得找到一個‘不會一直給自己灌輸錯誤信息’的存在。
叔叔嬸嬸?總不會他們也美化了吧——等等,美化?從剛才到現在的‘無語感’,真正的我其實和現在的境況正相反嗎?
路明非偷偷在紙上記錄著。
那副樣子實在是令陳雯雯更加懷疑,她抓緊自己白色的連衣裙,就在她想說什么時——
滴鈴鈴鈴 電話又響了。
路明非嫌麻煩地嘆了口氣,他不想過于惹事觸發新的記憶。
但就在他打算以‘約會’為借口掛斷電話時,他看到了那電話上的聯系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