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打根大廈,這是長安少有的帶著舊時代痕跡的名稱。
雖然于外界來說,這里并沒有什么名氣,但是這里實際上就是北婆羅洲公司總部。
這座280多米的大廈里,有12000多名公司雇員在這里工作,他們很少直接參與經營,在一定程度上來說,北婆羅洲公司一直都是一家管理機構,管理著多個基金以及幾十家公司。
也正因如此,它才會被視為“SEA的企業中樞”。
“如果不追究的話,那就是在鼓勵他人違約!”
在公司法務部的辦公室里,韓子赫看著面前的部長,直接了當的說道:
“我們必須要起訴這2781名前員工,他們必須要為自己的違約行為,付出代價。”
聽著韓子赫這么說,坐在轉椅上的蔣云雷只是抿了抿嘴,看著他說道:
“你要知道,他們后來的日子過的并不怎么容易,而且現在也很清貧。”
看著韓子赫,蔣云雷并不指望對方能夠理解。畢竟,他與自己不同,不過三十一歲的他出生SEA,成長在這里,他習慣這里的一切,幾乎沒有受到其它的任何影響。
可是自己卻不一樣。
蔣云雷是南洋大學法學院的一期畢業生,現在要起訴的這些人甚至有人和他同乘一艘船來到的這里。
無論是出于感情,或者同情,他都不贊同起訴。
可是,這件事情已經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了,因為伴隨著雙方民間交流的恢復,尤其是去年開放了個人探親之后,有不少畢業SEA大學的官員、教授與這邊恢復了聯系,并且邀請他們在這邊的老同學去做交流訪問。
而這自然引起了外界的注意,輿論上對于此也有了相應的爭議——就是是否追究那些人的違約責任。
而現在,作為最大的資助者,北婆羅洲公司就成了外界關注的重點。
“違約就是違約。”
韓子赫直接了當的說道:
“過去我們沒有機會,但是公司每隔兩年,都會向法院申請展期,如果不是為了確保追訴時效,公司的歷代法務,包括部長您又怎么會這么做呢?”
盯著默不作聲的部長,韓子赫又補充道:
“況且,契約的責任就在于遵守,如果違背者不受到相應的懲罰,那契約的存在又有什么價值?”
接著他稍微頓了一下,又說道:
“是的,他們生活并不容易,現在一個月只有幾十元的薪水,但是同情歸同情,可是,法律就是法律,法律不外乎人情,但也首先要有法律,然后才有人情。”
“這…”
蔣云雷想了一下,說道:
“你應該知道,即便是你要起訴,也很困難的,畢竟,這并不僅僅只是邊境起訴,他們并沒有《關于向國外送達民事或商事司法文書和司法外文書公約》,而且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雙邊司法協助條約。
至于外交渠道,這更不可能,我們現在的官方政策還沒有改變。”
在部長強調著困難的時候,韓子赫說道:
“直接由地方法院寄傳票就可以了,我們的法律是允許直接向國外郵寄司法文書的。”
“但這需要他們認可其效力,他們沒有相應的法律立場來確認。”
“他們連法律都沒有,又怎么反對其效力呢?”
韓子赫反問,讓蔣云雷一陣啞然,他稍微思索了一會,然后說道:
“你要知道,這可能沒有任何結果,而且還會引起很大的爭議。”
面對部長的提醒,韓子赫則說道:
“我們共同制定規則,共同遵守它,這才是SEA,而契約精神是SEA的價值核心!我并不認為,會有爭議。”
微微點頭,蔣云雷看著面前的年青人,他現在倒是和年青時的自己有點像。
好吧!
這正是年青人身上最大的不同。
“那…就去做吧!”
韓子赫點了點頭,然后說道:
“部長,我會找到他們所有人的。”
人生,往往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可能,一個選擇,就會徹底的改變一切。
多年以后,每一次站在江邊的時候,林修遠都會想到他踏上船的那個下午。
那一天是遙遠的。
那一天,讓他的人生有了很多的可能。
當然,他也會想到在馬尼拉坐上飛機的那個上午,當飛機迎著朝陽起飛的時候,年青的他以為人生有著無數的可能。
而現在,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年近六十的林修遠,早就沒有了年青時的意意風發,在大學中任教的他,只剩下一個希望,就是多教幾個學生,把失去的日子找回來。
作為物理教授的他,最近總是在看那些來自南洋的教材,當他在一本物理學教材上看到熟悉的名字時,他的內心是觸動。
那是他的老同學。
雖然老同學沒有獲得諾貝爾獎,但是卻是SEA的院士,是世界知名的物理學家。
他在物理領域取得的成就,是令人羨慕的。
也正是在看到那些教材的時候,林修遠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知識一直停留在那個上午。
那個他踏上飛機的上午。
雖然后來,在國內的時候,他在學校里學習了蘇聯的物理學教材,但是,蘇聯的物理學事實上,是落后于SEA的,畢竟,當時南洋大學不僅有最優秀的西方教授,而且教材也是同步引進的美國等西方國家的教材。
現在,他雖然是教授,可是卻不得不和他的學生一樣,重新學習,學習著新的物理學知識,學習著老同學編寫的教材。
又是一個下午,雖然沒有在江邊,可是林修遠還是想到了那一天,只是因為正在學習的教材。
只不過,他并不知道的是,在他學習著教材中的知識時,在學校的會議室里,校長和幾名校領導正在那里討論著一件事,而中心就是他。
“這是赤果果欺負人!”
一位抽著煙的校領導直接了當的說道:
“外國的法院憑什么起訴咱們的人,林教授,那可是我們學校最好的物理教授,他們這是在打擊,在報復…”
“是啊,那是外國法院,他們管不到林教授,更管不到咱們國家!”
一時間,會議室里是群情激憤,人們之所以如此激動,是因為一封信,一封來自于長安地方法院的信。
收信人是林修遠。
現在信出現了這間會議室,校領導們在討論著這封信的時候,得出了一個結論。
“林教授剛剛邀請了他的老朋友、老同學回國講學,可是這邊卻收到了起訴書,違約,他怎么違約了!這不是在追究他違約,這是為了阻止那些學者來講學,阻止文化交流,阻止我們學習西方的先進科技…”
“沒錯,這就是資本家的陰謀!是對林教授的打擊!我們一定要保護好林教授!”
有時候,風波會在什么時候產生,沒有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當林修遠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懵了,他從來沒有想到,事隔這么多年,當年的舊事會找上門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想到,他與北婆羅洲公司之間是有合約的。而他當年回來,確實是違約的。
這天下午,在學校的會議室中,不僅有校領導給他打氣,鼓勵他,讓他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學校是他堅強的后盾。
對此,林修遠自然表示了感動。
這天在會議室里的,并不僅僅只有學校里的領導,還有記者,在記者們的面前,林修遠再一次舊事重提,提到當年他和朋友們是如何排除萬難,突破封鎖,回到祖國,用自己的所學報效祖國。
“那么,林教授你后悔當年的決定嗎?我聽說,你的很多同學,現在都住著洋樓,開著小汽車。甚至,當年你們在那里的時候,也是住著洋樓,開著小汽車的。”
面對記者的提問,林修遠直接搖了搖頭,說道:
“我從來沒有后悔過,畢竟,當年出國的時候,就是想要學習外國的先進知識,回國建設祖國,而且最終我做到了。”
隨后,林修遠又一次聊到了那天上午,在飛機起飛的時候,他們唱著歌,迎著朝陽,回到了祖國。
其實,人生大抵也是如此,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做出選擇,而這些選擇,最終也會影響到他們的一生。
這天晚上,在家里吃著晚飯的時候,林修遠難得的讓妻子拿出了酒,在拿酒的時候,妻子問道:
“今天又不節不慶的,喝什么酒啊。”
“想喝兩杯。”
林修遠笑著說道:
“好久沒有喝酒了。”
說話的時候,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五十多度的酒入嗓子的時候,感覺有些灼烈,喝了一口酒,他又夾了些的菜。
菜雖然是簡制的豆芽,可味道很鮮美。
就這樣在他喝著酒的時候,妻子說道:
“對了,老大他們要回城了。”
林修遠一聽,先是一愣,然后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是好事,得再喝一杯。”
接著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林修遠說道:
“好了,都回來了,終于都回來了,往后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
而妻子則說道:
“可是工作的事,還沒有影子呢,回來了也只能待業。”
聽妻子這么說,林修遠搖了搖頭,然后說道:
“工作的事再說吧,老大也就二十多歲,等他們回來了,咱們給他們補補課,把丟掉的英語,都拾起來,大學總歸還是要上的,往后啊…知識還是最重要的。要是有機會的話,還是要出國留學的。”
聽丈夫這么說,已經聽說下午發生的事情的妻子看著他,想了想,問道:
“留學…那你后悔過嗎?”
又一次,面對這個問題,林修遠搖了搖頭,但并沒有說話,只是喝了一口酒,然后說道:
“那年那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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