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知道他在揚州的作為,卻沒有插手制止,明顯就是選擇默認。
這種放縱,絕對不是針對某個人,而是對整個武將群體。
舞陽侯的言外之意,李牧算是聽明白了,朝廷在鼓勵武將擴充軍事力量。
為籌集軍費,偶爾踩一下線,大家可以裝作沒看見。
“侯爺,對遼東用兵的事情確定下來了么?”
李牧試探性的問道。
按照大虞朝的慣例,軍費開銷從來都是被動增長的。
因為戰爭的緣故,今年的軍費開銷,本來就比正常年月高上不少。
在高基數上,繼續增加軍費開銷,只有一種可能——朝廷要對外用兵了。
就算明年不打,后年也會打起來。
不然長時間的高額軍費開銷,就能壓垮大虞財政。
“朝廷要對外用兵,少不了五軍都督府參與。
你叔父是右都督,你岳父是左都督,他們還能不告訴你。
打聽這些干什么?
難不成揚州營練成了,你想去遼東戰場上,試試身手?”
舞陽侯半開玩笑的說道。
朝廷一旦對遼東用兵,少則出兵十幾萬,多則二三十萬。
這種規模的戰斗,一個營的兵力到了戰場上,只能跟著隨波逐流。
以他對李牧的了解,對這種充滿不確定性的戰斗,肯定是避之不及。
“侯爺,我都還沒訂婚,消息這么快就傳開了!”
李牧一臉郁悶的吐槽道。
兩家聯姻這種大事,有一套繁瑣的流程,通常都是走完第三步納吉之后,才會對外公開。
雖然這種占卜結果是注定的,但流程還是少不了。
“消息自然沒有傳開,不過本侯是皇上親點的媒人,你是不是有些受寵若驚?”
聽到這個消息,李牧被嚇了一跳。
雖然早知道勛貴陣營的兩大實權派家族聯姻,造成的政治影響會很大,卻沒想到天元帝會摻和進來。
失神一瞬間后,李牧迅速反應了過來。
頂層勛貴聯姻,皇帝出面賜婚,在大虞朝并非沒有先例。
尤其是在勛貴集團勢微之后,這種賜婚行為,就變得越發頻繁起來。
經歷過京師大爆炸后,勛貴集團在朝堂上越發的勢微,外戚更是沒有了存在感。
如果不做出改變,要不了幾年時間,這兩個群體就會被擠出朝堂。
勛貴和外戚都是皇權的基本盤,屬于關鍵時刻,用來掀桌子的力量。
這種打破規則的力量,皇帝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沒有。
指定舞陽侯充當媒人,無疑是想要促成三家結盟,以維系朝堂上的平衡。
某種意義上來說,三家結盟也是在往景李兩家聯盟中摻沙子。
皇帝是一種多疑的生物,勛貴中最大的實力派走到一起,不派人過去看著,天元帝是不會放心的。
三家現在看似聲勢相當,背后的真實實力,差距卻非常懸殊。
作為老牌勛貴,景李兩家在軍中有很大的影響力,不是舞陽侯能比的。
如果不是天元帝開口,根本就不會帶這種暴發戶外戚玩。
并非看不起人,純粹是大虞外戚的政治壽命太短。
尤其是在皇帝身體不好的情況下,如果兄終弟及,舞陽侯還能再過一次外戚癮。
倘若天元帝從宗室中過繼子嗣,太后變成了太皇太后,中間還夾著一個皇太后。
為了新皇的權威,也不會讓太皇太后臨朝聽政。
進入輔政大臣時代,那就只剩下一個響亮名頭。
識趣的話,趕緊退下來,慢一步全身而退都難。
這是太祖皇帝的鍋,為了限制外戚做大,規定秀女必須出自民間。
沒有足夠的人才儲備,即便是皇帝想要扶持外戚,也很難扶持起來。
事實上,勛貴集團的衰落,同樣是太祖皇帝干的好事。
不光制定了嚴格的爵位繼承制度,還打破了勛貴鎮守邊疆的傳統。
更狠的是搗鼓出了“禁武臣預民事”和“以文統武”兩大措施。
看著有威脅的政治力量,全部被限制了一個遍。
以至于文官集團崛起之后,皇帝缺乏和他們打擂臺的力量,只能扶持宦官沖鋒陷陣。
此時推動三家結盟,搞不好還有太后的意思。
在未來不確定的情況下,總得給母族留下一條后路。
如果猜測正確的話,接下來三家還會繼續聯姻,以增強捆綁力度。
雙方也算各取所需。
勛貴需要外戚的政治影響力,以保障在朝堂上的話語權。
外戚需要勛貴的武力支持,讓空架子看起來充滿力量。
三家結成聯盟,未來就算遭遇變局,手中也有牌可打。
換個歷史時期,這種組合都是皇帝的眼中釘,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皇權更替。 極端情況下,玩玩廢立君主,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大虞的國情不一樣,最強的軍事力量在九邊將門手中。
勛貴身上枷鎖太多,看似在軍中影響力不小,卻沒能將觸手伸向九邊。
屬于手中有武力,武力值又不夠強的那種。
單獨一家勛貴在軍中的影響力,都只是集中在某片區域,根本沒法輻射到全國。
抱團的勛貴才算一股政治力量,單獨一家拿出來,都只有被文官欺負的份兒。
自大虞開國到現在,出現過文官權傾朝野,也出現過宦官權傾朝野,就是沒見勛貴外戚表演過。
站在皇帝的立場上,如果戰事進展順利,過繼宗室子弟繼承大統。
輔政大臣光宦官和內閣不夠穩定,這就是現成的第三方力量,可以在朝堂上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倘若戰場局勢不利,沒有擁立幼主的條件,這個組合就是保障福王順利上位的關鍵。
離開了舞陽侯府,李牧的腦袋瓜子還是嗡嗡的。
剛才對話的訊息量太大,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按理來說,這種涉及三大家族的大事,自有長輩們負責操心。
偏偏運氣不好,讓他這個沒有決策權的小輩,在不經意的對話中給推測了出來。
知道的越多,煩惱越多。
想要找人傾訴都不行,政治結盟需要權衡的利弊太多,不可能一言而決。
眼下頂多是有了一絲跡象,三家搞不好都沒有正式接觸。
李牧分析的只是結盟成功的好處,倘若聯盟玩兒失敗,搞不好三家一起涼涼。
政治上很多時候,一步邁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
搖晃了一下腦袋之后,李牧最后得出結論:一切的煩惱,都是自己手中的力量不足。
若是像九邊將門一樣,手握上萬精兵鎮守一方。
朝堂上的風雨,根本就不需要操心。
相對來說,大虞的政治斗爭,還算是和諧的。
基本上都是點到為止,只要自己不作死,那就不會死。
大部分官員政治斗爭失敗,都是被貶官,或者是回家種地。
抄家流放的,那都是自己立身不正,被敵人抓到了把柄。
遼東。
“大單于,收到來自虞地的消息,敵人正在整軍備戰。
不光補充滿了此前遼東大戰的損失,還額外組建了五個營頭。
據說天元帝的身體出了問題,妄圖在垂死掙扎之際,再次挑起大戰!
從鬼方人那邊搜集到的情報,也能夠側面印證這一點。
光最近三個月時間,虞朝人就從鬼方各大部落,采購了最少三萬匹戰馬。”
額爾德神色凝重的匯報道。
對韃靼一族來說,大虞就是一個龐然大物。
哪怕剛剛在此前的遼東大戰中獲勝,面對這個巨人的時候,他們還是要小心應對。
“額爾德,這怎么可能?
大虞人剛剛在遼東遭遇大敗,直接葬送了十萬大軍,他們怎么敢這么快又挑起大戰!”
尼赤勒格當即反駁道。
十萬大軍,對人口不到三十萬的韃靼一族來說,這個數字已經是他們能夠想象的極限。
遼東大戰剛剛結束時,自認為消滅了大虞精銳的他們,還策劃了覆滅大虞的偉大戰略。
結果就是到城墻下面,撞了一個頭破血流,乖乖的回到老巢。
“尼赤勒格,給我安靜一點!
不要用你狹義的眼光去看待大虞。
他們比我們以往遇到的所有敵人加起來,都要強大十倍、百倍,乃至是更多。
如果不是這個巨人現在病倒了,他們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夠把我們給按死。
從虞人手中繳獲的書籍那么多,平常沒事你們都去看看學學。
只有了解敵人,才能更好的戰勝敵人。”
大單于呼格吉勒當即訓斥道。
韃靼一族崛起的時間太短了,內部政治結構,依舊停留在原始時代。
受生活環境的影響,部族高層的戰略眼光,一直停留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
根本沒有睜眼看世界的意思,這讓呼格吉勒非常苦惱。
麾下的小弟,個個都是猛將,打得四周異族望風而逃。
有腦子的卻沒有幾個,一旦玩起了智謀,那就只能自己親自上陣了。
上一次遼東大戰,能夠大獲全勝,很大程度上還是依仗了運氣。
這種上天的庇佑,能夠持續多久,誰也無法保證。
大虞在戰場上敗十次、二十次,都可以卷土重來,他們卻是一次也敗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