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楚王宮。
“岳州完了!”
“武昌完了!”
“湖廣完了!”
看著手中的戰報,衛嘉瑞一連說了三個“完了”,把在場的眾人嚇了一個半死。
“王爺,局勢不會那么糟糕。
我們已經派出使臣去吳國那邊游說,合我們兩家之力,定能…”
丞相昌君逸的話沒說完,就被衛嘉瑞遞過來的戰報內容,驚的說不出話來。
趕去增援岳州的軍隊,在半路上遭到官軍伏擊,逃回武昌的不過十之一二。
岳州城中的守軍,也在接應友軍的過程中損失慘重。
一下子丟了三萬大軍,讓武昌和岳州兩地,同時陷入了兵力空虛的窘迫境地。
即便使臣已經說服吳國高層,答應出兵馳援湖廣戰場,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誰也不會自大的奢望,武昌城內幾千守軍,能夠擋住李牧所部的兵鋒。
半晌功夫后,傳閱完戰報的群臣,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楚地的核心就是湖廣,喪失楚地的楚國,那還能是楚國么?
喪失了楚國糧倉,他們根本無力逐鹿天下。
江西和浙江都是財稅重地不假,可那是商業貿易帶來的時代紅利。
瓷器、絲綢,到了海外全是搶手貨,每年都有大量的金銀流入兩地。
受戰爭的影響,國內的市場近乎全部丟失。
海外市場,同樣受到了沖擊。
在之前的劫掠中,浙江海商同樣遭受重創,幸存下來也跑去了福建。
縱使有海商為了利益,繼續同他們進行合作,也要面對活躍在松江府和福建之間的官軍水師。
小規模走私還行,一旦船隊規模壯大,根本瞞不過虞軍水師。
海商依附地方大族生活,這些勢力剛被義軍搶了一遍,為了家族延續可以分頭下注,但絕不可能真心支持楚國。
為了避免朝廷秋后算賬,很多海商都把生意轉移到了兩廣福建。
事實上,遭到重創的不光是銷售端,生產端同樣受到了戰爭的影響。
看似是天下財稅重地,楚國對兩地的利用率,卻非常的有限。
主要財政收入,依舊是農業稅和人丁稅。
工商業百廢待興,短時間內肯定恢復不過來。
“王爺,成敗有時,不可喪志。
湖廣丟了,我們還可以再奪回來。
欲奪取天下,李賊我們早晚都要面對。在湖廣和他決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偽朝大廈將傾,絕不是幾個愚忠之人,就能力挽狂瀾的。
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定能擊敗此賊,開創屬于大楚的偉業!”
吏部尚書黃山雁開口鼓勵道。
亂世爭霸,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
在創業過程中,遭遇挫折的開國皇帝多得去了。
能夠走到最后,最重要的就是具備百折不撓的意志。
“哈哈…”
“黃愛卿說的不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我衛嘉瑞生于微末,起于草莽,一生戎馬,嘗盡無數艱辛,豈能被這點兒困難擊垮。
局勢再怎么兇險,有當年我們在廣西起兵時危險么?
當時前途一片迷茫,完全看不到任何未來,我還是挺了過來。
現在坐擁百萬大軍,疆域橫跨三省之地,治下百姓千萬,還有諸位愛卿相助。
區區一個李賊,就想讓本王畏懼,簡直就是做夢。
傳令下去,全軍立即向武昌進發,本王要和李賊決一死戰!”
衛嘉瑞故作豪氣的說道。
越是危險的時候,當老大的越不能慌。
楚國承擔不起湖廣淪陷的后果,這一仗屬于必打之戰。
注定要對上,那就索性表現出豪邁的一面。當老大的越是胸有成竹,下面的小弟就會越安心。
能否擊敗李牧,衛嘉瑞的心里完全沒底,但這不影響他吹牛逼。
能夠從亂世中,拉起這么一支隊伍,三分之一的功勞都是靠能吹給忽悠過來的。
在過去的日子里,衛嘉瑞吹過的牛逼,十之七八都實現了,剩下的十之一二,正在逐步落實中。
局勢發展到現在,只要打贏湖廣之戰,那么在爭霸路上,他又將邁出重要一步。
到時候不光能拿回湖廣,剩下的兩廣、福建、云貴五省,也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坐擁八省之地,半壁江山都到了他手中。
匯聚天下大勢,后續提兵北上奪取萬里山河,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楚王下定了決心,原本慌亂的眾人,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造反本身就是一場豪賭,成則王侯將相,敗則亂臣賊子。
上了這張賭桌,就沒有收手的機會。
南京城。
“衛嘉瑞那廢物,真是爛泥扶不上墻。整天只知道任人唯親,甭管什么阿貓阿狗,都敢提拔上去。
在自家地盤上行軍,居然也能被敵軍伏擊。
地方官干什么吃的?
軍中的探馬都是死人么?
看著手中的情報,傅皓軒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大家都是從白蓮圣國中走出來的,還是一起并列的三王。楚國把仗打成這樣,他都覺得丟人現眼。
面子上的問題好說,關鍵在于在對抗大虞的問題上,吳楚兩國是重要戰略盟友。
楚軍的表現,就是妥妥的一豬隊友。
任誰得知自己的盟友是豬隊友,并且不能更換時,心情都不會好受。
“陛下,文王有言: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楚王沒有天命在身,楚軍一系列拙劣表現,其實都是他擅自建國稱王的后果。
終歸是從宗教政權走出來的,封建迷信氛圍不是一般的濃。遇到了問題,總會忍不住往這上面扣。
不過相比之前,還是進步了很多。
最起碼知道拿《周易》充當理論基礎,比起之前的《白蓮救世經》、《彌勒降世經》…要有說服力的多。
看似都是廢話,實際上卻是為了政治正確。
天下只能有一個皇帝,從傅皓軒稱帝開始,其他人都必須是偽帝。
沒有證據,都要編造出證據來。
衛嘉瑞雖然只是稱王,可他建立了楚國。這是獨立政權,不是白蓮圣國中的一名親王,兩者性質完全不一樣。
在政治上,同樣是需要進行貶斥的。
事實上,吳楚能夠聯合,很大程度上還是衛嘉瑞沒有稱帝。
否則涉及到了皇權正統之爭,兩家想要聯手,都十分的困難。
“好了,楚王沒有天命之事,我們自己知道就行了。
現在還需要衛嘉瑞那蠢貨,在戰場上拖住李牧那賊子,暫時不宜讓楚使知道。
接下來大家商議一下,怎么力挽狂瀾,挽救現在的危局吧!”
傅皓軒皺著眉頭說道。
爭奪天下,不能書生意氣。
對楚國這個盟友,既要限制他們做大,也要扶持他們對抗大虞。
萬一折騰的太厲害,衛嘉瑞看不到任何希望,直接選擇了擺爛,那么吳國也會非常麻煩。
他們剛和晉商搭上線,欲從北虜手中采購戰馬,編練一支能打的騎兵出來。
現在正是需要時間的時候,楚國在南邊頂著,他們才能安心實施計劃。
倘若楚國倒下,他們就要提前面對四面皆敵的險惡局勢。
到時候全國的力量,都只能被迫投入到戰爭中,根本沒有余力組建騎兵。
手中沒有騎兵,北伐根本打不動。大軍進入中原戰場后,就只能被動挨打。
火器對騎兵確實有不小的殺傷力,可那是建立在限制了敵軍活動空間,讓敵人的騎兵喪失了機動性后。
官軍將領又不是傻,除非遇到特殊情況,否則很難把敵軍限制在一隅之地。
目前的火器技術,面對可以肆意縱橫的騎兵,其實并沒有太好的辦法。
“陛下英明!”
“出于戰略安全上的考慮,我們也不能讓湖廣地區,落入偽朝之手。
臣提議出兵十萬,配合楚軍一起向湖廣地區發起反擊,爭取把虞軍趕出湖廣大地。”
兵部尚書范修文當即提議道。
要鼓動楚國和虞軍死磕,光口頭上的精神鼓勵不夠,還要拿出實際行動來。
對義軍來說,十萬大軍并不是什么大數字。隨隨便便拉起來幾十萬大軍,就跟玩兒似的。
不過吳國的情況不一樣,自從進入南京之后,傅皓軒就聽從了手下建議,裁撤了麾下的老弱,效仿大虞編練精銳。
麾下的軍隊數量,從巔峰時期的一百多萬,下降到了三十多萬。
軍隊數量大幅度減少,但軍隊的綜合戰斗力,卻是不降反增。
裁撤下來的老弱,也沒有直接遣散,而是搞起了軍屯,為恢復生產貢獻力量。
一增一減之后,吳國的內部經濟壓力大減。哪怕不靠劫掠,光政府的正常稅收,也能夠維系國家運轉。
“范大人,你這是資敵。
楚國雖然現在是我們的盟友,可在爭霸天下這條道路上,終歸還是競爭對手。
支持他們和虞軍交戰可以,幫他們拿回湖廣,那就太過了。
一旦我們兩家合力重創了李逆所部,橫跨三省之地的楚國,勢必會順勢吞并兩廣。
剩下的云貴福建三省,也擋不住他們的兵鋒。大虞在南方的統治被終結是好事,可楚國做大就未必了。
以微臣之間,還是讓楚軍在湖廣和李逆所部持續廝殺,讓他們保持勢均力敵即可!”
禮部尚書胡宇哲當即反對道。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
隨著眾多虞朝官員的加盟,大虞黨爭的優良傳統,也不可避免的被帶入了吳國朝堂。
不過現在是打天下的時候,內部矛盾還不激烈,傅皓軒能夠輕易壓制這些沖突,也就沒有當成一回事。
“胡大人,你太過危言聳聽了。
李逆若是好對付,早就被剿滅了。此賊是偽朝的死忠,絕不會因為一次失敗,就被輕易擊垮。
楚國即便是收回了湖廣,也沒有能力圖謀兩廣,更不用說橫掃南方大地。
除了支持楚國外,我們還需要拉攏更多的反虞勢力。
比如:更南邊的安南人、緬甸人,西邊的…”
范修文針鋒相對道。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大虞朝除了核心地區的兩京十三省外,勢力范圍還深入到了西域、中南半島、東南亞等地區。
單純計算領土面積,這些被衛所、宣慰司統治的疆域,實際上還遠超核心疆域。
只不過這些地方大都位置偏僻,區域內人口數量有限,經濟相對落后,存在感相對降低。
在這些疆域之外,還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個番國。
在大虞強盛的時候,這些番國都是聽話的小弟。現在大虞陷入衰落,小弟也就變得不安分起來。
這么多勢力,總有幾個不安分的。派人鼓動一下,天下反虞勢力還可以111…
能夠給大虞帶來多少傷害不知道,最起碼這些人的加入,可以鼓舞天下義軍的反虞斗志。
亂世爭霸,除了軍事上爭斗,還有政治上的博弈。
遍地都是反虞勢力,最能夠影響人心。一旦天下人認為大虞朝壽終正寢,那才是真的無力回天。
如果人心未變,別說是攻克南京城,就算是拿下了京師,敵人一樣可以再打回來。
歷史上就有現成案例。
西漢覆滅之后,東漢又起來了,東漢之后還有季漢。
大唐也有國都六陷,天子九遷。
只要人心不散,一切皆有可能。
范修文提出的方案,壯大反虞勢力是其次,他也沒奢望這些勢力能對大虞造成多大的傷害,更多的還是為了攻心。
借助大勢,讓天下人知道,大虞朝即將大廈將傾,別給這個腐朽王朝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