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港。
望著海面聚集的一排排軍艦,李牧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經過整頓改編的廣東水師,終于有了幾分海軍的樣子。盡管還很稚嫩,最少看起來像那么回事。
想要進一步提高,接下來需要經歷實戰考驗。
海盜和叛軍,都是不錯的新手副本。用來練兵,最是合適。
“侯爺,眼前這些軍艦,都是廣東水師的主力艦。
其中最大的軍艦,能夠容納千余官兵。配備多門火炮,能夠在數里之外攻擊敵人。
李牧用半生不熟的海軍知識介紹道。
廣州水師的具體戰斗力是個謎,但從紙面數據來看,在大虞朝還是能排上號的。
在開國前幾十年,朝廷還是很重視水師發展的,推動了造船技術的進步。
后續因為禁海政策,打斷了水師的發展,造艦技術停止了一百多年。
以至于原本世界第一的大虞海軍,逐漸被西方世界超越。
當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雙方的技術差距并不大。
大家都停留在風帆時代,只是因為各自需求不一樣,走上了不同的技術路線。
“嗯!”
“能打贏叛軍就行!”
舞陽侯的回答,讓李牧非常無語。
果然很大虞,對水師的要求真心不高。
叛軍的內河水師,純粹就是一群漁民組成的。艦船小不說,很多船上連火炮都沒有裝備。
一直到擊敗了江南水師,才收獲了幾條軍艦。
在內河折騰一下還行,一旦到了海上,海浪都可以把他們帶走。
即便是如此,叛軍水師依舊受到了朝廷的忌憚。硬是封鎖了長江下游,切斷了兩岸之間的聯系。
“侯爺放心,區區叛軍水賊根本不足為懼。
只待跨海作戰訓練完成,我們就可以揮師北上,打破叛軍對南京的圍困。”
李牧當即畫餅道。
整頓水師,同樣是一件得罪人的活兒。沒有總督的支持,他這個提督干起來也麻煩。
想要獲得舞陽侯的全力支持,那就必須先讓人家看到,整頓水師能夠帶來的收益。
解南京之圍,無疑是最好的理由。
朝廷三令五申,要求各地總督優先支援南京戰場,確保應天府不失。
在這種背景下,所有增援南京的計劃,都必須慎重考慮。
具備可行性的,更是要優先去落實。
“好!”
“待到擊敗叛軍之日,本督親自為諸位將士請功!”
舞陽侯敷衍的回答道。
如果不是李牧再三邀請,他根本不會出現在這里。
在圍剿白蓮教叛軍的問題上,主角是陸軍,水師只是打下手的。
能夠擊敗叛軍水師自然最好,若是做不到這一點,只要把大軍安穩送到蘇州府登陸。
后續能夠保障糧草供應,同樣算完成了任務。
投入重金是不可能的,浙江陷入戰火中沒有收益,只有兩廣福建能提供稅款,他這個總督也不富裕。
不過對整頓水師,他還是非常支持的。
戰爭不是兒戲,任何一個環節發生意外,都有可能導致戰爭失敗。
如果不好生整頓,萬一在路上被叛軍偷襲成功,連累陸軍損失慘重就麻煩了。
總督興致不高,巡視工作很快完成。
不過李牧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今天這出戲,不光是做給朝廷看的,也是做給海商們看的。
海外利益利潤太過豐厚,他這個兩廣提督不摻和一手,實在是說不過去。
倘若是之前,李牧還要慎重考慮,同海商們好生商議。
這次情況不一樣,士紳集團遭到重創,依附他們的海商也免不了受影響。
一些運氣不好的倒霉蛋,甚至直接在白蓮教叛亂中一命嗚呼。
此刻正處于海上利益重新洗牌階段,想要介入海外貿易,無疑是最佳節點。
事實上,相比親自下場做生意,李牧更喜歡直接收取商稅。
不過海商利益集團,力量依舊雄厚。
兩廣、浙江、南直隸的海商群體,遭到了白蓮教叛軍的禍害,可福建地區的海商卻沒有受損。
在陸地上,他們全部加在一起,李牧也可以輕松把人給收拾了。
到了海上情況就發生了變化,光他麾下的幾條船,真不是這幫家伙的對手。
哪怕加上廣東水師,也無法做到海上獨尊。
惹不起整個海商群體,但是對上單獨任何一家,還是能占據優勢的。
既然大家互相忌憚,那么搭建平臺,曬一曬手中的實力。
接下來找個機會,坐在一起商議一下海上利益劃分,大家共同發財才是正途。
李牧的目標非常明確,不管各家在海上怎么斗,他都可以看不見。
可一旦自家的貨船在海上發生意外,那就別怪他高舉朝廷的禁海令,伺機彌補自己的損失。
計劃都開始實施了,李牧手中至今都沒有一支能夠遠洋的船隊。
沒有船隊不是問題,作為大虞朝的官員,只要大權在握就不愁沒有合作伙伴。
今天這一出大戲之后,那些喪失了朝中靠山的海商,自己就會找上門來尋求合作。
自家的船隊發展起來前,收攏一幫小弟是非常有必要的。
在大虞朝,后臺硬的商人都把走私買賣當合法買賣做,根本不避諱人。
站在李牧的位置上,倘若心黑一點的話,甚至可以劃定一片島嶼,作為官方指定的海盜銷贓窩點。
現在海外的幾大銷贓窩點,背后都有官方背景。
具體是誰在幕后操盤,一時半會兒尚未弄清楚。
反正他這位兩廣提督剛上任不久,就有人送來了一筆分紅。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過后分紅數額,還會有所增加。
主打就是利益捆綁,把官軍將領變成自己人。
沒有任何意外,李牧也收了錢。
為了平叛工作順利進行,必須要先穩住這些家伙。
真要是端了銷贓、補給窩點,那幫海盜就要上岸劫掠了。
漫長的海岸線,完全是防不勝防。
推倒原來的秩序容易,要建立新秩序難。
揚州府。
李牧在兩廣厲兵秣馬,裴云軒這位江南總督,卻是壓力山大。
叛軍圍困南京之后,并沒有停下擴張的腳步。
長江以南的多座州府,先后落入叛軍手中。
從地圖上來看的話,浙江、南直隸、江西三省之地,都只剩下了一零星的小塊面積。
浙江的問題,不需要他操心,可南直隸和江西可都是他的轄區。
“總督大人,保重身體啊!”
古有文上前勸說道。
朝廷催促他們盡快收復安慶,逼迫叛軍放棄應天府。
遺憾的是這份計劃,純粹屬于異想天開。
如果只是一座孤立的應天府,叛軍確實有可能因為安慶丟失,被迫選擇撤軍。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整個江西地區,在朝廷手中的除了南昌一座孤城外,就只有南面的幾個縣。
那是當初福建大軍出兵江西,為數不多的成果。
南直隸這邊,也先后丟了徽州府、寧國府、應天府和蘇州府也丟了大半。
加上叛軍在湖廣、浙江的地盤,無論是否擁有安慶,叛軍都不會放棄奪取南京。
“南昌告急了!
如果再沒有援兵的話,整個江西都要落入叛軍之手。
本官這個江南總督,馬上就要成為一個笑話。”
裴云軒一臉無奈的說道。
現在他是真的想出兵增援南昌,可惜手中無兵可用。
為了讓京營出力,他都親自過去慰問了。
結果那幫家伙,嘴上答應好好的,具體執行的時候依舊在敷衍。
內心深處,他嚴重懷疑那幫丘八選擇做壁上觀,就是想看到南京淪陷。
一切都是利益惹得禍,白蓮教叛亂鬧到現在,文官集團依舊沒有向武將做出讓步。
沒有在談判桌上拿到自己想要的,勛貴們繼續執行自己的“刮骨療毒”計劃。
叛軍洗禮過一遍之后,他們再跳出來收復失地。
在此之前,該劃水的劃水,該混日子的混日子。
具體表現就是湖廣戰場,在最近發生了變化。
新任的寶慶參將、辰州參將,在李牧的支持下,先后收復了寶慶府和辰州府。
就連長沙地區,也僅有一座府城在叛軍手中,其他地區均被新上任的長沙副將收復。
最令人意外的是常德府,居然被湖南民團給收復了,現在還向岳州、荊州地區發起了進攻。
倘若猜測正確的話,平叛大戰的轉折點,將發生在南京淪陷之后。
得出了這個結論后,裴云軒整個人都不好了。
政治斗爭無所謂,打擊一下江南集團的氣焰,他也樂見其成。
可問題在于他現在是江南總督,搞丟了南京的話,他就是主要責任人。
“總督大人,直接和舞陽侯攤牌談條件吧!
眼下想要扭轉乾坤的,唯有讓兩廣出兵。
看朝廷的人事任命就知道,徐閣老那邊多半是和勛貴們達成了交易。
最近這些日子,湖廣戰場正在全面反攻,倘若我們這邊沒有動作,朝廷那邊交代不過去。
勛貴集團想要的,無非是多占幾個位置。”
古有文開口勸說道。
作為楚黨的成員,自家老大和勛貴妥協之事,他自然有所耳聞。
站在個人立場上,他肯定是不爽的,豈能讓一群武夫拿捏。
只是從全局上考慮,他覺得事情,還是可以商量的。
叛軍在湖廣折騰的每一天,都是在割他們的肉,放他們的血。
官軍早日收復失地,他們才能盡快拿回失去的一切。
倘若拖的時間長了,再想重新回去,可就難了。
萬一白蓮教高層腦子一熱,真在自己的控制區搞土地革命,那可就要完犢子。
一旦白蓮教把土地分給了底層民眾,就算官軍收復了失地,他們想要重新拿回土地也不容易。
既然他們可以為大局做出妥協,那么其他官員,同樣可以妥協。
打壓江南士紳集團已經進入尾聲,沒必要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就算舞陽侯不答應立即增援南京,只要能夠從背后出兵,收復江西的廣大地區,也能夠緩解他們的壓力。
“罷了!
為了大局著想,本督就忍辱負重一次。
劉師爺,你親自走一趟廣州,同舞陽侯進行談判。
只要他肯出兵,本督愿意和他一起為國舉賢。
本督的底線是兩名副將、五名參將,更低層次的軍官,你看著和他談即可。
文官方面的話,可以放松一些,他們沒有那么多人可以安插。”
裴云軒狠了狠心說道。
作為封疆大吏,誰都有親信要培養。
現在讓出來的這些位置,都是從他手中摳出來的。
本質上,官場就是一個大型抱團游戲。
哪個派系占據的位置多、位置重要,哪個派系在朝中的話語權就重。
以往的時候,文官抱團打壓武將,沒把地方將領放在心上。
可是經歷了白蓮教叛亂之后,情況一下子發生了變化。
打壓武將的核心觀念,不會發生改變。
可是各大派系想要掌握主動權,也需要培養屬于自家派系的武將。
像現在這種遇到事情,指揮不動軍隊的尷尬場面,誰也不想來第二次。
內心深處,裴云軒打定了主意,等戰爭結束后一定要把今天的損失找補回來。
“總督大人英明!”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在場一眾官員齊聲回應道。
在眾人看來,選擇妥協就對了。
舞陽侯遲遲不向他們提供支援,甚至還玩手段扣下了揚州營和淮安營,本質上就是利益沖突。
前段時間,舞陽侯向朝廷舉薦了不少官員,其中有數人要補江西和南直隸缺。
出于利益上的考慮,裴云軒一口予以回絕。
在地方官員任命上,總督的話語權非常重。
或許他支持的人不一定能上位,但他明確反對的人,一定坐不到位置上去。
現在是戰爭時期,如果上下關系不和,別說是圍剿叛軍,光內斗就夠令人揪心的。
“總督大人,除了派人游說舞陽侯外,新任兩廣提督李牧也必須予以重視。
幾年前此人還是揚州參將,能夠迅速升遷到兩廣提督的高位,絕不是單純靠平叛軍功就能上位的。
據下官所知,此人不光是舞陽侯的親信,背后還有當朝最顯赫的景李兩家。
在勛貴年輕一代中,有非常大的影響力。
現在上位的勛貴將領,大部分都是從他麾下提拔起來的。”
一旁的馬同知開口提醒道。
吃一塹,長一智。
在李牧擔任揚州參將時期,因為權力沖突的緣故,他就沒有少吃虧。
如果不是揚州營撤離,現在的揚州城,誰說了算都不一定。
守備軍組建的治安管理大隊,直接在城中搶了衙門的活兒。
遇到事情,城中居民寧愿去守備衙門解決,都不愿意進衙門。
最可氣是那幫家伙,破案速度遠比衙門要快,嚴重影響了他們的財路。
“嗯!
劉師爺,過去的時候,多備一份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