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成綠色的郵船在小漁港停下,將厚厚一沓公報丟下,便飛快繼續啟程。
身穿雨披的送信人便提起公報,騎上快馬,將一份份告示與小冊子丟到了各個百戶區與村鎮門口的郵箱。
和民間的信件不同,這些來自最上層咨政院與圣械廷的公報,優先級是最高的。
這些郵箱用木板釘成,每天百戶長或鎮長都要派人檢查路口的郵箱。
鐵閘門鎮也不例外。
作為千河谷門戶的小鎮,曾經是來往商船的必經之地,羊毛、陶瓷、糧食…
船只往往都會在這歇腳,可自從千河谷獨立以來,瑙安河的河面就安靜了許多。
幾經戰亂后,鎮子的人口更是凋零了不少。
可到底還有兩三千的常住人口,算是霍塔姆郡比較大的市鎮了。
負責敲鐘的僧侶打著哈欠,從脖子上取下鑰匙,插入郵箱鐵鎖中。
生銹的鎖眼發出難聽的噪聲。
看到郵箱里麻繩捆住的公報,敲鐘僧侶明顯一愣。
今天的公報可比往日要厚的多啊。
隨便抽出一張,敲鐘僧侶定眼一看,拿著公報的手瞬間捏緊了。
“鎮長,韋斯特鎮長!”
清晨。
出門的鎮民們沒走幾步,便看到人群在向鎮公所聚集。
公所外碩大一面搭著雨棚的告示墻上,兩名小吏提著漿糊桶,將幾張告示和一張張圖畫貼上去。
鮮紅的刻板畫上,打著藍蜂旗幟的光頭魔鬼,正拿著鋤頭挖掘大壩。
另一幅畫,則是撲天蓋地的洪水襲來。
雖然看不懂告示的文字,光看圖畫都讓鎮民們瑟瑟發抖起來。
衣冠楚楚的公證人站了出來,用他嘹亮又清楚的嗓音念誦起來。
當告示的內容傳入眾人耳朵時,大家的神色都變了。
“翼巢公爵把大壩挖了?洪水又要來了?”
“需要征發民夫修建防洪堤與攔河壩,還要派人去下瑞佛郡!”
“天啊,今晚十六到五十歲男子,每十人一組到鎮公所抽簽!”
“誒臥槽,萊亞人怎么這么壞啊!”
聚在告示墻前的鎮民越來越多,都把路給堵住了。
他們仍舊不愿散去,反而停在原地討論。
征發民夫的命令,郡長隨便一個簽字就能通過。
對于普通平民來說,那就是在割肉。
秋后還有那些農活,家里沒男人或只有一個男丁的更是天都要塌了。
這才過幾天好日子啊。
翼巢公爵挖了大壩,專制公慘敗債券還不上來,圣道派的瘋子更是天天來傳教。
再想起先前墨莉雅提是公爵養女,不配被選舉成君主的謠言。
這安定才幾年,眼下又要出亂子了。
小吏們刷完公報,口齒不清地又念了一遍,然后大聲吼道:“晚上記得十人一組來鎮公所,別逼我上門去請你,不來的自動記為民夫。”
十人一組,就是相近的十戶男人為一組。
抽簽也是從十人里隨機抽一兩個人,而不是一千人中隨機抽一兩百人。
如此這十人就必須互相監督,跑了一個,剩余的人被抽中的概率就要大大增加。
兩名小吏穿過人群離開,其中一人返回了鎮公所,另一人借口肚子痛,卻是快步走入了一間民居。
他走入時,還要返身探頭,確定沒有人看到才走入院子內。
這院子被胸口高的籬笆圍起,內里卻是雜草叢生。
鐵閘門鎮被圣孫義軍“攻占”過,造成了不少破壞。
直到今天,鎮子上還有不少無人空屋。
今天的空屋內,居然有兩個人。
木框夯土的房屋內光線昏暗,只有屋檐和屋頂的縫隙能漏入幾縷光線。
一個中年僧侶和一名蒙面人并排坐在光線后頭。
“苦修”僧侶巴蒂斯看到小吏來了,笑著問道:“韋斯特鎮長考慮的怎么樣了?”
“他還是不愿意,韋斯特鎮長疑心太重,您想要把一個陌生人安插到他身邊去實在太難了。”那小吏苦笑,“我在他手下工作快十年了,他都不怎么信任我。”
“這個頑固的老東西。”蒙面人的聲音小吏聽起來分外耳熟,只是他不敢亂猜。
巴蒂斯則掏出了一枚金鎊丟給小吏:“賞你的,用的時候小心點。”
“明白,明白。”小吏的眼睛都笑的合不攏了。
“最近幾天傳播‘墨莉雅提已死’,還有‘墨莉雅提不是貴族’的事,可別忘了。”
“肯定不會。”
小吏喜滋滋地離開了屋子。
陰影中卻是又走出幾個面色慘白的男子,站在了門后。
這是教會在千河谷僅剩的無影人了。
“看來鐵閘門鎮這邊是沒什么指望了。”蒙面人扯下了臉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張霍恩還算熟悉的臉。
桑波利伯爵居然會跑到這個小小的鐵閘門鎮來,若是有人看到,必然要驚得跳起。
“那幾個堡壘呢?”
“也不行。”桑波利氣餒道,“墨莉雅提不知道從哪兒找來這些老頑固,各個都是油鹽不進。”
巴蒂斯卻是不語。
只要墨莉雅提貴族的身份還在一天,其基本盤的山地騎士們就很難背叛。
他知道這一點,但沒想到居然每個關鍵位置的人都這么難背叛。
墨莉雅提真有這么強的識人之明?所有人都是忠誠滿滿?
“沒事,等債務危機一爆發,結合墨莉雅提的身份證據,再堅定的都要動搖了。”巴蒂斯說著,將一封信件推到了桑波利面前。
“這是什么?”
“給吉尼吉斯國王的信。”
桑波利呼吸停滯了一下。
“你可以拆開看看。”巴蒂斯笑道,“對你的評價絕對合適公允,只是恐怕很難寄出去。”
墨莉雅提失聯后,主持咨政院的赫曼就進行了信件管制。
所有寄送的信件,都要進行強制審查。
巴蒂斯不是沒法從不正規的渠道送出去,但他還是堅持讓桑波利幫忙。
說到底,就是共罪,交投名狀唄。
桑波利視線掃過了這信件上對他的溢美之詞。
但也看到了信件后面,對千河谷道路地理以及兵力經濟分布的詳細調查。
“這封信…”咬咬牙,桑波利將其插回了信封,“請交給我吧。”
“我等您的好消息。”巴蒂斯微笑著站起身,重新戴上了兜帽,“順帶和您說一聲,我近期就要和山地派貴族接觸了。”
“現在嗎?我們不確定墨莉雅提是不是真的死了。”桑波利噌地站起身,“要是被她發現,說不定就露餡了。”
“哈哈哈哈。”巴蒂斯意味莫名的臉隱沒在陰影之下,“不早不晚,正正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