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后的寒風吹過城堡塔樓的尖頂,搖動著一面繡金的旗幟。
旗幟上,半邊是藍蜂家族的護衛蜂,另外半邊則是一面風箏狀的盾牌。
城堡附近,一頂頂帳篷和木屋立起,在溪流蘆葦叢和一旁的灌木叢中,無數民夫和士兵正在砍柴打水。
而城堡最核心的騎士大廳內,此刻卻傳來了一陣壓抑到極點的戰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德雷塔你就是,你就是一頭蠢豬!”
看著送到手中的前線戰報,就是拉夫爾涵養再好,都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將其撕的粉碎。
將一堆碎紙捏在手中,纂成團,拉夫爾像是對著德雷塔的臉揮出一拳,將紙團丟入了火爐中。
對著那被火焰吞噬的戰報,拉夫爾像是在隔空對著德雷塔怒吼般:“兩萬打五千被反殺,會不會打仗?!”
望著火爐中熊熊燃燒的紙張,只有一名王室教士忍不住伸頭看了看。
其余的將領們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說話。
立柱撐起的大廳內,可都是萊亞王國的頭面人物。
單從服飾就與那些平民商人不可比擬。
穿著黑絲綢袍子的,脖頸間掛著項圈般拉夫領的,褲子上套著紅白格子羊毛褲的,都是時興的貴族服飾。
若是換做憲政廳,乍一看都是農夫風帽、夾襖、坎肩與千河谷木屐。
不知道,還以為進了什么行會大廳呢。
可偏偏就是這群農夫、工匠、城市貧民、小市民組成的軍隊,幾乎圍殲了他近兩萬人的軍隊。
拉夫爾至今都不敢相信那個詞匯是“圍殲”而非“擊敗”。
擊敗意味著后撤,丟失重要據點,但好歹兵力還在,花點時間重組后仍能上陣。
圍殲,意味著兵力完全喪失。
當初阿丹堡方向上有兵力兩萬三千人,出兵馬倫坡時有兵力兩萬人,阿丹堡守軍三千人。
馬倫坡之戰后,兩千翼巢公爵軍隊突圍逃走,還有陸陸續續三千多殘兵逃出、死亡或失蹤。
剩下的一萬七千多人,是成建制地投降給了千河谷人,其中甚至還包括兩個敕令連。
根據殘兵們的敘述來看,步兵們好歹還抵抗了一陣,而敕令連眼見阿丹堡城破,掉頭就投降了千河谷人。
敕令連,都沒怎么打硬仗,居然就這么投降了?
拉夫爾是真有點懷念孔岱親王了。
“這敕令連太過分了,吃著王室的糧餉,沒怎么打就投降了!”一名荊棘園貴族義憤填膺站出來喊道。
在王國軍中立刻就有河上嶼貴族站出來辯解:“難不成德雷塔就沒有投降嗎?難不成敕令連能以一當百?”
此時前線相關戰報雖然被拉夫爾一怒焚毀,可還是有侍從官上前為權貴們講解了。
一時間,大廳內像是炸了鍋,到處都是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原本攻下夏綠城后,好不容易才生聚校閱的六萬多人,剛達到便去了兩萬。
這就相當于歐斯拉家族的聯軍支援了個寂寞,等于沒支援。
不單單是兵力上的損失,民夫上的損失同樣嚴重。
之前的阿丹堡附近差不多有近三萬的隨軍民夫,既有本地的,又有從萊亞各地抽調的。
這一仗打完,不管是本地的還是外地的,通通作為戰俘送到后方。
該死的,計劃執行的好好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拉夫爾是做過預案的,假如他們真的硬擠出軍隊去支援阿丹堡,那必定出現兵力薄弱點。
他就可以朝著那個薄弱點猛攻,雖不如突破哈吉堡效果好,卻不至于到現在輸成這樣。
可問題在于,其余的堡壘都沒有出現異常或者兵力薄弱點。
那一萬山地騎士,因為染病和政治原因,他們可是用不了的。
就算霍恩的近衛軍投入,再雇傭一支軍隊,頂多不過三萬人。
甚至這三萬人中,有五六千還在上瑞佛郡,由安德烈指揮與碎石原軍隊周旋。
而哈吉堡阿丹堡防線就有五千野戰軍和兩千守軍。
本來他們一個不到五百萬人的地方,養出了三萬多人的軍隊就夠離譜了。
算來算去,拉夫爾算出霍恩要用一萬七千人去對付他們四萬人。
根據戰報,在此期間,他居然還能擠出五千人進攻阿丹堡。
相當于其余防線上只有一萬兩千人,他們用一萬兩千人防守了四萬人,還沒露出任何漏洞弱點?
那三日攻下阿丹堡的軍隊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難不成是法蘭人下場了?拉夫爾怒色漸消去,轉變為了凝重之色。
忽的,他好像從嘈雜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什么。
拉夫爾喊出了一個名字:“你剛剛說敕令連投降是什么原因?”
那人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騎士,他訕笑道:“這是商人們的小道消息,我也不確定。”
“你說,我不怪你。”
得到了拉夫爾的答復,這位被人稱之為有銅臭味的小騎士才敢站出來。
“我聽商人們說,千河谷人與法蘭簽訂了一項協議,叫貴族戰俘擔保協議。
內容大概是這場戰爭中,千河谷人俘獲的萊亞貴族會被送到法蘭王國。
法蘭王國會根據貴族贖金的三分之二或一半實時向千河谷送去物資和金鎊。
等到戰爭結束后,法蘭人才會就這些貴族朝我們萊亞人索要完整贖金。
這樣,一方面萊亞的貴族不用被仇視貴族的農夫們虐待,另一方面千河谷人不用考慮貴族們的贖金和安置問題。”
拉夫爾陷入了沉默,這位騎士還有些話沒說完,但他知道是什么。
戰爭中俘獲的貴族戰俘,如果戰爭失利的話,最后時期,必定被農夫屠殺。
只有戰爭勝利了,貴族戰俘才有贖金的價值。
對于千河谷,用這個協議,能夠實時將貴族的價值轉化為物資。
對于萊亞戰俘,這個協議能夠避免他們在千河谷戰敗后被屠殺的可能。
對于法蘭人,不說低買高賣的利潤,單說這些貴族中萊亞精英,如果能夠收服,都是不輸其贖金的價值。
這明顯是一個三贏的協議了,難怪敕令連樂意投降呢。
剛好從這渾水中走出去了,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被法蘭國王收編。
千河谷人容不下貴族騎士,法蘭人可以啊。
榮耀的貴族居然像個貨物一樣被賣來賣去,甚至還能低價買入高價賣出。
這真是…
拉夫爾一時無言,抬起頭,卻發現下面的貴族都露出了一副深思甚至是驚喜的表情。
“砰砰砰!”
拉夫爾連拍了三下椅子的扶手,才將貴族們從遐想連篇中喚醒。
“打輸了是能力問題,可以原諒。”拉夫爾警告了他們一句,“但態度問題,可就不能原諒了,別忘了,你們終究是萊亞人。”
壓服了這些萊亞貴族,拉夫爾才轉向了正題:“接下來,對方兵力與我們差別不大了,攻勢是不能繼續了,你們有什么建議?”
原先還算嘈雜的大廳一下子安靜下來,隨后便是聲量更大更嘈雜的叫喊聲。
“我建議守營,不就是守營嗎?那瘋子教皇能守營,我們也能守營!”
“不妥,應該趁他們立足未穩,重奪阿丹堡。”
“我們應當收縮兵力,把堡壘放給千河谷人,這樣兵力必然稀釋!”
“等吉尼吉斯國王到了再說吧,否則以咱們四萬人,不是他們三萬人的對手啊。”
看著爭吵的貴族們,拉夫爾無奈地用手扶住了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