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步步走到廖永忠的跟前,許多人的心都跟著提起。
也有人在暗自看笑話。
不介意廖永忠再鬧大點。
“咋?心里委屈?”
朱元璋看著廖永忠出聲詢問,聲音平淡。
廖永忠的雙目,頓時就蓄滿了淚水。
他直視著朱元璋的目光,用力的點著頭。
“臣委屈!臣太委屈了!”
一句話說出,眼淚也落了下來。
“自我巢湖水師,跟著上位以來,為上位打了多少硬仗?
鄱陽湖水戰,若非我巢湖水師,亡命相搏,上位能勝了陳友諒?”1
說著,一把扯開衣袍,露出肌肉虬結的身軀,以及身上那遍布的傷痕。
指著左側胸膛處的那道恐怖傷疤:“這是當時為了護住上位落下的。”
又露出背上遍布的燒傷疤痕:“這是駕船,帶領敢死先登之人,以命相搏,燒陳友諒樓船時落下的!
這一戰過后,我巢湖水師家家戴孝!
隨后,我又從大將軍取淮東,筑水寨,御張士誠于海安,平淮東!
又為征南副將軍,進攻福州,滅方國珍!
洪武元年,我率兵平定閩中,生擒陳友定!
兩廣都是我打下來的!
上位的江山,長江以南,一半都是我為上位攻取的!
這樣的功勞不小吧?足夠封國公吧?
可偏偏就是一個德慶侯!”
他說著,用力吸吸鼻子。
“好!瓜步沉舟的事,是我自作多情!2
是我不該那般忠心!
國公沒有了,我認!
接下來,俺卯足勁,隨大將軍北征。
隨后又馬不停蹄帶人走水路,一路血拼攻入蜀中,為上位拿下蜀地!
再滅一國!
這功勞足夠大了吧?
我尋思,我總能封國公了吧?
可結果等來的不是國公之位,是俸祿減半!是家奴法辦!!
這還有王法嗎?!
臣不該委屈嗎?!”
他雙目血紅,盯著朱元璋質問。
說到后來,涕淚橫流。
真是委屈到不行。
眾人很多都為之色變!
不是廖永忠說長江以南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來的,而是他提起了瓜步沉舟的事。6
這玩意敢當面提就要準備隨時死,從明實錄等看很有可能是廖為了表忠心干的,弄得老朱背鍋,小弟殺人沒人不會懷疑老大指揮,老朱沒那么傻,要他出手來個賊人不好嗎?來個縱欲而死不好嗎?
這事,可不興說啊!
當下就有人想要上來堵他嘴,卻被朱元璋揮手攔下。
見廖永忠終于說完,一直站在那里靜靜聽著的朱元璋,把手里端著的那碗酒一飲而盡。
下一刻,便將空了的酒碗,狠狠扣在了廖永忠頭上!
酒碗為之粉碎!
右腳猛然抬起,重重一腳結結實實的印在了廖永忠的肚子上,將其踹翻在地。
立刻有衛士飛奔上前,把廖永忠給死死按在地上。
暗紅色的血,宛若小蛇一般,自廖永忠的頭發中蜿蜒而出,順著下巴滴落。
“委屈?你委屈個逑!”
朱元璋出聲罵道。
“你小廖立下的功勞是不小,但你再看看這幾位國公,哪一個立下的功勞不比你大?
你小廖立下的功勞多,可犯下的事也多!
洪武三年,楊憲案發,從其府中搜出大量罪證。
你廖永忠可以說和他朋比為奸!按律當斬!
可結果咱是怎么處置的?
楊憲處死,而你小廖,咱念你功大,咱念在你兄長的份上。
不僅沒有動你,還你給封了德慶侯!
蜀中也不都是你平定的,平蜀第一功是傅有德!
你滅蜀是立了功,這點咱承認,可你接下來又是怎么做的?
你帶頭販賣私鹽!
不光自己販賣,還帶著巢湖水師販賣,還給無數私鹽販子充當保護傘!
鹽引是開中法的根本,關系著大明的稅收,北面邊防!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咱之前專門頒布的鹽法茶法你也不是不知道!
可你卻熟視無睹,把咱的話當成了放屁!
你犯下的這事,被砍上十遍不過分吧?
可咱又是咋處理的?
咱只是將你的一些家奴法辦,將你俸祿減半。2
這處罰輕的不能再輕了!
還是覺得你小廖功勞大,跟著咱一路走過來的。
可你呢?
你他娘的,不僅不收斂,不思悔改,還當著眾多老弟兄的面,大鬧金殿!
你小廖威風的很啊!”
朱元璋蹲在地上,一雙虎目盯著廖永忠。
巴掌一下接著一下的,在廖永忠臉上拍著。
壓迫感十足。
“既然你小廖這般委屈,當著眾老兄弟來了這么一出。
那咱就給你個封國公的機會!”1
朱元璋說著,站起身來。
眾人的心,也隨著朱元璋起身而提起。
并好奇朱元璋說的,給廖永忠封國公的機會是什么。
“曹秀!立刻帶親軍都尉府,前去抄了德慶侯的家!
看看小廖是不是清清白白,是不是咱冤枉了他!
真要是咱冤枉了他,咱當眾給你小廖道歉!
咱還將咱道歉的事,頒布天下!
立馬給你封國公!”
朱元璋一聲令下,親軍都尉府右都尉曹秀,立刻領命而行。
這不是給廖永忠封國公的機會,而是給他殺廖永忠找機會。
朱元璋可清楚的記得,上一世自己最終忍無可忍之下,對廖永忠抄家,都抄出來了什么。
龍床,明黃色衣袍,還有諸多只有自己這個皇帝才能用的東西…
上一世,自己忍了很久,猶豫了很久,才做出這個決定。
現在,自己不忍了,省略掉這個過程,直奔結果。
既然廖永忠瘋狂作死,那他就死吧!
真以為自己不敢殺勛貴?
真以為他們干什么,自己都得捏著鼻子忍下來?
忍個逑!
廖永忠面色頓時一白,方才狂灌入腹的酒,很多化作冷汗流了出來。
那滿心的委屈和酸楚,都一下子消失了很多。
這…皇帝怎么不按常理行事?
這就要抄自己的家了?
大年初一晚上抄家?
朱元璋怎么如此狠的心?!
這等惹得天怒人怨的事也敢做?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今日此舉,更多的是想要好好出一口心中憋悶之氣。
為自己鳴不平。
朱元璋的脾氣,他已經摸透了。
雖然很多事情上干的不當人,他當上了皇帝,卻不讓自己這些打天下的人享福,處處限制。
但對于自己這些人,還是挺能容忍的。
自己這次干出來的事,肯定會將朱元璋弄得暴跳如雷。
但自己得到的懲罰,最多也就是被朱元璋當庭痛毆,再打些軍棍而已。
了不得,再把自己俸祿全都給罰沒了。
這些懲罰,完全在他的承受范圍之內。
反正自己也不靠俸祿吃飯!
可誰能想到,這狗皇帝居然直接讓人抄家了!
這家可不能抄啊!
他家里真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其余一眾勛貴,也有被朱元璋下的令給驚到。
這…真的抄家的話,誰家里沒有點問題?
陛下這是被氣的上頭了?
但,再想想廖永忠方才弄出來的這些事,又覺得皇帝這般行事也說的過去。
廖永忠著實是過分了。
好脾氣的人也得被他整急眼,何況是上位?
廖永忠心里很慌,不過,慌亂過后,又迅速冷靜了下來。
心里有了底氣。
他府里的東西是比較過分。
但也沒過分到那個程度!
就算是真的被搜查出來,自己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朱元璋他不敢真對自己下死手!
最多不過是奪爵罷職而已。
當不上國公,這德慶侯,不要也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