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
菲利波仍舊坐在農扎村對面的山坡上,腳下是撕碎的報紙,如同呆了一般盯著遠處的村莊,心中卻是陷入了痛苦的掙扎。
他知道,復國運動正面臨巨大困境,必須讓那村子燃燒起來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復國派才能繼續和法國人較量…
然而,那也會讓一個犯下強奸和貪污的家伙繼續擔任復國組織領袖——菲利波之前一直認定保利貪污組織資金的事情是誣陷,而在發生了倫敦的強奸案之后,他已相信那應該是真的。
但如果不去放這把火,自己從小就為之奮斗的復國組織就會陷入分裂,接著失去對議會的控制,最終走向失敗。
而目前,唯一有能力整合復國組織的人,卻只有保利…
可他卻是一個骯臟、無恥的禽獸,一個罪犯!
那么就讓自己數十年來所執著的復國理想化為泡影嗎?
不知又過了多久,菲利波的臉上現出慘笑,不停地搖著頭,根本無法做出決定。
他突然站起身來,步伐輕快地朝左側的陡坡走去。
既然自己無法做出決定,那就交給天主決定吧…
他這么想著,縱身跳下了近乎垂直的山坡,身體急速滾落,期間在山石上彈起幾次,留下了一串殷紅的血跡。
次日中午,有村民在山腳下發現一具男子的尸體,忙跑回村告訴了教區的神父。
而阿戈斯塔和侍衛長整晚都沒見到菲利波,也沒見到農扎村起火,便來這附近找他,正好遇上了趕去查看死者的村民們…
雖然僅過去了半個來月,保利的強奸案在倫敦便失去了熱度,他本人也已交了保釋金回到家中——像他這樣有影響力的政治人物,是不大可能被這種“小案子”給扳倒的——但事情在科西嘉卻不斷發酵,占據著所有人的聊天內容,已是盡人皆知。
當然,這是反保利派的大力宣傳的結果,親法派也在暗中配合,每天的報紙頭版幾乎全是保利案。
巴托里奧甚至讓人將登載了案情的《倫敦公報》買了幾千份回來,放在各個城鎮供人免費觀看。
在這樣的輿論攻勢下,保利派的選情一瀉千里。案發之后的議員選舉中,他們僅僅拿到了一個席位。
而反保利派則成了最大的贏家。尤其是之前抨擊他們污蔑保利的人,紛紛轉頭將票投給了他們。
另有一些人因為保利這個復國派領袖的劣跡,對復國派也產生厭惡,導致親法派意外獲得了部分選票。
一個月后,科西嘉的省議員選舉結束。
巴托里奧為首的反保利派一舉拿下35的席位。同時,吉羅拉莫這名內應還在查莫斯的支持下,開始角逐議長的職位,目前優勢明顯。
布塔富奧科伯爵帶領親法派贏下了33的席位,創造了法國統治科西嘉以來的最好成績。
保利派雖然后期一敗涂地,但憑借選舉之初的巨大優勢,仍占據了18的議員名額。
中立派最慘,因為被貼上了同情保利的標簽,所以僅拿到了14的席位——在政治斗爭中,立場模糊從來都不會受到人們追捧。
阿雅克肖城郊的一座葡萄園里,吉羅拉莫遠遠看到一名體態臃腫的貴族男子出現在大門處,對身旁的巴托里奧低聲道:“他來了。”
后者整了整領口,主動迎了上去,不給對方行禮的機會,便語氣生硬道:“說吧,你到底有什么事兒,說完就快走。”
“您可真冷漠啊。”
來者正是布塔富奧科伯爵,他還是堅持舉了一下帽子,這才道:“但您最好還是改變一下態度吧。畢竟我們在合作之后還會常見面的,氣氛融洽些不好嗎?”
“合作?”巴托里奧冷笑,“我跟你們有什么好合作的?”
布塔富奧科伯爵不以為忤,微笑道:“難道您沒有注意到?
“您的派別和我的加在一起,已經擁有了議會超過三分之二的席位。
“您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巴托里奧皺了皺眉。他知道三分之二的席位就能立法,但仍是冷著臉道:“所以呢?”
“我們可以聯手推動法令,徹底埋葬保利和他的手下。”
巴托里奧頓時一怔。
反保利派雖然在議會選舉中獲得優勢,但目前保利在復國組織中依舊有很大的影響力。
如果能夠從立法層面消滅保利派,那么自己的反保利必然會成為復國組織的中堅力量。
甚至自己還能升任復國組織新的領袖。
他心念急轉,如果能達成這個目標,倒也不是不能利用一下親法派。
巴托里奧的臉色和藹了一些,向屋里示意:“請進來細說吧。”
幾個小時后,布塔富奧科伯爵完成了任務告辭而去。
葡萄園的屋子里,巴托里奧看向吉羅拉莫:“您覺得和他們合作怎么樣?”
“這是個好機會。”后者非常篤定道,“只是推動一次立法議案而已,之后我們不再和親法派打交道便是。”
巴托里奧也深以為然地點頭。
然而,他只顧著眼前的利益,卻忽略了議會的立法投票是公開進行的。
只要這次他和親法派聯壓保利派,那么以后他在科西嘉人看來,就是親法派的合作者了。
而政治斗爭這東西,一旦得手一次,以后就會忍不住繼續使用。
加上巴托里奧派背后的金主也是“無間道”,可以預見,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和布塔富奧科伯爵徹底綁定在一起。
說實話,他們這些玩選舉政治的新手,在見識過后世各種西方政治陰謀的約瑟夫看來,簡直單純得像小學生似的…
一周之后。
在新晉議長吉羅拉莫的主持下,科西嘉議會高票通過了一部新的法案。
法案規定——保利被永遠剝奪科西嘉籍。任何科西嘉人不得以任何方式與保利進行聯系,否則將被判以通敵罪。保利的所有私產收歸科西嘉議會,以補償他貪污的經費,并且他的著作禁止在科西嘉出售。
這一系列法令看似只針對保利本人,但實際上卻挖了復國組織中保利派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