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點20分,看著扒光了所有的鐵軌和枕木,比起狗啃后還要干凈一些的滕縣火車站。
胡彪對著眼前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群,嘴里大聲地說道:
“各位滕縣的父老鄉親們,今日仗義幫忙的恩情我胡彪記住了;最多還有兩三個小時就要天亮,大家回去帶上一些行李,速速從東門逃命吧。”
說完之后,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
身邊的安妮、旭風、老郁等人,也是趕緊跟著敬禮。
之所以如此,那是今晚的施工過程,滕縣的百姓可是給他們幫了大忙。
不然他們人力有限之下,光是拆掉這個火車站的鐵軌和枕木,就能牽扯他們巨大的精力,沒空去做其他的布置。
面對著胡彪等人敬禮,一眾幫忙的滕縣百姓居然有些手足無措,說著‘胡團座客氣’的話語回禮后,終于是紛紛離開了這里。
只是在紛紛離開的人群中,一個戴著眼鏡,穿著中山裝的男人卻是逆著離開的人群,挑著擔子出現在了胡彪等人面前。
在月色下看清了男人的模樣,胡彪連忙迎接了上去。
嘴里用著充滿敬意的語氣說道:“周老哥你怎么來了?馬上就要天亮了,你還是趕緊帶百姓們撤吧。”
這個胡彪嘴里的周老哥,名字叫周同。
別看現在灰頭土臉狼狽得厲害,可是滕縣的縣太爺。
今天晚上幫忙的百姓,可是全部由他組織起來的,期間也是在城中四處奔走協調,不知道解決了他們多少麻煩。
周同聞言之后,笑著說道:
“謝謝胡團座關心,周某等會就走。
這不是看到你們忙活了一個晚上,想來現在也是肚子餓得厲害了,特意讓城中大嫂做了一些煎餅給你填下肚子。
順便也多做了一些,你們今后也好當成干糧,可不能讓你們餓著肚子打鬼子。”
聞言之后,胡彪還來不及說點什么,一旁的安妮卻是眼前一亮。
原本忙活了大半個晚上,現在正是饑腸轆轆的時候;一聽周同的話,腦殼中立刻浮現出了影視劇中,魯省人用煎餅卷著大蔥啃的畫面來。
她川省出生,卻在東北長大,對于生吃大蔥自然是一點不排斥,甚至還挺喜歡這一口,此刻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唯一有些擔心的地方是,自家的大豬蹄子是南方人,怕是吃不慣這種搭配。
好在隨貨從擔子里拿出一個煎餅后,卻是說不出的驚喜。
因為滕縣的大嫂們有心了,估計是想到了城中川軍弟兄們口味不同的原因;所以煎餅中卷的不是什么大蔥,而是放入了青菜和臘肉、辣椒。
咬上一口之后,外層酥脆可口,里面軟糯香辣,一個字形容:真香。
胡彪等人此刻同樣餓了,顧不上與周同客氣,紛紛拿起一個獨特的煎餅大口吃了起來,一臉說不出的滿足。
這個過程中周同也沒有趕緊離開,而是抽著煙默默看著他們吃喝。
臉上滿是說不出的笑意,比起自己吃著還要更高興一些。
這樣的情況,直到他看到了不遠的位置上,拿著一個只啃了一口的煎餅,貌似吃不下去的老郁。
當即關切地問道:“這位小哥是不是煎餅吃不慣,還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剛才那一口吃得太急,有點噎住了而已,緩緩就好。”老郁嘴里淡淡地說道。
可是說話間卻是低下了頭,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對方,看到他此刻已經有些發紅的眼眶。
為什么?一些事情胡彪他們不知道,但是只有他這個本地土著才清楚。
其一,胡彪他們手里特別的煎餅,其實是日后滕州地區幾大名吃之一:菜煎餅、
它就是誕生于這一場滕縣保衛戰,誕生于當時魯省大嫂們,對于一眾離家千里,衣衫襤褸的川軍戰士們,那一種猶如對待自家子侄一般,無私的寵愛和關懷。
人在現代位面的時候,他真沒少吃這玩意。
可是雖然比起其現代位面,那些用料考究的菜煎餅,他發誓這些倉促制作的菜煎餅,卻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一個,絕對沒有之一的說法。
其二,別看眼前這位周同縣太爺,剛才笑嘻嘻地答應了胡彪等人,等會兒就會帶著百姓們出城逃命。
實際上他自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要真的離開。
理由的話,是周同心中早就打定了一點主意:自己雖然是一個文人,但是保家衛國之決心不比軍人弱上半點。
自抗戰以來我國將士陣亡無數,但是沒有一名地方官殉職,那么現在就從他開始吧。
歷史上當滕縣城破,王銘章師長紛紛戰死之后,他站在城頭面對著挺著刺刀沖上來的鬼子,大罵了一聲‘倭寇’。
隨后就縱身跳下城墻,自殺殉國。
偏偏明明知道這些,老郁他卻是什么都做不了;一時間心中憤怒、無奈和煩躁的情緒交織,哪里吃得下手中的菜煎餅。
沉默了小會之后,老郁心中有了主意。
擠出了一個笑臉,對著周同說道:“周同先生我對你一見如故,此次一別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相遇。
不如讓我給拍張照片,留作紀念如何?”
在今天戰斗間隙的時間里,老郁倒是從旭風等老鳥嘴里,搞清楚了胡彪那一臺‘徠卡相機’的種種邪門傳說。
此刻依然堅持著要給周同拍照,自然是對其幸存下來的事情,已經是不報以任何期待。
所以干脆給周同拍上一張照片,回到現代位面把照片洗出來后,想辦法送給滕州抗戰紀念館。
也可以讓后輩們不忘國恥,更加銘記這些曾經為了保衛這片土地,而殺身成仁的先輩們。
面對著老郁的要求,周同也是笑著回答了起來:“有甚不可,那就照上一張。”
說話間,就在一個火堆邊上站好。
到了這個時候,老郁才是發現周同這個縣太爺,這個文化人的打扮非常古怪,甚至能用不倫不類來形容。
具體上,身上的中山裝胸前口袋上,別著一支文化人特有的鋼筆。
可是腰間卻是扎著一條武裝帶,武裝帶上別著一把大大的駁殼槍,還有兩個去掉了后蓋,隨時能拉響的木柄手榴彈。
只是不管是老郁本人,還是從老郁舉動中隱隱明白了一些什么的胡彪他們。
絲毫沒有對于周同不倫不類打扮的吐槽,唯有說不出的敬重之意。
因為他是一位值得他們這些后輩,獻上所有敬意的先輩;他無愧于身上的中華血脈,他無愧是龍的傳人…
凌晨四點半鐘還差幾分,這一個人體最為困倦,想要打瞌睡的時候。
滕縣原本關閉的東面城門,被緩緩地打開了,一眾在城中滯留的百姓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悄悄地出城而去。
果然在亂糟糟的人群中,胡彪他們沒有發現周同這一位縣太爺的身影。
等到關上城門后,陳塘一臉氣急敗壞的表情飛奔而來,開口說出個壞消息:
“死撲街,香菜和公子兩個新人不見了,找了好多地方也找不到;他們不是剛剛趁著機會,就這么跑了吧。”
聞言之后,安妮看了一眼城外的方向,其中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兩個慫包,肯定是混在了剛才一大群亂糟糟的百姓中,逃出了滕縣城了。
看懂了安妮的意思后,陳塘心中莫名的火起;取下了背著的一支毛瑟G98步槍,就要沖上城墻。
看能不能在人群中找到他們兩個,然后直接一槍斃了他們。
在這個關鍵時刻,卻被胡彪一把拉住,嘴里說道:
“不能開槍,不然搞不好驚動了鬼子,給其他百姓引來一場禍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好了。
趁著沒有天亮,把最后一點收尾工作準備好吧。”
陳塘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只能是就此作罷;繼續辛苦地忙碌下,天色終于是大亮了起來,代表著慘烈的巷戰也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