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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所懸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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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野從來是舍得在軍隊身上花錢的,再加上彎津現在工坊林立,互相之間卷得厲害,哪怕“國營工坊”的市場份額都一直在受到沖擊,所以彎津士兵身上的每一件裝備都可以稱得上精品,不然工坊根本搶不到訂單。

  打刀是層層鍛打的好刀,胴丸的甲片全是精鐵所制,鐵炮質量可靠,槍管打磨得十分光滑,軍服針腳細密,結實又耐用,甚至里面還有一件絲質的內襯,以方便取箭頭。

  北昌具教翻看了片刻,也不得不承認彎津軍確實裝備精良,而且彎津士兵身上攜帶的器具,就算他也是積年的老武士了,一時也看不出作用。

  比如他翻到了一捆布,就完全想不明白彎津士兵為什么要攜帶這東西,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

  “主公,是雨披…大概是雨披吧!”平戶藤兵衛接過那捆布,解開繩節,抖開給北匐具教展示,嘆道,“我們也是試了好久才弄清楚。

  主公請看這里,這塊布是雙層的,外層刷了桐油,夾層涂了蠟,完全不透水。您再看這里,這塊布的四角都有繩孔、繩子、扣子和扣眼,只要這樣…”

  他說著話,就把布平鋪到地上,把布的一角向內折,把布角的扣子扣入扣眼,然后將布披到身上,剛巧布角繩孔就在脖頸兩側,再伸手一拉繩,布料收緊,頓時就角料的一角就變成了一個帽子,翻過來正好扣到頭上。

  這樣還不算完,布料中側還有夾縫,他在里面摸索了一下就把手臂伸出來了,順手從地上撿起鐵炮抵在肩上,完全不妨礙射擊,甚至因為雨披被撐起來了,有一定阻擋作用,還能減少火繩被風雨打滅的可能性。

  拿刀拿槍也一樣,揮砍刺擊都不會造成太大妨礙。

  “真是…精巧啊!”

  北昌具教看懂了,又仔細看了看雨披的細節,發現做工實在沒話說,扣眼上都包著皮革,就連他這種人物看到這件雨披都有些心喜,很想自己也有一件。

  “主公,不止如此。”

  平戶藤兵衛苦笑一聲,把雨披脫下來后又將布料里的繩子扯長,系到院子的樹上,再把布對折系起扣子,中間找了根短槍桿撐起來,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小窩棚就搭好了,窩一個人休息不成問題。

  他邊搭窩棚邊解釋道:“主公,這樣撐起來就可以臨時住宿,而且這種雨披是可以數件疊扣在一起的,只要數量足夠多,完全可以拼出一個大帳篷,也可以鋪在地上防水隔濕,能在野外睡個好覺,非常方便。”

  北自具教點點頭,終于明白這捆布的作用了,這種裝備很適合一年365天要下180多天雨的伊勢國,哪怕野外生活還是很艱苦,但有了這東西,就能避免很大一部分不方便,至少能讓士兵睡個好覺,保存大量體力。

  平戶藤兵衛看他懂了,也就把雨披解下來,解開扣子,松緩繩子,將其重新扯平,然后從兩側開始對折再對折,折成個筒,再次拉緊繩子,兩頭一系,又把它變成一捆布了,隨手就能背到身后。

  這件雨披不是原野發明的,甚至在成品出來之前他都不知道彎津軍還有這項目,是彎津軍在訓練過程中,發現下雨很影響戰斗力,就向彎津內政體系提了要求:需要一種比斗笠和傳統蓑衣更好的雨具。

  彎津內政體系收到請求后,就開始去市面上尋求采購,引起很多工坊主的興趣,最后有家成衣店的老板靈機一動,搞出了第一代“桌布式雨披”,一舉奪得訂單,發了筆小財。

  而這種新裝備出現之后,很快引來同行爭相模仿,開始在第一代的基礎之上偷偷搞出各種花樣,卑鄙的展開同行互卷。

結果等彎津軍小規模采購后發現使用效果不錯,準備大規模列裝之時,“桌布式雨披”的發明者,那位成衣店老板竟然一點訂單也沒混到,被無恥的同行們給卷死  發明者氣不過,和同行斗毆一場后,一怒之下把他們以“盜竊罪”全告了,指責他們偷盜他的“獨門秘方”。

  這事兒最后扯皮了一年多,才以雙方互相妥協而告終:所有生產“桌布式”雨披的工坊,要按生產數量向發明者付錢,時限十年。以后有類似的事情也照此辦理,誰都不能毫無代價的抄襲他人“秘方”。

  時至今日,彎津軍的雨披已經開發到第七代了,質量越來越好,功能越來越多,而且彎津人還在偷偷互卷,估計明年還要更新換代、推陳出新,以求在彎津軍更新、補充裝備之時,能獲取最大訂單。

  甚至很多作坊主都不惜工本,不求在軍隊采購上賺錢,只要拿個名頭就行了,畢竟彎津軍軍械采購是阿滿以及彎津內政部門的重點關注對象,審核極其嚴格,敢弄虛作假、收受賄賂搞黑幕就要有被監察部門抓走扔進礦井的覺悟,很少有人敢干。

  所以,只要能給彎津軍供貨,所有彎津人都會認同他是同行業內品質最優良者,很多人寧可加價也要買這家的貨,工坊一樣可以名利雙收。

  北畠具教自然是不知道這件小小的雨披背后還有這樣的故事,但他智力正常,能以小知大,再翻翻彎津士兵隨身的小零碎,甚至嘗了嘗彎津士兵隨身帶著的“餅干”———水藻粉、面粉、油和鹽做的,很咸很硬,口味也有點怪,但體積很小,攜帶方便,緊要關頭啃一塊能快速恢復體力,防止肚餓。

  由小知大,彎津軍連士兵野外臨時露宿都花樣百出,絞盡腦汁想維持士兵的戰斗力,那這樣的軍隊…

  北匐具教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才懷著萬一的希望問道:“所有野原家的足輕都有…這些嗎?”

  “眼前這個可能更精銳一些,畢竟是探路的尖兵,但野原家的足輕大部分都裝備得差不多。”平戶藤兵衛嘆了口氣,沒直說喪氣話,但也把前線不想決戰的理由說明白了,“主公,野原家絕對是我們前所未見的強敵,只靠現在的兵力可能…”

  “前所未見的強敵嗎?”

  北皛具教小聲重復了一句后,就開始默默無語。

  平戶藤兵衛等人也無話可說,院子里沉靜了好大一陣子,終于才由平戶藤兵衛試探道:“主公,我們需要集結更多的力量,您看…”

  北皛具教緩緩搖頭,示意沒有更多后援了。

  伊勢國各郡“一揆眾”正鬧得厲害,在地武士、在地豪族都不肯再提供兵役,生怕自己前腳剛走,老窩就被暴民給燒了搶了。北皛家就算威脅秋后算賬也沒用,“一所懸命”不只是說說的,那些在地武士、在地豪族在這種時候寧可不認這個“爸爸”,也絕對不會離開自己的土地。

  而在地武士、在地豪族又控制著大量鄉村,甚至他們本身就是主要戰力之一,他們不動彈,北自家的動員能力直接扣掉一半以上,現在能湊出六千多人,已經算是北皛家經營日久,威望甚高了。

  但六千多人還不足以和彎津軍決戰,至少看不到任何獲勝的把握。

  平戶藤兵衛微微失望,不過也知道自己現在后方是一團亂麻,轉而又問道:“那主公,能不能從別的地方尋求些援助?”

  北昌具教再次搖頭,北昌家的姻親盟友六角家正在和淺井家纏斗,雖然雙方還沒再次爆發大戰,但誰也不敢離開近江,不然一個搞不好前腳剛走,老家就要被另外一個占了。

  織田家依舊在猛攻美濃,也根本抽不出手來,而且野原家是織田家的盟友,不太可能去偷襲知多半島,強迫彎津軍回援。

  畠山家一直不太關心伊勢半島上的事,他們更關心瀨戶內海那邊,和瀨戶內海沿岸的別所、赤松、浦上、三好等幾家一直有沖突,而且北昌家和畠山家關系也并不算好,在同樣受了蟲災、內部也發生了“一揆”的情況下,九成九不會舍己為人。

至于北伊勢的那些豪族,他們那邊也在鬧“一揆”,和  南伊勢這邊情況差不多,別說內心八成也盼著北富家早點死了,就是想幫忙也動員不了多少力量。

  所以,就剩下一個三好家了,三好家地盤大,實力強,就算也遭了災力量也不會折損太大,估計有能力來橫插一杠子,但三好家一直對北自家也有圖謀,看著北富家的領地流口水好久了,向他們求援,那以后南伊勢五郡之地由誰說了算,就很難說了。

  北昌具教是到前線來主持大局的,來問責下曲郡怎么連守也守不住,但親自過來后看看實際情況,真正見到彎津人,才發現情況實在棘手,連他也無法直接下決斷———安濃城一帶這五千多人,幾乎是北皇家最后的機動兵力了,萬一決戰打輸了,來個全軍覆沒,北皇家基本就亡了八成了。

  情況怎么莫名其妙就變成這樣了?明明秋收以前,北富家還能動員一萬人以上的,真拼命拉兩萬人出來也是有可能的!

  但不想決戰也沒多少退讓余地了,彎津軍還在一步一個腳印,慢悠悠往安濃城推進呢,就算速度真和王八差不多,月底也該挪到了。

  北昌具教沉吟良久,向平戶藤兵衛問道:“我們受暴民影響那么大,野原家那邊情況怎么樣?”

  “目前看起來…他們似乎沒怎么受影響,濃川對岸原本是有幾伙暴民的,但他們都投降了,其余的村莊也幾乎沒反抗,甚至開始協助野原家捕殺我們的人。”

  “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野原家沒在那邊搶掠,還運了糧食過去分發,那些暴民天生下賤,毫無忠義之心,只要有口吃的就忘了北畠家的累世恩德。”

  平戶藤兵衛算是個很清雅的武士,說起這些暴民來都忍不住皺眉頭。他們之前在鹿津港一帶和彎津軍對峙,這幫暴民就偷搶他們的運輸隊,讓他們背后麻煩叢生,結果他們退到濃津城一帶了,那些暴民倒是老實下來,個個乖順無比,立地轉職良民,不偷也不搶了。

  這說不氣人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確實也看不起那些暴民,北皇家養活了他們上百年,理論上就算北富家暫時退卻了,他們也該和彎津人死斗到底。

  結果他們不但不反抗,還敢資敵,帶著彎津軍去捉北昌家的人,甚至有些地方的村民都自愿跟著彎津軍去圍攻在地豪族的小城,簡直是道德淪喪,人性不存!

  當然,他也知道今年是餓到那些庶民了,但忠義理應高于生死,那些庶民為了一口飯吃就忘了百年恩義,實在讓人不恥!

  不過野原家也確實財大氣粗,一船一船往伊勢運糧食,到現在還沒有結束的跡象,對養活幾萬人過冬毫不在意,真是不知道那個野原三郎哪來的那么多錢,又從哪里搞來那么多雜糧。

  北匐具教微微失望,內心深處也生出一股憎恨之意,感覺自家領民確實不是東西,但事已至此,憎恨懊惱也沒用,還是要面對眼前的難題:決戰沒把握,把下曲郡讓給野原家又不甘心。

  還是實力太弱啊,難道這個時代就是大魚吞小魚,弱者就該死?

  但北皇具教捫心自問,他這些年也在努力經營北自家,積極在向北伊勢攻略,積極想把北伊勢吞下肚,偏偏他一直沒取得太大進展,反倒是周圍鄰居個個都越來越厲害,甚至這個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野原家,僅有一郡之地都強成這樣,逼得北畠家這種名義上擁有一國之地的大名都喘不過氣來,這讓他上哪講理去?

  現在到底該怎么辦?

  退是不可能再退了,畢竟“一所懸命”啊!

  北昌具教慢慢下定了決心,生在這時代,他也是有拼命勇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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