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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京旗戰索倫,蘇州滿城第一仗

熊貓書庫    大清話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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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城外,官道。

  一支慢悠悠的隊伍,綿延3里。

  他們是從京城跋涉而來的旗人,600多號人。

  其中旗丁250人,其余皆是家眷。

  隊伍里,有人驚喜的喊道: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額娘,咱們到蘇州啦。”

  悠揚的鐘聲,還有遠處隱約可見的城墻,讓這些旗人歡呼雀躍。

  處處可見,搖頭晃腦,吟詩作賦,文武雙全的大爺們。

  多虧了鐵桿莊稼,京城的旗人,鮮有不識字的。

  其中就有松二爺,他帶著老婆孩子,離開了祖輩居住了四代的京城。

  臨走前,

  他是真的是一步仨回頭,痛哭流涕。

  和騾馬胡同的那些老街坊老鄰居,都告了別,互相贈送了禮物。

  用他自己的話說,

  這一去,可就是永別了。

  這一脈,要永扎江南了。

  蘇州滿城新設,京旗抽調來的這些人,都是些花架子。

  在本旗里,

  都屬于人慫貨軟,起哄架秧子,不擅長弓馬,但擅長玩的主。

  雖然說軍機處一再聲明,要抽調精兵強將,鎮守蘇州滿城。

  可是,各旗都統們一致認為,

  江南那地兒沒仗打,精銳旗丁去了,也是浪費。

  而且,江南的吳儂軟語,容易讓精銳變成紈绔。

  不如把真正能打的本旗精銳旗丁,留在自己手中,萬一朝廷有戰事,才不露怯。

  即使再忠于皇上,這些都統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所以,

  各旗最終上報了250名弓馬嫻熟,擅長征戰的“精銳旗丁”。

  朝廷很重視,在戶部銀庫十分緊張的情況下,依舊給他們每戶撥了50兩銀子,10匹棉布,4頭大牲口,3輛大車。

  另有路上所需干糧。

  兵部武庫司,還給每人都準備了兩匹戰馬,一套棉甲,一桿騎槍,兩把佩刀,一張騎弓,一張步弓,四壺雕翎箭,火繩槍一桿。

  兵部尚書在折子里講,堪稱武裝到了牙齒!

  若遇尋常民匪,即使規模數千,也擋不住這樣精銳的250騎兵一次沖擊。

  然而,松二爺坐在大車上,

  嫌棄的捧著火繩槍,大眼珠子睜著槍管,瞧里面是不是實心的。

  “二爺,想打兔子?”

  “燒火棍,死沉死沉的,我怕它炸膛嘍。”

  “不至于吧?”

  “嘿嘿,咱大清的事,說不準。”

  松二爺本想講一番,他在裕泰茶館聽到的關于劣質火槍的傳聞。

  轉念一想,還是少說為妙,禍從口出。

  “這刀啊槍的,和這山清水秀的江南不搭。我還是收起來壓箱底吧。”

  說著,他把火銃塞到了棉布里,壓的嚴嚴實實。

  旁人大笑,

  都是京城旗人,知根知底兒。

  松二爺手無縛雞之力,被本旗都統稱為“廢物點心”。

  不過,這并不影響他自我感覺良好。

  他清清嗓子,對旁邊騎馬的年輕人說道:

  “小多子,你給估個價,這燒火棍值幾兩?”

  被他稱作小多子的,乃是鑲白旗多隆,在京城碰瓷,坑了黃文運一筆銀子的年輕人。

  在隊伍中,他屬于公認的有經濟頭腦,會搞錢。

  沿途主動找商隊攬活兒,幫著商隊避開沿途的稅吏盤剝,打著京旗的虎皮。

  商隊掌柜的開心壞了,

  將尋常所需繳納捐稅的四成,作為他的勞務費。

  多隆舉起兩只手,示意這能賣10兩。

  一行人繼續向前,領頭的人大聲吆喝道:

  “諸位爺,我有個不成熟的建議。”

  “咱們找個河,洗洗臉,整整形容,把盔甲刀槍都拿出來,讓南蠻子好好瞧瞧,咱京城爺們的威風,怎么樣?”

  這個建議好的很,一下擊中了眾旗人的內心。

  不裝嗶,活著還不如死了。

  于是,隊伍亂糟糟的下了河岸,開始“對鏡貼花黃”。

  洗洗灰塵,梳梳頭發,靴子上的泥擦掉,再弄點燈油涂一層。

  家眷們嘻嘻哈哈,在一旁幫著穿甲。

  “他爹,你真要穿這烏龜殼?”

  “娘們胡扯,這是盔甲。爺們上陣打仗都得穿這么一身。”

  “得了吧,就你那窄肩膀,挑水都費勁。”

  女人撇撇嘴,

  坐到大車上,用看戲的心態去看熱鬧。

  畢竟作為旗人女子,打小就了解這些爺們是什么德行。

  一群女眷,嗑著瓜子,議論著誰家爺們穿盔甲最像個武將。

  人靠衣裳,馬靠鞍。

  京旗的這些漢子,穿上盔甲后,個個威風凜凜。

  手里的刀槍再那么一擺,有幾分流放版關二爺的味道。

  眾人互相打量了一圈,心花怒放。

  敢情,咱爺們原來都是潛力股。

  這要是邊疆有戰事,個個都能獨領一軍,得勝回朝。

  “諸位爺,進城。”

  眾人趕緊上馬,終于遭遇了第一個困難。

盔甲刀槍加一起,少說也三四十斤。爬不上馬背了  松二爺原地努力了好幾次,都滑了下來。

  “二秀,把大車趕來。”

  “哎。”

  “阿瑪,伱要干嘛?”

  “瞧好了。”

  松二爺,踩著大車,然后坐上了馬背。

  得意洋洋的說道:

  “咱祖先金戈鐵馬的榮光,到了我這一輩,可算是有點指望了。”

  官道后方,

  突然馬蹄隆隆,令人心震。

  眾人回頭望去,只見煙塵滾滾。

  “這架勢,得有幾百號騎兵吧。”

  “我瞧著,怕是有上千號。”

  說話時,這股騎兵就沖到了面前,停住了腳步。

  “吁。”

  領頭的漢子,把戰馬都拉的前蹄騰空。

  人馬皆是一身塵土,灰撲撲的,甲胄齊全,面部被黑布遮住,只留眼睛。

  旗幟上,寫的是“伊犁索倫營”。

  京旗眾人看傻眼了,這是傳說的西北狼?

  皇上,怎么把他們也搞來了,這跨越了一萬多里吧?

  伊犁將軍麾下,共有4營。

  索倫營,錫伯營,厄魯特營,察哈爾營。

  這次,僅僅抽調了索倫營15人,錫伯營5人,加上家眷,也就60幾人。

  臨行前,除了烤馕一打,其他啥也沒有。

  因為,他們是去富庶的江南。

  族人們羨慕的眼熱,抱著一種你們發達了的心態,

  將他們的財產瓜分了。

  這些人也沒有怨言,默默騎上戰馬,告別了冰冷的霍爾果斯河。

  一路跨越大漠,高原,黃河,群山,長江,

  沿途有驛站就補給,沒有就打獵,自給自足。

  夜晚,就架起帳篷篝火。

  一路上,殺死豺狼虎豹20余頭,攔路匪10幾人,還砸了3家黑店。

  5人死在了途中,落水,急病,滾落山崖。

  最終抵達蘇州的,僅有60人。

  由京旗隊伍過于臃腫,堵塞了官道。

  這支索倫營,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這么默默的原地站著,沉默凝視。

  松二爺感覺這些人的眼神太滲人,躲到了隊伍中間。

  恰好看到了多隆,倆人心照不宣,悄聲交談:

  “小多子,據說索倫人一個能打十個,真假的?”

  “真的。”

  “同樣是旗人,為何他們如此能打?”

  “因為窮!”

  松二爺沒聽懂,正想細細琢磨一下。

  就聽見亂糟糟的喊聲。

  京旗的一個家伙:

  “爺們,你們也忒寒磣了吧?去河邊洗洗再入城吧。”

  索倫營領頭的人:

  “萬里轉場,顧不得這些虛禮,快入城拜見上官吧。”

  “咦,這話可就不對了。你這是在丟八旗的臉面,丟朝廷的臉面,丟皇上的臉面。”

  索倫人嘴笨,思索了半天,也沒找出反駁的理由。

  這一下,京旗可找到了優秀感。

  各種指指點點,大道理橫飛。

  把可憐的索倫營,批判的狗都不如,不忠不孝,不知禮。

  一索倫少年,憤怒的沖出隊列。

  抽出鞍邊長刀,吼道:

  “閉嘴。”

  這一聲吼,竟然鎮住了京旗的這幫人。

  索倫兵領頭的,是個正8品左翼長。他攔住了少年:

  “阿旺,我們繞道。”

  于是,這60騎,下了官道。

  踩著一段田埂,趕到了前面的官道。

  這種態度讓京旗非常的憤怒,失望。

  一群人罵罵咧咧,從各個角度歷數了關外旗人的罪狀。

包括但不僅限于:野,蠻,傻,鄙,窮  總之,雖是同類,堪比異類,其心更異。

  痛罵完畢,然后也悻悻地跟著進城了。

  索倫兵一溜煙就進了閶門,問了城門官署衙在何處后,就騎馬直奔道前街去了。

  城門官,兵丁們還沒來得及驚訝,就瞧著更雄壯的隊伍過來了。

  “這是?”

  “快,快,京城的八旗大兵來了。”

  城門官趕緊吆喝著,清道。

  把附近擺攤的販子,攤子砸了。

  防止那些蘿卜,白菜影響了八旗入城儀式的效果。

  250名京城旗丁,全幅甲胄,高舉刀槍,騎著戰馬。

  用緩慢的速度,朝著閶門來了。

  他們居然用上了鼓號。

  一輛大車上,松二爺,和多隆,正在輪流敲鼓。

  這可是兵部下發的戰鼓!

  旁邊還有幾個家伙,閉著眼睛敲鑼。

  總之鼓點很帶感,細細聽,還能品出來,這是秦王破陣樂。

  如此大的陣仗,愛看熱鬧的蘇州百姓,早就擠著出來了。

  城墻上,街道兩側,店鋪二樓,甚至河里的小船上,

  都擠滿了吃瓜群眾。

  想瞅瞅鳩占鵲巢的王八蛋長什么樣子。

  蘇州府百姓的熱情,徹底點燃了京旗的表演欲。

  瑪德,這么大的場面,不整活兒要后悔30年!

  人人努力的擺出最威嚴的模樣,

  左手牽韁,右手舉兵器。

  矛頭如林,刀鋒雪亮。

  全部是筆直朝上,標準的檢閱范兒。

  目視前方,絕不偷眼瞧一眼街道兩側的風景。

  哪怕是閶門的青樓,那些姐兒倚著欄桿,揮舞著手帕,他們也沒有多瞅一眼。

  要放在往日,京爺們指定要下車搖一段花手,抹一抹頭油。

  京城的爺們,就這點好,懂大是大非。

  用松二爺的話說:

  “咱旗人雖然混蛋,可在關鍵時刻知道輕重。”

  從閶門入城,到東邊的滿城為止,

  起碼有數萬的百姓看到了這震撼的一幕。

  一時間,八旗天兵的威武傳遍了蘇州。

  除了福康安,衙門里其他官吏都信了。

  距離產生幻想,距離越遠,濾鏡越多。

  作為鑲黃旗都統,京城貴胄,福康安心如止水,不想搭理這些貨。

  福康安讓人封賞了伊犁調來的60人,

  除了安排屋子,還每戶賞了白米1石,草料2方,油鹽各10斤,

  以及10兩安家銀子。

  還溫言勉勵,非常的親切。

  因為他知道,以后這幾十人,加上巡撫親衛隊,就是他的刀尖。

  撫標綠營,是刀背。

  至于說京旗那幾百號人嘛,是刀把兒。

  哎,八旗!

  索倫人很感激,很知足。

  磕頭謝恩后,“在小吏的帶領下,去了他們的駐地。

  一路上他們睜大了眼睛,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鮮。

  “左翼長,蘇州城真是個好地方。”

  “是啊。”

  眾人歡欣鼓舞,從此他們就過上好日子了。

  索倫人雖然不怕死,但是不代表不想過好日子。

  滿城城墻,還在施工中。僅僅有了個雛形,高度才2米。

  冤家路窄!

  索倫營剛進滿城,就瞅見了狼狽的京旗。

  這些人終于露餡了,一路穿著盔甲,舉著刀槍,手麻了,腰酸了,沒力氣了。

  下馬,都是滾地模式。

  十分的狼狽。

  一個穿棉甲的家伙,先是把刀扔在了地上,哐當一下。

  然后又把頭盔摘下,也是哐當扔地上。

  接著,下馬,咕嚕嚕,滾到了一邊。

  “哎喲喂,我的波棱骨啊。”

  場面過于滑稽,索倫人都忍不住笑了。

  這笑聲,惹來了京旗的極度不滿。

  他們怒罵道:

  “滾蛋,索倫野人。”

  “不知禮數,不懂教養的東西。”

  “咱旗人個個知書達理,怎么會有你們這樣的老鼠屎?”

  索倫人終于忍不住了,

  下馬,揮著拳頭就想沖上去。

  “住手。”左翼長一聲爆喝。

  眾索倫頓時停住了腳步,京旗的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們搬來了凳子,讓同伴挨個踩著凳子下馬。

  松二爺,早就摘了勞什子頭盔,斜靠在大車上:

  “爺今天也是出大力了,這戰鼓敲得,可著全蘇州城都聽見了。”

  旁邊立馬有人捧哏:

  “二爺說的是。就今天您的威風,堪比當年那梁紅玉,為夫沙場擂鼓。”

  松二爺本想理論一下,梁紅玉是女的。

  又一想,總歸是個英雄。于是欣然接受了夸贊。

  索倫人,不想和這些紈绔子弟糾纏,

  準備去自己的屋子,好好規劃一下未來的幸福生活。

  冷不丁的聽到一句:

  “他們居然還帶著個沒人養的小崽子。”

  這一下,捅了馬蜂窩。

  這個嬰兒,是途中生的。

  她的母親因為連續趕路,生產后不久就死了。

  索倫人一下子就炸了,揪著說風涼話的京城正藍旗,瑞爺。

  “道歉。”

  “哎呀,索倫野人打人啦,欺負咱們京城的爺們啦。”

  這一嗓子,

  雙方呼啦都涌了上來,開始對噴。

  京旗是出了名的嘴賤,嘴皮子6,昂著腦袋,故意的用匈膛撞人。

  索倫人被罵的臉漲紅,拳頭握緊。

  多隆是個精明人,早就坐在大車上,避免了一線交手的風險。

  進可攻,退可守。

  視輸贏而定,非常靈活。

  他握著一個石塊,詢問身邊興奮的松二爺:“二爺,您怎么看?”

  “250對20,優勢在我。”

  “二爺英明。”

  話雖這么說,多隆心里卻沒有安全感。

  在大車麻袋里摸索著,

  “就一車黑豆,喂馬的。沒金銀財寶。”

  “哦。”

  索倫左翼長虎黑拉,也忍不住心中的憤怒了。

  低聲喝道:“不許動刀,狠狠地揍他們。”

  早就按捺不住的索倫人,立馬開啟了暴走模式,一團混亂。

  帶路的小吏見情形失控,趕緊去報信。

  京旗的大爺們,終究是挨揍了。

  雖說是250對20,比例極度懸殊,優勢極度明顯。

  可打架這種事,往往是靠的領頭羊,驍勇善戰,沖鋒在前,穩住陣線。

  后面的弟兄們,才能烏泱泱的打順風仗。

  很顯然,京旗沒有領頭羊,被打的抱頭鼠竄。

  索倫人手黑的很,一拳頭下去,早飯都給打吐出來。

  多隆眼瞅著,戰線節節后退,

  立馬把手里的石頭扔了出去,砸到了一個索倫漢子。那人好似練過鐵頭功,渾然無視。

  多隆瞬間害怕了,低聲說道:

  “咱尥吧?”

  松二爺立即響應,扔掉棉甲,

  然而,前方敗的太快。

  一眨眼功夫,戰線就退到了大車旁。

  兇神惡煞的索倫人緊緊追趕,一腳踹倒一個。

  京旗傷員躺了一地。

  真狠吶。

  多隆連忙解開麻袋,把一袋豆子灑到了地面。

  黃豆,黑豆,嘩啦啦灑在地面。

  正在廝打的人,踩到就摔倒。

  主打一個敵我不分,

  效果卓異!

  始作俑者多隆,貓著腰,躲到了安全地帶。

  回頭一看,他突然樂了,大聲喊道:“京旗的爺們,并肩子上,五個人按一人。咱人多,不吃虧。”

  放在往日里,這種轉敗為勝的概率,幾乎為零。

  京旗不信奇跡,他們只相信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然而,今日大約是入城儀式搞的很成功,激發了他們隱藏的祖先血脈。

  居然真的打起了沖鋒。

  瞅著摔在地上沒爬起來的索倫,就狠狠的壓了上去。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疊羅漢。

  終于把索倫人給壓住了,以自身重量抵消了武力的代差。

  索倫人畢竟數量少啊,就那么二三十個打架的,

  十幾個被這么制服了,壓著打。

  論打順風仗,論缺德,京旗真沒怕過誰。

  只見多隆,抓起一團馬糞,就塞進了被壓在人群下的索倫漢子嘴里,

  一邊抹,一邊罵:

  “索倫不是很能打嗎?”

  “你起來啊,揍你爺爺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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