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啊!”
酈道元牽著馬兒,游走在田野之上。
平陽郡下轄諸縣,與其他河東諸郡的亂象完全不同。
田野之間,百姓安樂,他們的臉上,完全沒有其他地方百姓臉上那種朝不保夕的慌張感。
便連牽的牛,養的豬、羊,都比其他地方看起來的肥。
“御史,前面就是白馬城了。”
平陽郡的郡城就在前方,酈道元并沒有立刻就進去,找了個地方歇了歇腳,弄了碗茶喝。
便在進城的官道之上,擺著一個茶攤,此時午休的時候,只有零星幾個人。
“小哥,我能坐這么?”
“隨便坐吧!”
一張桌子,擺放著幾個粗碗,里面還有茶漬。
酈道元在桌子旁坐了下來,少年給他拿了個碗,重新倒了一杯茶。
“小哥啊,我聽說平陽郡匪寇猖獗,怎么如此太平呢?”
“那當然是因為我們新來的刺史了。”
“哦,他是怎樣的人?”
“他啊,威武英俊,是萬千小娘子心中的郎君,閨中春夢里的發泄對象。”
酈道元拿起了茶碗剛喝了一口,差點噴了出來。
“他長得如此俊美么?”
“也就和我差不多吧!”
酈道元也沒有在意,見少年長得確實不錯,心中也沒有多少反感之意,只以為他輕浮了些。
“小哥莫要拿老夫取笑,便算是你們刺史是潘安在世,難道靠臉,還能治理地方么?”
“如何不能!”
酈道元聽了,大笑道:
“此番言論真是曠古未聞,老夫倒要請教一二!”
少年招了招手,一旁正在閑聊的一名壯漢見此,走了過來。
“跟他說說,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土匪!”
“那為何從良了?”
“我家刺史乃是龍鳳之姿,小的為此傾倒,甘愿從良。”
說完,少年再看向了酈道元。
“你看,長得好就是可以治理好地方!”
酈道元感覺有些錯愕,這都什么和什么啊!
“若是按你所說,長得不好的人就治理不好地方么?”
“那倒也不是,就是麻煩了一些。”
“如何麻煩?”
便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喝音。
“我tm的讓你當山賊,還當不當了?”
酈道元縱目而望,只見不遠處的一顆樹下,一個長相猥瑣,還有些長短腿的男子正在拿著鞭子,抽著一名彪形大漢。
那大漢很是不服氣,挨著鞭子,可嘴里依舊在嘟囔著。
“老子我都當了半輩子山賊,憑什么你說不讓就不讓,還有沒有天理了!”
“你還有理了?”
“我怎么沒理了,我又不像是那些乞兒,舔著臉去問人要,吃飯全靠自己的本事,能搶多少是多少!”
“你tm當了半輩子山賊了,搶到什么了,媳婦住上大宅子了么,兒子有當兵的甲胄、馬匹么,女兒湊夠嫁妝了么,家里有幾個奴婢啊!聽哥一句勸,你沒有當山賊的命,安安心心拿著刺史分給你家的百畝田,種地去!”
“我不,我就要當山賊!”
“嘿,老子跟你好好說話,你還使上勁了。”
鞭子不斷的落下,打在大漢的身上,他終究還是忍受不住了。
“不當了,不當了。”
“你tm要是還敢騙老子,老子弄死你全家!”
“不敢了,不敢了!”
如此鮮活的教學擺在面前,讓酈道元一時間啞口無言。
那長短腿的男子教訓完了山賊,走了過來。
酈道元的侍從見此,紛紛有些警惕,甚至已經有人將手按在了佩刀之上。
可這男子卻是直接找到了少年,道:
“主公,按照您的吩咐,這平陽郡最后一個山賊已經棄善從惡了,呸,棄惡從善了!”
“自此,郡縣無事矣!”
李爽說完,看向了一旁的酈道元。
“您說是吧,御史中尉!”
酈道元看著少年的笑容,好家伙,這是沖我來的!
“悍匪,絕對是悍匪!”
白馬城的驛館之中,剛剛關上門,酈道元如此說道。
他的家臣在一旁,有些不理解。
“主公,你剛剛和人吃了飯,席間附庸風雅唱和詩詞,臨走時還拿了人家的茶葉,這就說人家是悍匪,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
“你懂什么啊!”
酈道元雙手負后,面容凝重。
“老夫自幼與父親居住在青州,游歷山水,見慣世情,長大之后,又在各地為官,上至王宮顯貴,下至小民流寇,什么樣的人老夫沒見過。”
“那這位刺史是何等樣的人?”
“他這號的老夫還真沒有見過,可他身上的氣息老夫卻是認得!”
“嗯?”
“那是匪的氣息,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匪。”
酈道元說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臉上露出了一絲堅定的表情。
“老夫這些年剿匪無數,絕對不會認錯的!”
“可他不就是山匪出身么,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么?”
酈道元搖了搖頭。
“你不懂,這世間的匪有多種。”
“請主公指教!”
“這世上有因貪于財物而為匪,有淫邪好色而為匪,有嗜殺成性而為匪,此謂之心中有匪,身亦為匪。”
“又有世情艱難,前途無路,不得已而為匪,此之謂心中無匪,身乃為匪。”
“又有那貪官污吏,國之巨蠹,暴虐成性,禍國殃民,此之謂身雖非匪,而心乃為匪。”
家臣聽了,若有所思,問道:
“那這刺史是哪一種?”
酈道元面色嚴肅,隱隱中帶著幾分不安,可又帶著幾分別樣的情緒,有些興奮。
“他是最可怕,也是最后一種,心中無匪,身亦非匪,卻早已經超脫了一般匪的境界,處于頂峰,無人可及,可謂之神!”
“聽起來主公是在夸贊他?”
酈道元呸了一口,怒目而斥。
“我是在夸他么!”
“那你是?”
“老夫這一生剿匪無數,今日遇到這等悍匪,必要與之一決高下。”
家臣有些擔憂,勸道:
“可這是在人家的地頭上,人家有兵有糧的,要對決,吃虧的是我們啊!”
酈道元揮了揮手,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老夫乃是安西將軍,亦可調動附近州郡的兵馬。何況,若是老夫死在這里,便是他輸了。”
家臣皺著眉頭,問道:
“如此,該如何做?”
“明日開衙,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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