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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亂

熊貓書庫    閻浮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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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感!

  在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知下,秦淮明顯察覺到籠罩周身的茲索摩開始了活化,與體表接觸的柔軟鱗皮蛻變成栩栩如生的巨蛇,將他整個人包在了里面。

  恍惚間,秦淮抬起頭來看向了極高極遠處的天空,那漆黑色的穹頂仿佛裂開了,一條細長幾乎比天還巨大的氤氳眼球,透過縫隙向著里面注視著。

  ‘祂是.牯神?’

  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傳來,秦淮知道,這是痛苦性相特有的波動,但那眼球不是巴虺,秦淮能感覺到巴虺,它很遠很遠,依然在天外天。

  但下一瞬,那氤氳眼球就被半虛幻的黑色條帶抽散了,秦淮再次地感覺到了巴虺,又或者是看到了巴虺。

  這一次他看到對方的身體上開始有了自己的一部分感覺。

  不是梼杌本體,僅僅是這寄體念頭的些微感覺,有點像是秦淮五個分身的魂體共感,可他又完全無法理解巴虺此時的狀態。

  一股極其強烈的痛楚從天而降,與秦淮的痛楚交織在了一起,并且開始向著四周散開。

  很快四周所有的一切都被這種痛楚覆蓋,無論是體無量還是那些正在表演祭舞的大西兵勇,此時全都跟秦淮感同身受,最后包括那些尸骨林,包括那些蠕動的肉泥,甚至連佛骨舍利綻放出的毫光都開始微微顫抖。

  隨著承載了巴虺意志的蛇蛻巨蟒張開大嘴,所有的痛苦都開始愈演愈烈,衍生出可由秦淮控制的新生痛苦。

  隨著秦淮重新睜開雙眼,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痛楚全都剝離了出來,向著場中威脅最大的體無量灌去。

咔啦咔啦  失去了所有痛楚的秦淮愣愣的聞著、聽著、看著周遭的一切,此時他那敏銳無比的超感告訴他,那位讓殺部眾人如臨大敵的無量圣者裂開了,重新變成散亂的肉塊。

  “就這?”

  荒誕的念頭在秦淮腦中轉瞬即逝,就聽面目扭曲的漁功曹忍痛大喊道:“體無量的真身遠在白玉京,小心他的應身!”

  話音未落,只見那裂開的肉塊像是遭受了魔染一般,迅速增生畸變,表面長出細密蛇鱗,竟在轉瞬之間扭曲成利爪、肉翼.重新拼湊,看上去就與擁抱痛苦的蛇虺屬種一般無二。

  與此同時,體無量的頭臉開始扭動,鼻梁塌陷,蛇鱗覆面,五官調整,最終形成一張跟秦武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

  體無量用那雙碧綠眸子低頭看向軍陣中的大西王,語氣中明顯有幾分自得:“道祖跟巴虺斗了千萬年,我們五個跟禹王交手的次數不勝枚舉,真以為你們隨便找個小蛇來呼喚痛苦,就能逼退道爺?做夢!

  “呵呵,整個天外天誰不知道巴虺那群見不得人的蛇子蛇孫就藏在川蜀群山底下的蛇邑里,畢竟,殺戮與痛苦可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對吧?”

  聽到這話,秦淮的瞳孔瞬間縮到了極小,原來這體無量早就猜到大西可能跟蛇邑合作,怕是已想好了應對。

  “體無量,你可別忘了,這里,可是修羅的尸山血海!”

  漁功曹見體無量似乎并沒有因極致的痛楚而崩潰,也不意外,在他的謀劃里,秦淮能夠拖住他一會兒,壓制住其余三國的暗探死士就足夠了。

  顯然,秦淮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就在體無量開口嘲諷之時,大西軍陣凝聚出的煞氣忽然驟變,無邊血色濃郁到將要液化,與天際壓得越來越低的血云融為一體,好似血海席卷而來,將所有人全都圍在了尸骨林間。

  殺!!

  殺!!!

  強烈的嗜血欲望從在場所有人胸中無端升起,尚處在超感狀態中的秦淮經受著古怪禪音和血海煞氣的折磨,只得憑借身上茲索摩的保護咬牙硬抗,靜觀其變。

砰砰砰  炸響連綿,那些忍受不住極致痛楚的暗探死士俱都爆成了漫天血霧,被那無邊血海吸收,為其增添了一抹可堪詭異的迷蒙色彩。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慷慨激昂的戰歌瞬間沖散了空中那古怪的誦經聲,兩種聲音開始在空中交織纏繞,四周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迷幻起來,無論是人還是尸山血海都開始不斷地扭曲。

  僅僅只是秦淮一個閃念,眼前的金屬地面就迅速隆起,凝聚成一尊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血肉佛陀。

  將口中的泉醴大口咽下,秦淮此時的癥狀略有減輕,可無處不在的魔染隨著兩方過招,也正變得越來越強!

  面對大西王的動作,事前做了周密準備的體無量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

  “有實而無乎處者,宇也。無量之尊,神覆宇宙,威振八寓!”

  秦淮看到,隨著那蛇人模樣的體無量揮舞利爪,整個空間無風自動,那接天連地的血海中,居然出現了一些星光點綴。

  很快,璀璨星光便連點成線,生生割開了一道空間裂隙,緊接著另外一位散發著強烈存在感的紅袍人影便從中走了出來。

  “威無量!”

  大西軍陣中,定北將軍艾能奇瞅著這個曾險些致自己于死地的無量圣者,表情頓時變得無比凝重。

  “日月交蝕,神有首尾。月孛,墜星!”

  威無量露面后沒有任何廢話,話音剛落,兩只指甲奇長的老手便從寬大的紅色道袍內伸出,臨空掐訣,摹畫符印。

  劇烈風壓蓋過乍生魔染的怪音,天上火流星墜落,好似暴雨降到湖面,將無邊血海砸出層層漣漪。

  隨著流星群雨落不停,那兩股還在交織糾纏的怪音逐漸息聲,四周不斷扭動的環境停緩了下來,而大西軍陣背后的巨臂也沉下來一分,似乎更加清楚了。

  “一天一世界,隨界開白蓮,此蓮非佛種,亦非凡世妍,跨鳳掇其英,觸手成古煙,不知此身輕,已置蓮葉巔”

  隨著威無量和體無量同聲共語,尸骨林間那些招討卒和暗探死士的身子開始不斷坍塌,先是如同一朵朵蓮花般綻放,緊接著有序的血肉開始回歸混亂,浪潮般往佛骨舍利處涌去。

  “.佛本是道。”

  崇高圣潔,但又無比邪異的神性在這兩個無量圣者臉上浮現,那綻放無窮毫光的佛骨舍利突然破碎,融進攢聚而來的血肉之中,化作一層染了金漆的天幕抵住無邊血海。

  緊接著,那種古怪的誦經聲非常唐突地消失了,只剩下慷慨激昂的戰歌余音繞梁。

  就在秦淮好奇大西王該如何應對之時,忽然伴隨著轟隆聲,他身下的天臺倏忽倒塌,漁功曹似乎早有預料,一連十二卷軍書從他袖中飛出,膨脹變大,將那些表演祭舞的兵勇悍卒全都裹了起來。

  而殺部中那幾位甲侯、乙帥、丙將則都各施神通,爭先恐后地向著剛降臨的威無量沖去。

  與擁有應身、能適應其余性相的體無量不同,這威無量雖能推定陰陽,引動天發殺機,施展出移星換宿的恐怖神通,但對魔染的抗性屬實一般,殺部眾人明顯是知道這個不算弱點的弱點,幾乎在異變發生的瞬間,就拿出壓箱底的殺招向其轟去。

  爆炸聲響起,五彩繽紛的華光在那落血的天幕下浮現,緊接著只聽見琉璃瓦跌碎的聲音,一記猩烈刀光猛地劈下,整個戰局瞬間亂成了一團。

  “媽的,打出真火了!”

  同樣被戰斗波及的秦淮毫不猶豫地扇動翼翅,遠離還在崩塌的高臺,下意識往那巨大裂隙靠去。

  這一次雙方明顯是來真格的了,整個世界天地驟變,時而血海壓頂時而佛光普照,伴隨著那紛雜溢散的性相之力,在這地方待久了,秦淮甚至感覺到自己這副寄體都要生出靈智。

  秦淮暫時看不出哪邊占優,因為現在的寄體感官已經徹底混亂,根本無力判斷,只能憑借念頭拼命梳理收集來的信息,對局勢有著一個簡單的了解。

  只見那不斷崩塌的高臺終于完全脫離掉外皮,露出全貌。

  一柄幾乎完全由致密骨質構成的猩紅巨劍深插入地,充當起了天臺中央的梁柱,而類似的形制秦淮見過,就在那殺部衙署的小院之中,有一柄差不多縮小百倍的骨劍。

  “殺!”

  與此同時,周圍有大西四將守候的張獻忠虎吼一聲,滾滾雷音頓時將金邊天幕炸出一個洞來。

  隨著他的動作,大西軍陣后那只參天摩云的巨手也有樣學樣,猛然伸出,緊緊握住猩紅巨劍,散發出的鋒銳氣息連戰局邊緣的秦淮都感覺到了利刃割面的疼痛。

  “死!”

  就這樣,秦淮親眼看著張獻忠集合大西軍陣之力催動猩紅巨臂,揮劍斬下,那與無邊血海相抗的金邊天幕頓時破碎,被豁開一道不見頭尾的巨大裂隙。

  當秦淮調整身姿小心避讓劍氣余波時,卻無比震撼地看到,整個高天都燃燒起了燦爛的金色火焰。

  那天幕點燃了,那層全部都由骨屑肉泥聚成的天幕竟然被點燃了,升騰而起的金火如同滄海橫流般四處蔓延,將猩紅巨劍覆蓋,極致的混亂吞噬了劍身上的濃郁煞氣,而偌大的尸骨林此刻也完全變成了一片火海,里面的人無論是招討卒,還是暗探死士,俱都被燒化、熔鑄成了一個個金紅色的圓珠舍利。

  無物不燃的熾烈金火順著骨劍爬上巨臂,張獻忠眉頭緊皺,身上涌出的煞氣更濃了,翻滾的血海如同怪物的腦花般,裹著那獸吞肩甲,想要壓制住金火的蔓延。

  看著遠處那些圍攻威無量的模糊人影,秦淮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此時若是不出手,局面怕是難以好轉,當即便向著那邊沖去。

  當他看到漁功曹在混亂的戰場中,將手中的判官筆運轉如飛,險之又險的勾畫墨字,將威無量的攻勢轉移后,心中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還好,這知曉不少隱秘的老殺才有兩把刷子,哪怕在這種無比混亂的戰局中,他也能潔身自保。

  而且其位置并不在中心,自己運使極致痛苦灌注威無量,應該也波及不到他。

  躲過道道地火天雷,以及各種橫飛的明槍暗箭,秦淮故技重施,直接進入超感,將接引來的極致痛楚扔到威無量身邊,將他包了個囫圇。

  然而,令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感受到極致痛楚的降臨,威無量左邊眼眶里的眼球驀地跳了出來,散發出氤氳旋渦,眨眼就將那些無形無質的極致痛楚吞了個干凈。

  “牯神!”

  瞅見如此恐怖抽象的變化,秦淮心中悚然一驚,這才發覺體無量的底牌是什么。

  他早就猜到血修羅會跟巴虺合作,所以特意找來了曾經從巴虺眼皮子底下竊走部分痛苦的牯神!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更何況像巴虺和牯神這種有道爭的生死大敵!

  “功曹,怎么辦?!”

  秦淮看向一旁收攏起殘兵敗將的漁功曹,身形向后急速暴掠。

  “大西律憲:禁止此處一切痛苦!”

  此時的漁功曹卻沒空回答他,而是專注驀畫,幾個鐵筆銀鉤的大字頓時從他筆尖生出,封印住了那眼球周遭的氤氳旋渦。

  “速!”

  而在此時,無論是殺部眾人還是威無量,似乎都沒有要理會秦淮的意思,威無量從紅袍底下拿起一張畫軸猛地張開,部分躲閃不及的招討卒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宇?”

  想到無量尊掌握的性相,秦淮只覺頭皮發麻,而更詭異的還在后面,隨著威無量祭出畫軸,漁功曹像是見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眼中爆閃精光,一枚黑白混雜的殘破玉碟頓時從他袖中甩出,落向已展開大半的畫軸。

  下一瞬,二者相撞,無邊無際的血海莫名少了一塊,露出那黑洞洞,閃爍著迷蒙星光的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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