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杰.杜特被關押在了阿瑟路監獄,全孟買最惡名昭著的犯罪監獄。
街頭混混們不怕進看守所,唯獨對阿瑟路監獄避之不及。
在那里你會過得生不如死,除非有大佬罩著。
孟買的黑幫勢力在監獄中也有自己的分支,他們會照護自己幫內新入獄的成員。
比如達烏德幫、高里幫、小拉詹幫…他們幫派里有醫生、律師、公關、偵查小隊、運營安全屋的后勤,以及為入獄的黑幫成員提供完善支持的人員。
為避免監獄內部發生幫派沖突,政府特意為不同幫派劃定了不同監獄。
久而久之,這些幫派在各自的監獄,經營的越發深入。
達烏德幫特地購置了摩托三輪車和監獄附近的公寓樓,又雇來廚子和快遞小哥。
廚師會在公寓備好三餐,快遞員則坐上電動三輪車,為服刑人員送去熱騰騰的飯菜。
那是一個規劃周密、運轉高效的送餐系統,令被捕的幫派成員甚至期待服刑的“好日子”,只因其所有需求都能得到充分的滿足。
即便關在鐵窗之后,幫派間仍存在奇怪的競爭心理。
譬如象頭神節的時候,高里幫會給達烏德幫在塔那監獄的囚犯送一盒甜點。
達烏德幫監獄的老大看了一眼說,“哼,就這樣?”
然后回贈給監獄里的高里幫,滿滿一大盤哈爾瓦酥糖。
當然只有幫派里的中高層才會享受到這種待遇,桑杰.杜特不是黑幫,他是寶萊塢明星。
他在獄中的頭一晚被小拉詹幫的在押犯,“請”到了他們頭頭所在的牢房。
這個頭頭在倫敦上的大學,原本是個工程師,回到孟買只為和他做黑幫大佬的哥哥團聚。
阿努的丈夫維諾德.喬普拉,就曾以這兄弟倆為原型,拍過一部黑幫電影。
那個頭頭問桑杰蹲班房的感受如何,桑杰說他很想念父親。
于是頭頭仗義地找來獄警,一番交代后,桑杰被破例的帶到了值班室。
他的父親在深夜十一點接到兒子從牢里打來的電話,別提有多驚訝了。
但蘇尼爾.杜特并沒有給桑杰帶來好消息,他在電話里告訴兒子,他已經無能為力。
政敵卡馬爾并沒有信守諾言,還因為涉及爆炸案,桑杰不被允許保釋。
聽到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桑杰在監獄里哭了很久。
他抽麻草、玩槍、飆車,是個十足的混球,但到底不是黑幫。
他是寶萊塢明星,賺著大把的盧比,過著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奢侈生活。
你讓這樣的一個富二代,怎么能忍受監獄的鐵窗生活。
他在監獄里面不見天日,羈押他的牢房不過兩米見方,他在這方寸之地刷牙洗澡、吃喝拉撒。
家人為桑杰送來了食物,結果一入鐵窗便早早被其余人搶光,他只能靠難以下咽的監獄伙食為生。
更糟糕的還在后面,桑杰.杜特是個大明星,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最初審理本案的帕特爾法官一心想扳倒桑杰,桑杰的律師于是要求主審法官回避,申請被駁回不說,還讓帕特爾法官越發懷恨在心。
于是他被關了禁閉,沒有窗戶,小黑屋的寂靜足以讓人發狂。
接著桑杰學會了和大自然交了朋友,每晚會有四只麻雀自小小的排氣扇飛進來。
他伸出寬大的手掌,掌心里是他省下的一點面包屑。
他在鳥兒啄食的片刻貪婪而小心地撫弄它們的羽毛,他太渴望觸碰鮮活生命了。
桑杰也和沿著排污管攀爬的螞蟻交朋友,他能幾小時一動不動地觀察著螞蟻,會在它們因搬不動食物而為難時幫它們一把。
他從沒這么仔細的觀察過牢房的每一個角落,這里沒有鐘表,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他通過這些小動物出現的規律,來大概猜測日出日落。
然而蟲鳥鼠害對桑杰的吸引力到底是有限的,他就快要瘋了。
桑杰緊緊抓住牢房的鐵格柵,把臉緊貼在生銹的鋼筋條間。
他努力的左右張望,卻因受限于空間,只能看到黑漆漆的走廊一角。
他大喊大叫、大聲咒罵,但無人回應。
整條走廊,整座監獄,整個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人。
桑杰累了,目光死寂。他輕磕了一腦門,額頭上的痛感告訴他,這個世界還存在。
他又磕了一下,疼痛越發的清晰。
嘭、嘭、嘭,聲音越來越大,連同鋼筋格柵都跟著顫抖。
吱呀,鐵門尖利的摩擦聲刺破寂靜。
有光進來,刺目的光,桑杰剎那間什么也看不見,卻拼命瞪大眼睛。
他不敢閉眼,生怕這一切都是幻象。
“兒子!”蘇尼爾.杜特猛的撲了過去。
桑杰有些恍惚,他看著父親老淚縱橫的臉龐扯了扯嘴角。
真的是幻象?關禁閉的地方怎么會有外人進來呢?
直到一個年輕人進入桑杰的視線,那不是獄警,也不是他的好友,有些眼熟。
終于,桑杰慢慢確定,這是真實的,他的父親正抱著他嚎啕大哭。
“爸爸.”他虛弱的快要叫不出聲,眼里的淚水洶涌而出。
羅恩朝身邊的獄警口袋里塞了幾張盧比,接著又耳語了幾句。
那個肥頭大耳的胖獄警雙手合十,諂媚的彎腰道謝,接著步履匆匆的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為什么,印度警察中胖子的比例出奇的高。
幾乎每到一個分局,羅恩都能看到這樣的胖子,往往還不止一個。
那邊杜特父子倆已經平靜下來,老杜特擦了擦眼睛,神色哀傷。
“蘇爾先生,您一定要幫幫我。他不能再待在這里了,他會死掉!”老杜特雙手合十,聲音嘶啞。
“放心,我已經打過招呼了,馬上會有人來處理。”羅恩安慰他。
鐵門那兒有人影晃動,那個胖警察帶著醫生匆匆趕了過來。
桑杰的額頭上全是血,老杜特進來的一瞬間被嚇壞了。
他以為自己的兒子遭受了虐待,所以才不管不顧的求羅恩幫忙。
醫生進來后,替桑杰清理了傷口,又在他腦門上縫了十來針。
嘖,那歪七八扭的手法,看的羅恩直皺眉。
這什么破技術,比他差遠了。
“蘇爾醫生.”那個監獄的醫務人員尷尬的起身,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是在班門弄斧。
“記得按時幫他清理傷口、換藥,注意衛生,不要感染。”
“是是.”醫生收了小費,點頭哈腰的離開。
那丑陋的縫針,不是羅恩有強迫癥。而是如今以他的外科水平,真的可以蔑視印度大多數醫生。
他練手的機會太多了,孟買的貧民窟和蘇爾電器工廠不說,北方邦的槍傷他都處理過不止一個。
有幾個醫生能有他這樣豐富的臨床閱歷呢?羅恩的行醫執照,沒白拿。
“傻小子,你為什么跟自己過不去?”明白事情原委的老杜特,忍不住責怪他。
“已經七天沒人和我說過一句話,我快瘋了!”桑杰蹲在地上抱著腦袋。
“蘇爾先生,您一定要帶我去見薩克雷,什么條件我都答應!”老杜特從沒像今天這樣心碎過。
羅恩沒先回答他,而是看了眼身邊的兩個獄警。他們非常識趣的離開,關上鐵門,只留下三人。
阿尼爾站在走廊盡頭把守,羅恩從口袋掏出一包香煙遞給桑杰。
他哆哆嗦嗦的接過,夾起一根,貪婪的放在鼻子下深嗅。
這只是普普通通的香煙,桑杰卻如品了甘釀,渾身緊繃的肌肉和精神都慢慢放松下來。
“您知道他的性格吧,非常強勢。”羅恩看向老杜特,“您必須徹徹底底的認輸,滿足他內心的驕傲,否則這件事很難辦。”
“我知道,我懂薩克雷,我已經做好準備。”老杜特心里有了決斷。
“這還要花一大筆錢,非常多的錢,足以打動薩克雷的錢。”
“沒問題!”老杜特依舊一口答應。
“薩克雷對他的亡妻,十分感念,他別墅里掛滿了她的照片。”羅恩提醒道。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老杜特眼神一閃。
“你也是,”羅恩看向點燃香煙的桑杰,“知道出去第一件事是什么嗎?”
桑杰現在整個腦袋就像生銹的機器一樣,愣了很久才明白羅恩是在和他說話。
“什么?”他木木的問。
“如果你被保釋出去,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先去薩克雷的別墅,這會保你沒有麻煩上門。”
“好。”天不怕地不怕的桑杰,現在乖巧的像綿羊。
“蘇爾先生,這里不能待了,他必須換個地方。”
老杜特還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禁閉這種鬼地方,他光是站在這兒就覺得恐怖。
沒有光,沒有聲音。逐漸侵蝕的孤獨感,會讓你崩潰。
“我待會給艾杰打個電話,這點忙他會幫的。”
提到艾杰.拉爾,羅恩不禁嘆了口氣。
他是羅恩少數幾個稱的上朋友的人,就是腦子太軸。
他大公無私、不畏強權,辦事直來直去,從不懂得迂回。
以他的權力,想撈錢會有大把的人排隊上門。
結果老拉爾當初欠了兩百萬的高利貸,他硬是拿不出多余的積蓄來。
直到最近剛升了一級警督,他的薪水才提高到七千盧比。
這甚至沒有他手下一天收的賄賂多,簡直是印度最玄幻的新聞。
羅恩很珍惜艾杰這個朋友,這次要稍微有點對不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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