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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出山

熊貓書庫    盛唐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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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河北的反叛,大唐各地,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官府的話,好像不那么好使了。

  各地對于官府的政令,執行也沒那么積極了。

  再比如說,正在華山腳下“祈福”的太子李琩,身邊的監視與軟禁,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松懈懶散了下來。

  因為所有人都明白,無論這次叛亂是朝廷平叛成功,還是叛軍清君側,將來都沒有李琩什么事了。

  李琩太子之位的“正統性”,來自于基哥的權柄。而此次叛亂,則會極大削弱基哥的皇權,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基哥沒有權了,自然沒人會正眼看李琩。

  可以預見的是,禮法正統將在平叛過程中誕生,就看哪個皇子,能坐上“天下兵馬大元帥”這個職務,總攬平叛事宜。

  戰后,他便是無可辯駁,無人能挑戰的太子。

  直至榮登大寶。

  但不管怎么說,已經把基哥得罪到死的李琩,在這場游戲當中已經喪失了所有的可能性。

  這樣一個廢物,自然也就沒有什么看管的價值,哪怕他投到皇甫惟明那邊,對方也不要他。

  李琩在皇甫惟明的“討逆檄文”里面也有很重戲份,文中說他“昏庸無能,殘忍暴虐,好色貪婪,不學無術,獻妻邀寵”。

  既然是“四王”發檄文,李琩當然是被打倒收拾的對象,這點毫無疑問。皇甫惟明也不會給他面子。

  對于這些事情,李琩充耳不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早就知道北方必反。

  韋堅上次勸說無果,現在便是后續。結果證明,李琩不在意的事情,很多皇子卻非常在意。九五之尊的位置,他們都很想坐一坐。

  這天一大早,太子李琩正在華山腳下散步,緩慢爬山,感受著上元節后春天的氣息。

  河水解封,青草發芽,鳥兒翱翔于天際,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李琩忽然感覺,出家于此,遠離塵世,似乎也不錯。那些爾虞我詐,背叛玩弄,他真的已經膩煩了。

  然而,正當李琩忍不住唏噓感慨的時候,他爬坡的狹窄山路,被一個年輕的道士給擋住了。

  李琩下意識的往左邊挪了一步,禮讓下山之人。沒想到對方居然跟他一個方向挪動。依舊攔在他面前。

  “道友請先。”

  李琩很是禮貌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但那位年輕道士卻笑道:

  “殿下,您生是皇族的人,死是皇族的魂。自出生起,便無法超脫這個循環。人世間的饑寒交迫與您無關,人世間的自由自在亦是與您無緣。

  殿下不能再逃避了。”

  那人一句話直刺李琩內心!

  他面色駭然看著那位有些面善的年輕道士,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樣,疑惑問道:“你是…李泌?”

  “然也,此行特來尋殿下。”

  李泌沒有否認,微微點頭,臉上的淡然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信。

  游歷名山大川多年的李泌,如今身上多了一分自信,少了一些狷狂。洗去鉛華,返璞歸真。

  “我什么情況,你大概還不知道,不必浪費時間了吧。”

  李琩輕輕擺手,轉身就往山下三清殿的方向走去。

  李泌這般的說客,太多了。他只不過是賣相最好的一個。

  “殿下,貧道這次前來華山,便是為殿下引薦一個人,一個能幫殿下力挽狂瀾的人。”

  李泌慢悠悠的說道,一點也不慌張。

  聽到這話,李琩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他嘆息道:

  “你也跟皇甫惟明一樣了么,之前有韋堅來勸我從賊,現在你也來。這樣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已經覺得索然無味了。”

  “殿下,人與人是不同的,事與事也不同。

  那個人現在就在三清殿內,請殿下隨貧道去見一見便好。

  到時候不管事情成與不成,只要殿下點頭,貧道都不會再廢話了。”

  李泌對李琩行了一個拱手禮。

  “那也行吧。”

  李琩微微點頭,也不再多話。他知道,今日不去見一見那個神秘人物,李泌是不會離開的。

  李琩現在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

  二人一同來到山下不到十里的西岳廟三清殿,一來就發現閑雜人等都被屏退,有個頭發已然花白,看上去年過五旬的老男人,跪坐在軟墊上,正虔誠的對著殿內神像磕頭行禮。

  “殿下來得有些遲了。”

  那人轉過身來,看著李琩,臉上帶著微笑。

  “竟然是你…”

  李琩一臉驚駭,來的這個人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那位天子的鐵桿親信,龍潛時便在身邊的資深大佬:

  方有德!

  “殿下還是應該稱呼微臣為忠武軍節度使,東京留守兼河南尹。”

  方有德一臉正色糾正道。

  “可是那些官職…”

  李琩又不是三歲小孩,他當然明白那些官職意味著什么。

  “微臣打算矯詔奪權,請殿下隨微臣一同前往洛陽主持大局。”

  方有德說得大言不慚,壓根不覺得他那荒謬的話語里面有什么問題。

  李泌在一旁勸說道:

  “殿下,方節帥是在與您說笑。事實上,控鶴軍已經進入洛陽接管洛陽城防,號召軍民協同守城。天子不能守洛陽,太子總要守的。要不然,不若將那皇位讓于李琬,或許還更好些。

  東京留守李憕和御史中丞盧奕,已經被方節帥說服,準備好殿下入主洛陽了。”

  “可是…”

  李琩還有很多話要說,方有德擺了擺手道:“監視殿下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愿意追隨殿下一同共赴國難,請太子這便動身吧。”

  直到現在,李琩才隱約發現大殿內有種不易察覺的血腥味,頓時明白了方有德到底做了什么。

  “大部分”人如何就不說了,至于那“少部分”人是什么下場,不問可知。

  “方全忠,你不是圣人的親信么,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李琩一臉嚴肅看著方有德質問道。

  李泌也是一臉玩味的看著方有德,想聽聽他能說出什么花來。

  “殿下,微臣所忠的,從來都只是大唐而已,從來就不是某一個人。

  誰能讓大唐好起來,微臣就對誰效忠。”

  方有德對著李琩抱拳行禮道。

  看到李琩有所意動,方有德又強調了一句:

  “殿下守洛陽成功,將來登基順理成章。

  殿下守城失敗,共赴國難亦是死得其所。

  現在殿下還有什么要問的,微臣會一一解答。”

  “沒有了,走吧。”

  李琩微微點頭,率先邁出三清殿。

  忽然,他停下腳步,看著李泌問道:“這便是你的隆中對么?”

  聽到這話,李泌對李琩拱手行禮說道:“大唐百年基業,總不能就這么毀掉。很多事情,是殿下不能逃避的。天子應該做卻不做的事情,總要有人來做,比如說太子。”

  很顯然,李泌默認了李琩的說法。

  事實上,也確實是李泌在第一時間找到了方有德,獲得了對方的鼎力支持。

  后者從汴州發兵洛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恩威并施,曉以大義說服了洛陽本地守軍和河南府官員,迎太子入主洛陽,主持大局。

  因為那些人也被河北叛亂嚇得不輕,急需主心骨!方有德帶著數千忠武軍入主虎牢關,擋住叛軍西進的去路,正是給他們吃了定心丸。

  李琩終于明白這兩個重量級人物,支持自己原因所在了。

  基哥,已經讓所有人都失望透頂!甚至包括他身邊的鐵桿親信!

  這些人或許不可能反叛,站到皇甫惟明那邊。但他們也不可能如從前一樣,把基哥等同于大唐了。

  基哥這么多年倒行逆施,日積月累之下,人心,終究還是變了。

  但這些人的支持,也不是白給的,無條件的。

  這需要李琩在即將到來的平叛中證明自己,洛陽勢必是大戰的中心,風暴的核心。

  能守住洛陽,也就守住了太子的正統性,將來哪怕基哥要換太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而守不住洛陽,便足以證明太子本身就是廢物一個,還不如死于叛軍刀下來得壯烈。

  而且將來就算登基,也要論功行賞,這便是政治。

  未來的路還有很遠,一眼看不到盡頭。

  一行人來到官道上,方有德的部將李嘉慶便上前行禮道:“節帥,一切準備就緒,這便走兩京馳道前往東都吧。”

  “殿下請。”

  方有德拉開馬車的車簾,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琩回頭望了一眼高聳挺立的華山,又看了看形狀依稀可辨的西岳廟,忍不住長嘆一聲。

  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到了洛陽以后,也就是個大號的“吉祥物”。

  唯一能起的作用,便是穩定人心。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天下傾覆,他在華山還待得下去么?

  這么看來,此行似乎是勢在必行。

  至于他去洛陽會不會得罪基哥,李琩哪里在乎這個。

  天下都亂成這樣了,還說個啥!

  李琩感覺自己便如同華山腳下,那些飛上天的鳥兒一樣。看上去挺自由,卻未必是真的自由。

  何時起飛,何時降落,都由不得自己。

  衛州有戶口四萬八,看似不少,但分布于黎陽、衛縣、汲縣、共城、新鄉等地,人口非常分散。這些地方大部分都淪陷于叛軍之手。

  如今汲縣人口不到五千,能跑的早就跑到黃河南岸了,城內曾經服役過又被組織起來的團結兵不到五百人,哪怕把所有青壯都組織起來,也不過千余人而已。

  以弱勝強畢竟是奇跡,不可能天天上演。尹子奇帶兵第二次攻汲縣的時候,便在第一時間攻克城墻。

  可謂是一擊而下。

  早有準備的南霽云掩護元結與杜甫等人從南面突圍。

  由于之前打下的威名,讓叛軍有些縮手縮腳,故而南霽云殺出一條血路,等眾人狼狽逃到臨近的河陰縣時,元結身邊就只剩下幾個人了。

  而這其中,并不包含杜甫。

  三日之后,相州城下,刀槍林立,森嚴肅穆。

  數萬叛軍已經將鄴城圍困得水泄不通,相州刺史王燾不肯投降,組織城內軍民守城。

  皇甫惟明麾下叛軍,這一波是采用了某種“迂回突擊”的手段。

  不斷蠶食相州周邊郡縣,并驅趕不服。但凡不愿意投降的人,能跑都往相州跑了。

  畢竟,這里是黃河北岸的最大重鎮,沒有之一。官方在冊的戶口就多達六萬多,人口數十萬。

  等把相州外圍掃蕩干凈后,叛軍便將相州團團圍困起來,似乎并不著急強攻。

  李歸仁派快馬稟告皇甫惟明,后者星夜兼程前往相州,主持攻城大計。

  其實皇甫惟明這么慎重,用意也很明顯。河北叛軍需要一個從河北進攻河南的橋頭堡。這個地方,必須需要人口眾多不缺勞力,必須要城池高大,而且還要交通方便,以供集中軍隊。

  很顯然,河北只有鄴城有這個條件。

  “元帥,聽說杜甫的詩寫得很好,不如讓他為元帥寫幾首詩,贊揚一下元帥的英明神武。”

  看著面前戰戰兢兢,蓬頭垢面的杜甫,尹子奇對不茍言笑的皇甫惟明建議道。

  殺人誅心,很多時候,對付一個人,并不需要動刀子。尹子奇的險惡用心,在場眾將都明白,不過卻也沒有說破。

  杜甫是京兆杜氏出身,在他們眼中,就是該被收拾的那一類人!

  不值得同情!

  被尹子奇抓到以后,他們都打算看這位頗有詩才的小官,給他們這些丘八拍馬屁呢!

  “杜子美,本帥聽聞伱曾經寫過那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當真是好詩啊。”

  “元帥謬贊,謬贊了。”

  杜甫小心翼翼的叉手行禮,頭低得很下,壓根就不敢看皇甫惟明。

  他心中暗道不妙,盤算著要如何脫身。不過怎么想都是感覺一籌莫展。

  “不如這樣,你現在作為我軍使者入鄴城,勸說相州刺史王燾開城投降,如何?

  榮王殿下已經冊封為太子,將來便要入關中入長安登基,到時候你也是從龍之臣。”

  皇甫惟明對杜甫笑道,顯然是起了招攬之心。

  杜甫很想問一句“可不可以不去”,但看到皇甫惟明身邊那些武裝到牙齒的衛士,以及河北將領們不善的目光。

  那個“不”字,就一直卡在喉嚨里面說不出來。

  “誒?

  元帥,怎么說也要讓杜子美露一手吧?人家可是很有才情呢!

  不如讓他寫一首勸降詩,讓諸位將軍也欣賞一下嘛。”

  尹子奇十分記仇,皇甫惟明嚴令他不得屠城,而上次現了大眼的仇恨,那必須得找到一個報復對象才行啊!

  南霽云和元結跑得快,暫時拿他們沒辦法,只好為難一下杜甫了。

  “某現在特別害怕,寫不出來。”

  杜甫無奈對皇甫惟明叉手行禮說道。

  尹子奇剛想發飆,卻見皇甫惟明擺了擺手對杜甫說道:“你換身軍服,這便入鄴城勸降吧。”

  語氣里帶著不可置疑的威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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