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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3章 如何把大象裝進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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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南西道,洪州是荊襄“朝廷”與汴州“朝廷”的分界線,雙方以鄱陽湖為界,西面的洪州歸荊襄管轄,東面的饒州歸汴州朝廷管轄。

  雙方的兵馬,分別屯扎于洪州的州治豫章,和饒州的州治鄱陽,并在鄱陽湖東西兩側都建有水寨,形成對峙格局已經有幾年了。

  然而荊襄朝廷開始在鄱陽湖加緊訓練水軍,卻是不久前才開始的事情。荊襄軍自從上次走武關道入關中吃了大虧后,現在也學乖了,將突破口轉向了別處。

  也就是各方兵力都比較薄弱的江南西道,偏東南方位置的鄱陽湖一線,企圖先下江東,再謀淮南。

  這天晨霧未散,鄱陽湖荊襄軍水寨的木柵門的鐵索已經解開。

  主將魯炅負手立于樓船高臺之上,紙甲在曦光中泛著鮮艷的紅色,嗯,那是為了指揮,專門給紙甲上的漆,有點方重勇前世COS的意思。

  這玩意的防御力著實一般,但有個好處是,掉水里短時間內可以不沉。紙甲的密度比水小,還能當救生圈用,因此在水軍之中廣泛裝備,普及率遠高于鐵甲。

  如今這位江南西道節度使,兼岳州防御使和水師都督,此刻正用指節叩擊著木欄桿。樓船上三丈高的“魯“字帥旗,隨風飄舞。

  四周有一眾小船護衛著,可謂是旌旗獵獵,威武雄壯。

  “擂鼓!”魯炅大喝一聲,話音剛落,掌旗官便已經開始揮舞戰旗,周遭戰船箭樓上的牛皮戰鼓驟然轟鳴,驚起葦蕩間成群白鷺。

  但見百余艘戰船,自水寨閘口魚貫而出,大樓船破開湖面濁浪,蒙沖快舟如梭穿行其間,斗艦艨艟列陣森嚴,桅桿上各色戰旗呼呼作響。

  緊接著,副將趙襄揮動令旗,戰陣立時化作雙翼鶴形。

  前排蒙沖船頭突現寒光,數十架床弩同時上弦,精鐵箭簇在霧靄中閃爍如星。

  目標直沖此番演練的靶船,就在前方數百丈遠。

  “放!”

  隨著魯炅暴喝,指揮旗變換,弩箭如飛蝗一般撕裂晨霧,好似長虹貫日,將湖心靶船上的木靶射得木屑紛飛。

  緊接著,后排斗艦上忽起喊殺聲,數百赤膊軍士掄動長鉤,鐵索橫江處激起丈許水幕,恰似蛟龍擺尾。

  “轉鋒矢陣!”

  魯炅佩劍出鞘,指向前方靶船。

  只見各船桅頂皆掛上赤旗,艨艟大艦突然自兩翼突前,船首包銅的沖角切開波濤,竟將江面犁出十余道雪白溝壑。

  當先樓船甲板轟然洞開,露出上面所裝“石砲”。裝著猛火油的陶罐,被裝入石砲的拋射口,操砲手們額間青筋暴起,絞盤轉動聲如悶雷滾動。

  這種“炮彈”上有火石,砸到硬物之后,火星會把周邊的火油引燃,無須射火箭引火,算是近期顏真卿他們“考古式研發”,從盛唐武備庫中翻找出的“新科技”了。

  正當魯炅志得意滿,想著要蕩平鄱陽湖時,忽見西側陣型微亂。

  一艘艨艟偏離航道,船頭居然直指中軍旗艦而來!其勢頭之兇猛,用意之歹毒,很難判斷他們是不是故意要搞事情。

  魯炅眼角抽搐,右手拔出佩刀就想砍人,半天才忍耐下來,只是對著掌旗官低語了幾句。

  但聽破空聲起,旗艦周遭的艦船,都將石砲瞄準那艘偏離預定航道的艨艟,猛火油的陶罐拋射而出,很快那艘船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沉沒于鄱陽湖之中。

  “今后不聽號令者,皆與此船一個下場。

  撤回水寨整軍!查細作!”

  魯炅的聲音比冬天的江風還冷,剛剛那一下,讓他躊躇滿志的心情蕩然無存。

  他轉身望向身后一眾嚇得不敢出聲的副將與幕僚,無奈嘆了口氣。想說些什么,又覺得無話可說。

  船隊調轉方向返回水寨,變陣過程中,還發生了一艘樓船將轉向的艨艟撞翻,這樣的惡劣事故。

  整支軍隊的底色開始暴露:這就是一支水軍兵員素質較好的烏合之眾!

  平日操練時人模狗樣的,稍微遇到突發狀況,就連變陣都夠嗆。

  出寨猛如虎,回寨慫如鼠,等回到水寨下船后,魯炅立馬感覺惡心得不行。

  都踏馬訓練了這么多次,都是湖邊操船的漕工漁民出身,平日里行船那叫一個行云流水,怎么聚集到一起之后,就完全不會變陣呢?

  魯炅也知道,軍中令行禁止,不是單打獨斗。

  善于列陣對敵和平日里船夫把船耍得飛起,那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現在這支新編練的軍隊,就是作為水軍的兵員,那是一等一的厲害,軍中浪里白條的一抓一大把。

  但就是沒有紀律,看不懂陣法。

  還是那句話,飯要一口口的吃,兵要一天天的練,任何所謂的“速成”,都有著極大隱患。

  心情煩悶的魯炅回到豫章城,就看到朝廷的監軍使已經到了。李璬深感宦官干政的惡劣影響,于是監軍都是提拔的文官。

  這次擔任監軍使的人叫盧杞,目前擔任兵部侍郎。他為人能說會道,在基哥時代,就已經嶄露頭角,頗得李璬信任。

  此番盧杞這個兵部侍郎來豫章,也是為了重要軍務。

  “魯將軍,陛下催促得緊,麻煩您也看看。”

  盧杞將圣旨遞給魯炅,態度很是謙卑,言語中帶著討好。

  魯炅若有所思的看了盧杞一眼,他聽到一些傳言,有人說盧杞此人妒賢嫉能,和顏真卿在朝中堪稱是水火不容。

  但是李璬卻對他很看重,想來,應該不是盧杞有什么特別的,而是顏真卿手中權力太大,讓李璬沒什么安全感。

  所以需要借用盧杞打壓顏真卿。

  呵呵,還是文人之間無聊的內斗罷了。

  魯炅想明白這個關節,一聲不吭的接過圣旨,看完后,面色陰晴不定。

  “魯將軍,圣旨是怎么說的?下官并沒有看過密旨。”

  盧杞小心翼翼的問道。

  “盧侍郎自己看吧。”

  魯炅長嘆一聲,將手中黃色的絹帛遞給盧杞。

  盧杞接過圣旨,一看不打緊,嚇出一身冷汗。只見圣旨上明明白白寫著:趁汴州軍在河北,主力尚未完全撤回的窗口期,趕緊的攻克饒州。

  遲了機會就沒有了!

  如此,退可以憑借鄱陽湖守住南線,進則可以攻略浙西,虎視江東!等汴州軍主力抵達江南西道的時候,想下口奪回鄱陽湖,也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不得不說,這封圣旨,從表面上看,并沒有什么問題,說的也都是大道理。

  這就是好比說有一只大象進了屋子,要把大象裝進冰箱里面,需要幾個步驟?

  開門,裝大象,關門。

  只需要三個步驟。

  如今魯炅面臨的問題也是類似的,請問攻略浙西需要幾個步驟?

  也是三步。

  第一步,清掃鄱陽湖所有口岸的敵軍。

  第二步,攻克饒州州治鄱陽縣。

  第三步,以此為橋頭堡,進軍浙西。

  沒了。

  然而,實現這些戰略目標所面臨的困難是什么呢?

  皇帝是不管的!困難都是底下人的事情,要不然,皇帝出俸祿養著這些人是做什么的呢?

  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

  怎樣將大象裝進冰箱我是不管的,我知道只需要三步就行了!

  “盧侍郎,不瞞您說,今日清晨操演,軍中一艘艨艟不聽號令,另有一艘艨艟回水寨途中被撞沉,如此狀況貿然出兵,只怕是…勝負難料啊。”

  魯炅面色難堪的辯解道。

  聽到這話盧杞臉色有些僵硬。

  感情魯炅是真不行啊,不是他故意擺架子!

  此刻,盧杞的心也沉到谷底。

  這一趟,盧杞原本是指望魯炅來帶著自己飛的。借著這一戰的戰功,他就能穩穩壓住顏真卿一頭!

  所以,他已經想好了說辭,無論魯炅提什么要求,要錢要糧要兵都行!

  但你踏馬怎么能事到臨頭說不行呢!

  “魯將軍,這這,這你叫本官回襄陽以后怎么跟陛下說呢?”

  盧杞如同熱鍋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

  “陛下可是對你寄予厚望啊,你說你不能打,你如何不能打呢?”

  盧杞差點說漏嘴,把“陛下”說成“盧某”。

  “盧侍郎,魯某只是實話實說。真要打了敗仗,那才是愧對國家啊。

  陛下若是對魯某不滿,將魯某調回襄陽即可。”

  魯炅是個實在是,對著盧杞抱拳行禮,也不想再解釋了。

  “唉!完了完了,這回全完了!”

  盧杞抱頭哀嚎,那模樣看著如同一只土撥鼠,十分滑稽。

  “那個,末將還有軍務在身,就不打擾盧侍郎了。”

  魯炅看到盧杞一副衰樣,他自己也感覺很尷尬,于是告罪了一句就訕訕退下。

  等魯炅走后,盧杞這才冷靜了下來。

  現在這個情況,鄱陽這邊已經成為一個燙手山芋,要早點脫身才是。只不過,要如何名正言順的脫身呢?

  盧杞眼珠一轉,想到了一條毒計!

  “諸位,如今西南不穩,鄱陽湖之戰迫在眉睫,該如何應對為好?”

  汴州府衙書房內,方重勇大馬金刀的坐在軟墊上,環視屋內眾人詢問道。

  郝廷玉將緊急軍情送來以后,方重勇便將嚴莊、李筌、劉晏、車光倩、張通儒、元載等人一起叫到這里,商議應對之策。

  方重勇在一眾親信之中威望崇高,深受信任,不是沒道理的。

  他有事就叫手下人一起商議,讓這些人有“主宰軍務政務”的參與感,這種行使權力的滋味,千金不換。

  說白了,大家都喜歡跟隨聽得進勸的老大一起混。

  “官家,現在穩定河北要緊,實在是抽調不出兵馬去支援淮西了。”

  嚴莊沉聲說道。

  聽到這話,眾人皆是眉頭緊皺。

  現在李光弼的駐地,還不是鄱陽,而是鄱陽以北,有相當距離的江州潯陽,此地在鄱陽湖的長江入口處,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一旦鄱陽湖之戰失敗,潯陽也守不住,到時候連鎖反應很可怕的。

  如果方重勇看到了李璬給魯炅發的圣旨,就會感慨“英雄所見略同”。這一戰極具戰略價值,若是荊襄軍失敗,有可能一路潰退到洞庭湖!

  到時候,汴州朝廷的兵馬在洞庭湖編練水軍,下一戰交手的位置,說不好就是江陵了!

  江陵都拿下來了,襄陽還會遠么?

  “這一戰不能不打,而且是越早越好。李光弼麾下的水軍是當初汴州水軍的老底子,也是為了不讓他在淮西一家獨大,將其本部人馬調換了回來。

  荊襄水軍估計是剛剛開始編練,越是拖時間,那邊的人馬就越是精銳,仗就越是不好打。”

  李筌搖搖頭,不同意嚴莊的看法。

  當初為了制衡李光弼,也是為了試探對方的忠誠,方重勇以“南方騎兵難以施展”為由,將早已成軍且多有戰功的汴州水軍,與李光弼麾下的精銳騎兵互換編制互換人馬。

  表面上看,這次調動很公平,在戰斗力上誰也不吃虧。實際上,則是將李光弼和他的嫡系人馬分割開了。

  李光弼如果接受,那就納入到了汴州朝廷的體系內,享受同樣的后勤保障。如果他拒絕,方重勇會立刻帶兵平叛,討伐李光弼!

  多番考量,李光弼還是接受了調動,然后順其自然的去淮西赴任了。應該說方重勇的考量也不全是權術。

  到了鄱陽湖這樣的地方,騎兵完全沒什么用啊,遠不如水軍好使。

  “官家,末將也認為,越早打越好。但此戰恐怕難以打到洞庭湖,估計占據豫章就到頂了。

  而且我們也確實抽調不出大量兵馬去南方掠地。如今的江南土改也在進行之中,隨時需要兵馬彈壓,實在是不適合在荊襄之地大打出手。”

  車光倩也勸說道。

  “這么說來,是讓李光弼獨自應對咯?”

  方重勇總算是回過味來了,其實嚴莊和其他人說的都是一個意思。

  這一戰,打是要打的,增援那是不可能的,更不能維持長期戰爭。

  只能玩快打快收。

  河北三年免稅期,把該干的改革都干完。騰出手以后,自然可以沿著鄱陽湖和洞庭湖之間的水道,西進洞庭湖,再北上荊襄。

  “如此,那就給李光弼下軍令吧,讓他一戰定乾坤,拿下豫章再說。”

  看到眾人都是默默點頭,方重勇很是果斷的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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