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奈爾是盧爾馬蘭家教最好的農夫。
他性格好,懂禮貌,有一定文化程度,人也積極向上。
而這一切都離不開他母親阿克尼娜的教育。
這位盧爾馬蘭最厲害的繡被手藝人,同時也是村里最嚴厲的母親。
小時候小朋友間互相去對方家玩是非常常見的事,但沒有一個小孩敢去康奈爾家玩因為他們都很害怕康奈爾的母親,她總是不茍言笑。
聽說每當阿克尼娜教育康奈爾和他的幾個姐姐,家門口的小貓小狗都會躲得遠遠的。
當然了,嚴厲的家教也帶了許多好處。
康奈爾是羅南身邊最努力的農夫。
不種地的時候,他會主動找其他事情做,在家里休息的時候也會幫母親縫繡被。
最近,他除了去森林砍伐矮木叢,還會抽時間幫羅南給幾個餐廳送松露,一個人賺三份錢,從不叫苦,也從不叫累。
除了有一點好色,并且對阿斯特麗德念念不忘外,羅南在康奈爾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能是想到了康奈爾小時候的經歷,羅南也把自己帶入成了康奈爾小時候的玩伴,見到阿克尼娜居然也有些‘害怕’了。
羅南把這位盧爾馬蘭‘德高望重’的長輩請到沙發上,解釋道:
“最近家里在施工,您別介意。”
暖氣施工進已進入尾聲,馬上就要竣工調試,但這個階段的家里更亂了。
巴黎一家人已經習慣了這種居住環境,但招待客人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克尼娜是典型的呂貝隆婦女,她們說話直接坦蕩,從來不會藏著掖著,但并沒有壞心思:
“我想你家需要一次徹底的大掃除,這里的確太臟了,如果需要人手可以讓康奈爾來幫你。”
“好的。”羅南像乖學生一樣認真的聽著。
阿克尼娜沒有讓羅南揣度太久,很快表明了來意。
她打開懷里帶來的大的包袱,里面露出一床面積不大,但圖案精美的白色棉質繡被:
“這是我用閑暇時間做出來的一床小被子,我想也許你或者你的父母會喜歡。”
羅南身邊沒有會縫繡被的熟悉女性,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欣賞這種在普羅旺斯傳承百年的手工工藝。
繡被的起源與來自埃及或印度的棉布和印花布織物有關。
它們經由馬賽港抵達法國,這使得普羅旺斯成為法國第一個發現這些織物的地區。
之后馬賽商人將繡被出口至地中海沿岸,例如北非和意大利等,使其成為‘法國制造’的代表性物品。
但馬賽的大型手工作坊從18世紀開始衰落,繡被逐漸成為了一種家庭工藝,最初用于制作床罩、嬰兒襁褓或宗教服飾,之后也是法國南部家庭嫁妝的象征。
“很美。”這床繡被是白色的,羅南不舍得上手摸,只是抬頭好奇的問阿克尼娜,“但您為什么要把它送給我?”
雖然這床繡被小,但圖紋并不常見。
集市上的繡被圖案多是橄欖枝、薰衣草、蜜蜂或十字架等宗教符號,而這床繡被顯然有一定‘設計’的元素在,且花紋更加繁復。
羅南猜這床小被子放到集市上的價格可能不止400法郎。
阿克尼娜把它收好,小心翼翼的放到身邊的沙發上:
“你給康奈爾介紹了工作,我幾次讓他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你,但康奈爾說你們是朋友,特意感謝沒有必要不過我認為這些禮數是不能省下的,請你收下吧。”
羅南笑著說:
“康奈爾說的沒有錯,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幫互助是應該的,阿克尼娜,您把東西收起來吧,我和康奈爾之間確實不需要這些。”
阿克尼娜沒有收起東西的意思,更加坦誠的說:
“我知道其他村民會經常去你的餐廳吃飯,而我們家一次沒去過但康奈爾是個很能吃苦的孩子,也很踏實,希望你能多給他些機會。”
羅南表情變幻起來。
原來阿克尼娜這一趟是為了康奈爾而來 早在夏天,村里就在傳——羅南做什么都賺錢,在他身邊能學到東西,肯定也能跟著賺錢。
當然了,這話說的也沒毛病。
可能是因為那些接到花環訂單的婦女們經常拖家帶口的在羅南的餐廳里出沒,讓阿克尼娜有了危機感,她擔心羅南會為此‘冷落’了康奈爾,所以才拿著禮物上門。
阿克尼娜不只是一位嚴厲的母親,也同時是一位疼愛孩子的母親啊。
既然這樣,羅南更不能收東西了:
“其他村民去我的餐廳只是為了向我表達感謝,您應該知道最近我在組織她們做編織品。”
阿克尼娜嘆了一口氣: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必須來這一趟。”
她看著羅南說:
“康奈爾勸過我很多次,讓我去做花環,是我自己的原因拒絕了,跟他沒有關系。”
真是處處為康奈爾著想啊羅南在心中感嘆了一句。
他順著這個話題問阿克尼娜:
“那我能問問,您為什么不想做花環嗎?我沒有任何其他意思,是指純好奇,康奈爾肯定和您說過我收花環的價格吧?”
直接坦蕩的阿克尼娜居然遲疑了,顯然她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羅南也沒有逼她,很有禮貌的安慰:
“沒關系,不想說就算了,不過請您放心,我知道康奈爾還沒有屬于自己的地,所以您對他的未來格外擔心,之后我一定會想著他的。”
康奈爾家沒有屬于自己的農田,需要找土地主簽訂‘佃農’合同。
不過直至今日,康奈爾都沒有找到愿意把地交給他打理的人,今年秋天他一直跟著皮埃爾和法比安干。
不過這并不是長久之計,如果一直找不到信任他的人,遲早要餓肚子。
羅南在盧爾馬蘭的地位不比布蘭科低,甚至他給的保證更加讓村民放心。
限制布蘭科的東西太多,他無法代表一整個盧爾馬蘭政府,但羅南是可以做自己的決定。
他說會想著康奈爾,就一定會想著康奈爾。
阿克尼娜向羅南投去感激的目光:
“康奈爾交了一個好朋友。”
阿克尼娜來羅南家的目的是送禮,不送出去堅決不會離開。
羅南知道如果今天不收下,這位操心的母親很難放下心來。
但繡被的價值不是多少錢,而是耗費了多少時間。
這種至少要用8天才能做出來‘奢侈品’,比村民們去餐廳吃一頓飯‘值錢’多了。
那是一個婦女三分之一個月的收入啊!
這周盧爾馬蘭集市結束后,羅南拉著滿滿一車東西去康奈爾家。
水果和零食塞給康奈爾姐姐的孩子,說讓他多吃點長身體。
蔬菜和肉直接搬進廚房,借口說餐廳今天菜進多了,吃不完浪費。
最后,羅南還把一兜子海鮮親自交到阿克尼娜的手里:
“過些日子我要讓康奈爾去替我辦點事,給他補補,你們跟他一起吃啊,我買的多。”
羅南生怕阿克尼娜和他拉扯,放下東西就要開車跑。
但阿克尼娜還是追出來,她站在羅南面前,語氣復雜的說:
“我現在理解,為什么皮雷加價也叫不回來人了,不只是因為花環更賺錢,還因為你是個更好的‘老板’。”
其實阿克尼娜對羅南的印象沒有多好。
因為康奈爾認識羅南后,變得沒有那么‘腳踏實地’了。
雖然這個微胖的小伙子還在任勞任怨的同時做好幾份工作,但他口中的夢想和目標在阿克尼娜看來越來越不切實際。
你只是一個呂貝隆山村里普普通通的小伙子,賺大錢,買好車,娶城里漂亮老婆是你該想的事情嗎?
阿克尼娜固執的認為,兒子的改變都是羅南帶來的。
但羅南又的確能幫康奈爾賺到錢所以這位平時不茍言笑,且在盧爾馬蘭婦女中地位超群的婦女還是去羅南家送了一次禮。
那一床繡被價值500法郎,但羅南回給她的東西遠遠超過這個價格。
同時羅南還不忘向阿克尼娜保證——請不要擔心,我會給康奈爾安排事情做的。
試問只會在背后給人造謠的皮雷怎么和羅南比?
但阿克尼娜確實有無法割舍繡被的原因。
這位盧爾馬蘭最嚴肅的母親在羅南面前展露出了另外一面。
她昂著頭顱,語氣自然的說:
“我8歲開始跟著母親學習繡被,10歲可以獨立做活,在同齡人只知道玩的時候我去了馬賽的工坊,后來場子倒閉,我回到盧爾馬蘭,自那之后我的名字就和繡被緊密的聯系在了一起,大家提到繡繡被就會想到我阿克尼娜——”
阿克尼娜突然看向羅南的眼睛,似自嘲又似詢問道:
“如果我不再做繡被,大家還知道阿克尼娜是是誰嗎?”
阿克尼娜的話讓羅南想到一句中國諺語——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話可能有點糙,但道理是同樣的。
在盧爾馬蘭,阿克尼娜就是繡被的代名詞,而且提到她一定會想到她高超的繡被工藝。
被這樣夸贊了幾十年,她何嘗不是另一個‘驕傲的盧卡斯’?
盧爾馬蘭的那些做繡被的婦女,又何嘗不是盧卡斯眼中的‘小老弟’們呢?
阿克尼娜也很難低下頭啊.
“如果您的顧慮只有這個,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說,即使您不做繡被,大家也一定知道阿克尼娜是誰。”羅南語氣堅定的回。
“什么意思?”阿克尼娜迷茫的問。
現在輪到羅南嘆氣了:
“實不相瞞,我們現在正缺一個‘領軍人物’呢。”
皮雷這老小子把羅南拋過去的橄欖枝扔了,那羅南就再折一根送給別人!
巴蒂的身形肉眼可見的瘦了。
羅南通過培養他熱愛吃飯養出來的那二兩肉,全讓盧爾馬蘭的這100多名婦女折騰沒了。
每一次進的裝飾物數量有限,雖然卡福說做多少花環他都能收,但那也要分批來,為了便于管理和計數,每次婦女們能分到的數量是固定的。
但大家都想多賺點錢,一到發裝飾物的日子全部是在巴蒂周圍‘吹耳邊風’的人。
巴蒂又是個對女士嚴厲不起來的人,都要愁禿了。
羅南買來的裝飾物全部存到了巴蒂家里。
“不是說好這次只給你5套嗎?因為你上次拿的多,你拿了8套。”他和某個婦女交涉。
那婦女笑著說:
“可你上上次給我的少啊。”
巴蒂回憶道:
“那是因為那個時候你剛剛學,做的慢,我肯定不能給你太多。”
“對啊,那我現在已經學會了,不得多給我幾個?”
“不行不行,我已經分好了,這樣一改,其他的又亂了。”
“我現在真的做的很快了,你就多給我兩套吧,求求你了.”
這人的問題還沒解決,其他婦女的問題接踵而至,巴蒂求饒似的說:
“一個一個來,你們都說我也聽不清啊。”
“巴蒂,我給你帶來了一位新學生。”突然,羅南帶著阿克尼娜出現在巴蒂的院子里。
婦女們驚訝的瞪大眼、張開嘴。
阿克尼娜要學編織了?
盧爾馬蘭變天了!!
羅南離著很遠就聽到了院子里女人們說話的聲音,他附在阿克尼娜的耳邊,小聲說道:
“這就是我上次去皮雷家想要求助的問題”
這些女人都要把巴蒂欺負死了!
阿克尼娜回給了羅南一個別擔心的眼神,之后她搬了一把藤編凳子坐到巴蒂身邊:
“我來學編織。”
巴蒂求助的看向羅南。
羅南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該干什么干什么。
于是巴蒂歉意的對阿克尼娜說:
“請稍等一下,我處理完手上的事情就教您。”
之后他轉頭對身邊的婦女說:
“你的五套,快拿走吧。”
那婦女壓低聲音說:
“你就再多給我——”
“才幾天就忘了規矩?”阿克尼娜突然冷漠的開口,“上家給多少做多少,什么都按照你們的想法來,這生意是你們的還是羅南的?”
她看著那群婦女,嚴厲的說:
“盧爾馬蘭只是換了一個手工活做,以前是什么樣,現在還是什么樣。”
“好的,阿克尼娜。”婦女們紛紛點頭稱是。
她們一輩子活在阿克尼娜的‘陰影’下做繡被,沒人敢頂撞這位傳奇婦女。
而且阿克尼娜除了是繡被的代名詞,還是嚴厲的代名詞。
這一下午,巴蒂過的無比舒心。
自從阿克尼娜坐到院子里,婦女們乖的不成樣子,拿了東西就走,多一個單詞都不說了。
他把羅南拉到屋里,激動無比的問:
“羅南,院子里那位冷峻的可愛女士可以每天都來學習嗎?”
羅南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我給你找的幫手,以后編織的事情你們兩個商量著來就行。”
巴蒂專業、富有耐心。
阿克尼娜在村里有威望,而且能管住這些婦女。
有這兩個人在,編織這個生意羅南終于可以放心了!
當天晚上,康奈爾回到家,見羅南送了那么多東西來,飯都顧不上吃就緊張的跑到餐廳找羅南。
“我媽媽她.是不是說你什么了?”康奈緊張又歉意的問。
康奈爾知道母親去了羅南家,但他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么。
而且母親阿克尼娜不止一次說康奈爾變了,還說是被羅南影響的。
他很怕自己那位嚴厲的母親是去羅南家‘問罪’的。
“沒有,阿克尼娜怎么會說我什么呢?”羅南笑著說,“我們現在可是合作關系了。”
“啊?”康奈爾探頭,“什么合作?”
羅南意外的問:
“一到家就出來了?都沒和你媽媽打招呼?”
康奈爾擦了擦額頭上跑出來的汗:
“我看到你送來了東西馬上就過來了,我媽媽真的沒有為難你?”
羅南搖頭:
“真沒有,過一陣子你忙完森林的活兒,我想給你安排個別的事情干,所以給你提前送點吃的補補,你快回家吃飯吧,海鮮涼了就不好吃了。”
一聽羅南又要給自己活兒干,康奈爾馬上笑了,聽話的轉頭就走:
“好,那我先回去了。”
剛走兩步,羅南又在后面叫了他一聲。
康奈爾回頭,羅南對他說:
“你有一個好媽媽,以后對她好點。”
康奈爾不知道羅南為什么會突然說這個,但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一定!”
驕傲的阿克尼娜已經在羅南的勸說下,低下了頭,迎接新的挑戰。
而驕傲的盧卡斯又將在什么時候放下他的自尊心呢?
“阿嚏——”盧卡斯打了一個噴嚏。
12月中旬,天氣愈發涼了。
盧卡斯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的瑪格麗特,發現她蜷縮到了一起,似乎是覺得冷。
家里本來有一個專門給瑪格麗特用的電暖器,年初被特奧借走了。
盧卡斯想打電話讓特奧送來,但想到特奧白天還有班上,也不知道現在回沒回家。
而且自從錯失了卡龐特拉特色松露集市后,他的心情就一直挺差的,不喜歡在家里待著,總想出去換換心情。
于是他拿起車鑰匙離開家,開車去往了特奧家的方向。
“好久沒去那邊了,上次去特奧家,羅南正在翻修廚房呢.”
盧卡斯不禁想起上一次去弟弟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