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科從阿維尼翁出差回來馬上投入了盧爾馬蘭的日常工作中。
這一周積攢太多事情沒有處理,一上班全是找他匯報的人。
“污水管道升級已進入第三階段,預計在12月底完成,明年3月進入第四階段工作,屆時將完成全村70以上住戶和商鋪的老舊管道更換。”
“停車位規劃已初步制定好,村口興建一個可容量5080個車位的停車場;靠近D27公路旁設立一個2030個車位的臨時停車場,供集市游客停車;商業街和盧爾馬蘭城堡中間的農田也設立一個臨時停車場,車位約3050個,這個數量可以嗎?還要繼續增加車位嗎?”
“布蘭科,這個事情比較著急,10月份的稅收數據你盡快確認,我要上報了。”
布蘭科拿起稅務明細,在‘職業稅’的位置停下的目光:
“這個月職業稅增加了那么多?”
盧爾馬蘭只有不到50家企業,每個月的地方稅費非常固定和透明。
以往到了10月份,稅務情況會有明顯下滑,因為游客走了,企業的營業額也會相應減少。
但今年10月的職業稅居然增加了。
職業稅按照企業和員工的實際工資繳納,這代表這個月的企業賺到錢了啊。
財務部門的同事說:
“羅南那一家餐廳占了絕大部分,在他的帶動下,商業街上的其他店鋪生意也挺不錯的,比8、9月份都要好。”
布蘭科呵呵笑了兩聲:
“忘了他這個納稅大戶了。”
提到羅南,希爾維問布蘭科:
“這次去阿維尼翁還順利嗎?”
布蘭科去阿維尼翁之前和希爾維等幾人說過,羅南給他推薦了一條盧爾馬蘭的特色發展之路,布蘭科此行的目的便是去弄清這條路是否可行。
去了這么久,有沒有結果啊?
布蘭科沉吟了幾秒,最終嘆了一口氣:
“得到了一些消息,但還是不夠準確。”
在見到科倫坦和朱莉特之前,布蘭科已經放棄了讓盧爾馬蘭圍繞粉紅酒發展的這條道路。
但發現羅南和兩位政府官員關系甚好,甚至親眼見識到那兩個官員對羅南還有一點‘討好’后,布蘭科的心又開始動搖了。
他敢肯定,羅南在沃克呂茲省政府里一定有極深的人脈關系,說不定他認識一個官職極高的朋友。
所以羅南說的內部消息是真的?
旅游局真的想要保護粉紅酒的傳統釀造技術嗎?
可布蘭科知道,直接去問是問不到結果的。
他在沃克呂茲省也有一些熟悉的官員,他不止一次請朋友幫忙去打聽一下旅游局的態度,回復永遠是模棱兩可的。
布蘭科也親自去了好幾次旅游局,對方的態度倒是挺好,和他聊發展、聊可能性,可就是不說行不行始終讓他‘先做再說’。
聊粉紅酒是這個態度,聊繡被還是同樣的態度根本猜不出來任何。
于是布蘭科把主意打到了那些釀酒合作社上。
在阿維尼翁以北十幾公里,有一個叫教皇新堡的區域,那里有幾十家葡萄酒莊和釀酒合作社,是沃克呂茲省葡萄酒產業最集中的區域。
布蘭科想去了解一下,是否有人找那里的釀酒合作社聊過改釀粉紅酒的事。
盧爾馬蘭政府只有20幾個工作人員,其中12個是正式員工,但他們大部分要身居數職,一個人可能就是一個部門。
其余的全部是兼職,上午在政府工作,下午就去干別的了。
布蘭科不想給正式員工增添壓力,也不想耽誤兼職員工的其他工作,于是孤身一人去往阿維尼翁做‘調研’去了。
經過他這么一打聽,發現的確有人在聯系釀酒合作社的負責人制作粉紅酒,但這些負責人無法肯定對方的身份,只說是某個組織發起的。
所以這到底是不是旅游局的動作呢?
見布蘭科一臉愁容,希爾維勸解道:
“沒關系,我們一起想辦法。”
布蘭科這次出差誰都沒帶,一周多的時間走遍了教皇新堡,肯定已經盡力了。
布蘭科笑著對她說:
“沒事,你們好好做民生建設,不用為明年申請預算的事情操心。”
旅游管理中心的負責人克勞德擔憂的說:
“你最近工作太拼了,還是休息幾天吧,最近是旅行淡季,我那里的工作少,我和你一起找特色之路。”
布蘭科認真的說:
“你不能分心去干別的,要想辦法把羅南的餐廳宣傳出去,他一個人可以帶動一整個村子的稅收,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散會后,希爾維又找到布蘭科:
“羅南來找了你兩次,想了解一下商業街現在的回購價格,實時價格我放在你桌子上了,你和其他部門碰一下,沒有問題我把羅南叫來。”
布蘭科搖頭:
“不用叫他過來,我太太喜歡上了他餐廳的味道,中午我們去那里吃飯,我和他見面說。”
希爾維提醒道:
“羅南最近每天都會進山采松露,不一定在餐廳。”
布蘭科想了下:
“那也沒關系,晚上我再去一趟,菜單上的許多菜都沒吃過呢。”
希爾維撇嘴:
“沒見過哪個村長這么‘上趕著’村民的!”
布蘭科和他們工作時威嚴的不行,怎么一沾上羅南就沒有了村長架子了呢。
布蘭科笑著糾正:
“羅南不是一般的村民,他是盧爾馬蘭的‘功臣’,即使再多跑幾趟也是應該的。”
上午11點,布蘭科離開政府辦公樓,向著商業街的方向走。
最近普羅旺斯在刮大風,街上又沒有什么行人了,走到商業街上才能看到幾個人,不過和上次來比還是少了不少。
除了埋怨天氣把顧客吹走了之外,布蘭科又想到了其他的問題。
冬天來了,市政建設又要經歷一次嚴峻的考驗。
希望今年的天氣給力一些,盧爾馬蘭那些老舊水管和電線撐不住太過嚴峻的考驗。
“要盡快湊足資金啊。”布蘭科頓時感覺肩膀上的壓力更大了,同時對旅游局的預算也更加期待和迫切了。
十幾年前,梅納村只是個和盧爾馬蘭一樣擁有不到1000個村民的小村莊。
但在70年代末它們成功轉型,經濟主導從農業向旅游業傾斜,得到了沃克呂茲省旅游局數以百萬、千萬法郎的援助。
現如今梅納村的旅游業貢獻村莊GDP的60,農業占比降至15。
城鎮規模是盧爾馬蘭的三倍大,還擁有屬于自己的小型醫院和學校。
之后呂貝隆又有幾個效仿梅納村的村莊成功轉型,他們的背后全部有旅游局的支持。
普羅旺斯逐漸走向了世界的舞臺,但盧爾馬蘭仍然是一個以農業為經濟主導的村落留給布蘭科的‘振興’時間真的不多了。
一想到這些惱人的問題,布蘭科腦中就會出現羅南的身影。
到底該不該堅定不移的相信羅南呢?
上次來餐廳沒有和羅南說上話,布蘭科的打算是最近無論如何也要和羅南聊一次了。
于是他一進餐廳就問伊莎貝爾:
“羅南今天在餐廳嗎?”
伊莎貝爾遺憾的搖頭:
“羅南今天在餐廳,但他今天又在招待朋友,需要我去轉告他你來了嗎?”
布蘭科想了一下,搖頭道:
“那就讓他忙吧,我晚上再來。”
他想要和羅南好好聊一次,沒有任何外界干擾的那種。
“好。”伊莎貝爾點頭,把布蘭科帶到了室內的某一個餐位。
外面的風太大,即使現在后院區域還開放,客人也會選擇在室內用餐,于是布蘭科一坐下又看到了羅南和他的朋友們。
這次和羅南坐在一起的人少了,只有六個人。
不過這六個人給布蘭科的沖擊比見到科倫坦和朱莉特那天還要大。
那不是在旅游局接待過他的兩個人嗎?
沃克呂茲省旅游局的人來盧爾馬蘭了?
來羅南的餐廳了??
一腦袋問號的布蘭科馬上叫住了打算離開的伊莎貝爾:
“你偷偷告訴羅南,我想和他談談。”
伊莎貝爾為難的說:
“我上次也這樣通知羅南了,但你卻先離開了啊。”
即使你是村長,也不能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的老板吧!
布蘭科鄭重的說:
“這次我不會走,我今天必須和他聊聊。”
伊莎貝爾給羅南這桌送酒的時候,幫布蘭科轉達了他的話。
這次羅南沒有動什么歪心思,讓伊莎貝爾轉達布蘭科:
“我等下就過去。”
說完,他起身和大家告別:
“那我就不打擾各位吃飯了,祝你們吃的愉快,有問題隨時叫我。”
這并不是羅南組織的聚會,而是朱莉特的工作飯局。
羅南只是作為餐廳老板給大家介紹一下裝修風格、編織裝飾和藝術家氛圍.沒有資格留下吃飯。
這些人接下來要聊的事情,并不是羅南可以聽的。
布蘭科和羅南接下來要聊的事情也不是其他人能聽的。
見羅南向他走來,布蘭科率先起身,來到室外區域,站在圍欄邊看遠處的盧爾馬蘭城堡。
羅南很快出現在布蘭科身邊,和他并排站到一起,笑著說:
“今天可不是10月初,身體又熱起來了?不在室內坐著,非要出來吹冷風嗎?”
布蘭科指著城堡說:
“你知道嗎,我曾經邀請過旅游局的人好幾次,希望他們能來看看現在的盧爾馬蘭城堡,但每次他們都用各種理由拒絕。”
羅南并不想裝什么‘上流人士’,他實事求是的給布蘭科解釋:
“其實我和政府的人一點都不熟,只是我有一個朋友.她似乎有一些比較厲害的政府關系,開了餐廳后她幫我宣傳了一次,所以來了許多官員。”
布蘭科停頓了一下:
“告訴你旅游局對粉紅酒手工釀酒工藝感興趣的那個朋友?”
終于要找我聊粉紅酒的話題了嗎羅南在心中嘀咕。
不過他搖了搖頭:
“不是那個。”
布蘭科心中一涼。
他知道羅南身邊一定有一個極其厲害的朋友,但沒想到會厲害到如此。
但不是這個朋友說的嗎?
怎料羅南一個大喘氣:
“但是這個厲害的朋友說盧爾馬蘭的預算申請被旅游局拒絕了,也是她建議.讓盧爾馬蘭試試拿粉紅酒做特色。”
“真的假的?”布蘭科完全冷靜不下來了。
這是那個幕后大佬給指的路?
思量再三,羅南坦城的對布蘭科說:
“雖然說是我的朋友,但那位大人架子大到,想讓她動動嘴都很難的地步她不會給我們提供任何實際幫助的。”
羅南還有半句話沒說完即使她有這個能力也不會做的。
在某次聚會中,羅南曾問過伊內斯等人,真的無法改變粉紅酒在普羅旺斯的地位嗎,大家全部看向阿斯特麗德。
大家沒說話,但羅南知道阿斯特麗德絕對有這個實力。
羅南繼續補充道:
“今天我也旁敲側擊的問了旅游局的人對粉紅酒是什么態度,但什么都沒問出來,他們似乎接受過訓練似的太會‘打太極’了。”
布蘭科笑著搖了搖頭:
“手里的預算太多,打他們主意的人一定很多,也是一種變相的自我保護吧。”
羅南拍了一下護欄:
“我知道你很為難,畢竟這是有可能會影響盧爾馬蘭幾百人的大事,你再仔細想想吧.不用馬上給我回復。”
布蘭科也拍了一下圍欄:
“我覺得不用再考慮了。”
羅南不明所以的側頭看他。
布蘭科面帶微笑的看著更遠處的呂貝隆山谷:
“你可以和我站在這里平等的聊這件事,代表你已經有了和我一起做這個決定的能力,我尊重你的選擇和建議。”
羅南可以接觸到布蘭科接觸不到的人,可以知道布蘭科接觸不到的事。
他的眼光和判斷可能比布蘭科還要精準。
而且羅南身后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朋友。
羅南吃驚的看過去:
“不再考慮一下了嗎?”
布蘭科面無表情的搖頭:
“其實選擇任何做特色之路都是賭注,現在就是看哪個的贏面更大一些罷了,現在看下來.粉紅酒真的有可能是黑馬。”
如果不考慮粉紅酒,布蘭科現在心里的第一選擇可能會是繡被,但那并沒有唯一性。
粉紅酒有唯一性,它的問題是有太多負面的聲音。
不過羅南都可以讓家庭婦女走出家庭工作,解決這些問題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他突然拍了一下羅南的胳膊:
“你不用有心理負擔,這個決定是我做的,如果失敗了,責任我會一個人擔下來,和你們其他人都沒有關系。”
羅南馬上急了:
“那怎么行?主意是我出的。”
布蘭科擺手:
“你該干什么干什么,等我研究一下,做好詳細的計劃后來和你聊下一步應該怎么做,在那之前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開你的餐廳就行了。”
羅南更著急了,對布蘭科嚴肅的說:
“你要一個人扛下來?你瘋了嗎布蘭科,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布蘭科笑著說:
“大家已經很——”
羅南拍著胸脯,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普羅旺斯的朋友都是真朋友,尤其是農夫,這件事是我們兩個人一起研究出來的,我不可能看著你一個人扛下所有。”
布蘭科想反駁,我是村長,我不扛誰扛?
可是隨即一想,他始終獨自扛下所有,解決問題了嗎?
特色之路這么多年遲遲未找到。
不還是羅南通過他朋友的消息給到的建議嗎?
現在也是羅南讓他下定了決心。
布蘭科扭頭看向盧爾馬蘭城堡,憋著笑說:
“但我是比利牛斯省人。”
見羅南又要張口,布蘭科馬上笑著搶先說道:
“好了好了,我承認這是個普羅旺斯式笑話。”
羅南知道布蘭科這是同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未來我們兩個一起努力。”
布蘭科突然笑了:
“可能不止我們兩個.其實你的那個厲害朋友一直在幫你啊羅南,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她未來不會繼續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