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碎聽了裴元這話,只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看這架勢,裴元顯然是不肯善罷甘休了。
只是,這后果可不是他一個百戶能接得住的。
司空碎看著裴元,訥訥道,“那、那大人的意思呢?”
裴元眼中兇光畢露,盯著司空碎毫不客氣的說道,“本官要盡殺虎賁左衛的人,給那些人一個警告!”
得虧這次來襲殺裴元的人里,有梅七娘這個家伙。
不知道是不是生前最后那點執念的緣故。
梅七娘一心想要裴元這個曾經擁有過的男人,死的和她一模一樣。
這種上頭的儀式感,卻無意中給了裴元一個警告,給了裴元一線生機。
若是一直醉醺醺的躺在床上睡著,那裴元很可能稀里糊涂的在睡夢中,就被巨箭直接打穿了。
裴元這會兒,都有些說不出的后怕。
若是不能狠狠地報復回來,震懾那些潛在的威脅。
那么之后漫長的北行之路,誰敢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次發生?
所以裴元必須得展開足夠血腥的報復!
司空碎聽了裴元的話,卻有些傻眼。
虎賁左衛,那踏馬可是和錦衣衛平起平坐的一個衙門。
暗殺他們的指揮使,都已經是轟動天下的大案了,何況把虎賁左衛上上下下殺個干凈?
再說。
他司空碎何德何能,被委以如此重任?
司空碎苦苦勸說道,“大人,這件事還要三思啊!”
見裴元目露兇光的瞧著自己不說話,司空碎又硬著頭皮說道,“這么大的事情,至少要問問韓千戶的意思吧。”
裴元毫不留情面的認真道,“我現在是副千戶,只要韓千戶沒反對,你就得聽我的。”
司空碎啞口無言。
這時,他忽然回過味來。
媽的,老子糾結什么啊?
暗殺虎賁左衛指揮使的罪名,就比突襲虎賁左衛的罪名小嗎?
真要被發現,不都一樣是死?
真正該跳腳的,是那些被牽連進來的其他人吧?
想到這里,司空碎立刻就不慫了,甚至把話說的相當漂亮。
“卑職是自然對大人唯命是從的。哪怕卑職本領低微,但只要千戶一聲令下,卑職也絕無二話。”
媽的,得把裴狗拉著一起死。
裴元卻彷佛沒聽出司空碎話外的意思,對司空碎點頭贊道,“很好,本官果然沒看錯你。”
司空碎干脆利落的滑跪,卻讓崔伯侯有些坐蠟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次被人夜襲,崔伯侯和司空碎這兩個安排駐地的人,都有責任的。
司空碎這會兒這么勇,崔伯侯又如何自處?
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崔伯侯甚至有點疑心,這兩人是合起伙來點自己。
但錦衣衛畢竟是軍隊,具有天然的凝聚性和脅從性。
當握著兵權的人一心要做成某件事的時候,底下的人幾乎沒有抗命的空間。
這也是為什么發生兵變的時候,很多低級武官明知道死路一條,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的原因。
若是想開點。
至少裴元對虎賁左衛進行報復,這性質可比造反差遠了。
裴元這個頂頭上司一力要做,司空碎又默許配合,到崔伯侯這里,就只能被脅從了。
裴元也不多言,淡淡吩咐道,“你們先去穩住局面,我剛才說的事情,注意保密。具體要怎么做,等我的命令。”
兩人這會兒被這件大事搞得有些心亂,都神不守舍的應命去了。
裴元默默看著兩人離開,這時候才有些耐不住寒意。
剛才他赤身裸體就出來喝罵二人,倒并非是熱血一上頭,就不管不顧了。
而是在房內等候的時候,就做過一番考慮的。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容忍度測試。
裴元這不遮不掩的做法,很明顯的帶著對來人的不尊重。
他是故意以被激怒的方式出來。
想要踩一踩兩人的底線。
若是兩人對裴元惡感增強,裴元也有順勢找臺階的借口,還可以輕易的找到轉移矛盾的地方。
若是兩人忍下了,那裴元就可以打牢這個基礎,進一步的逼迫他們服從。
裴元作為一個在鎮邪千戶所內毫無根基的外來者,直接空降過來,就一舉當上了這個暴力機構的二把手。
他在心中慌得一批之余,必須要知道這些人,對自己真正的態度和服從尺度在哪里。
裴元這次刻意針對的人選,也是他精心挑選后的目標。
司空碎人老成精,遇事能多想幾分。
而且他和自己也算是經歷了幾次生死,不管真情假意,多少有些交情在。
這次裴元更是拿捏住了司空碎有錯在先的把柄。
所以裴元有很大把握,司空碎會忍耐自己的無禮。
就算司空碎心頭不爽,但是念在馬上到淮安就和自己分道揚鑣,他也不會這時候惹這個閑氣。
而崔伯侯,是今天剛剛接觸。
雙方還有著幾分客氣在。
就是這幾分客氣,讓他的附屬感不是那么強,遇事的時候,會很容易代入路人視角。
見到裴元赤身裸體的出來見他們,大約也只會想。
——“臥槽,這傻叼是有大病吧?”
他并不會深刻的意識到,這是裴元對他們的輕慢。
等到時間一長,他看著直愣愣的裴元覺得尷尬,甚至覺得有些恥辱的時候。
司空碎已經滑跪了。
這也是裴元沒叫澹臺芳土來的原因。
澹臺老爺子見他這個吊樣,非得把他捶出屎來不可。
接下來,就得讓他們見識到裴千戶的強大,并且讓他們習慣這種服從了。
說起來。
這個法子,還是裴元從另一個市井人物身上學到的。
那貨平時就喜歡箕踞著,露鳥見人,而且一言不合還會騎到大臣的脖子上。
被騎的大臣怒罵他是“桀紂”,反倒讓他哈哈大笑。
正思索著,宋春娘在院門露了一面,接著,就取了一件衣服扔過來,嘴里嫌棄道,“遮一下,難看死了。”
裴元接過,胡亂的把衣服穿上。
身上確實冷,也不硬撐著,直接進了屋子。
一進門,就聽到暗里有些動靜。
裴元先是渾身緊繃的緊張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那個位置應該是之前被自己敲暈的秦凌波。
裴元慢慢適應了屋里的光線,見秦凌波凍得抖了幾下,有些要醒的意思。
秦凌波身上的衣裙,乍一看還算完整。
但兩條散落在裙外的白生生大腿,卻暗示著裴元,里面什么都沒穿。
裴元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在遇襲之前,兩人還在抵死纏綿著。
裴元身上的血,也有秦凌波的一份。
裴元從遇襲起,身體就在極度緊張下,一直維持著亢奮。
他看了會兒秦凌波,又回頭看看已經站在門口的宋春娘,嘴唇動了動,也沒說什么,直接上前扯開了秦凌波的裙子。
或許是剛才的高度緊張和應對亂局耗盡了裴元的激情。
沒動幾下,裴元就死狗一樣趴在那千嬌百媚的美人身上。
宋春娘在門口,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一會兒,裴元回過神來,一時又有些犯難,不知道該怎么處理秦凌波。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一刀砍了,一了百了。
只不過這件事上,她還真的挺無辜。
梅七娘這邪祟不是她能抗衡的,她也不過是任人擺布的玩偶罷了。
而且想著之前那些美妙滋味,裴元也確實狠不下心來。
梅七娘真要是暗算自己,就算殺了秦凌波也沒用,說不定下次,她就直接附身宋春娘呢。
難道到時候連宋春娘也殺?
裴元猶豫了半天,對宋春娘吩咐道,“我先把她交給伱看押。”
宋春娘本來還百無聊賴的在門口看著裴元亂搞,聽到這話,眼睛頓時亮了,“我也能行嗎?”
聽出宋春娘的言外之意,裴元臉上頓時一黑。
秦凌波可是秦淮河上一線美人。
他提醒道,“這女人身上有點古怪,我打算等韓千戶這兩天過來的時候,讓她幫我把把關,你可別亂來。”
就算要留下,裴元也不能帶著她北上啊。
還是得交代給韓千戶,讓她幫自己收尾。
宋春娘卻已經來了興趣,湊過來打量著,仍舊昏迷的秦凌波。
見秦凌波身上有些汗漬污漬,還拿出手絹來,小心的擦干凈。
裴元見狀,真是驚為天人了。
不是,宋總旗你這是打算趁熱牛我?
你踏馬是不是多少對老子缺點尊重?
裴千戶一指房門,怒喝道,“給老子滾!”
宋春娘卻像沒聽到一樣,蹲在地上,抬起秦凌波的下巴看了幾眼,隨后笑瞇瞇的仰頭看著裴元,“她是不是沒我好看?”
裴元沒好氣的說道,“鐵子,你是哪來的自信?”
或許是不需要朝不保夕,風吹日曬的原因,宋春娘的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
那種精神上的踏實感,也讓她比原來的時候更多了絲神采。
只不過,和秦凌波這個從小培養起來,以色侍人的尤物相比,就完全不是一個賽道了。
宋春娘卻很得意,招招手示意裴元蹲下。
湊到裴元耳邊輕聲道,“那怎么不如和我的時候時間長。”
裴元略覺尷尬,也無心解釋。
想咬她耳朵一下,被她偏頭躲過,咬在光潔的下巴上。
裴元起身,煩躁道,“滾滾滾。”
確實不能讓宋春娘再留了。
等會兒清繳了殘余的刺客,錦衣衛的大小武官,肯定要過來聽候命令的。
裴元要在襲擊后的第一時間,明確的告訴他們,敵人是誰,我們要怎么辦。
不然軍心猜疑之下,士氣消散只在一瞬間。
宋春娘目光落在秦凌波身上,頓時沒了招惹裴元的興趣。
她也不猶豫,從地上秦凌波撈起。
宋春娘身材高挑,秦凌波的兩條白腿搭在宋春娘的臂彎,這對組合,看上去還有點勾人。
“我就這么出去?”宋春娘問。
裴元也覺得不太合適。
不說外面冷不冷的問題,露的好像有點多啊。
裴元從地上撿起那床被子,搭在秦凌波身上。
宋春娘向裴元挑了挑眉,得意的帶著美人,去了她住的那邊。
裴元撿起地上的床單把身上擦了個干凈,隨后找到衣服穿上。
有一些貼身的衣物被弓箭射的不成樣子,那些棉甲什么的,倒還好,頂多有幾個印子。
裴元草草收拾了,從床邊翻找了半天,摸出了自己的霸州刀。
現在情況不明,還是這等兇物更靠得住一些。
裴元來到院中。
這里已經被四下守衛的火把照的通亮。
陳頭鐵上前回報道,“大人,澹臺百戶他們都在院外等著。”
裴元點點頭,也不急著讓他們進來,而是向陳頭鐵詢問道,“剛才亂起來的時候,那些江湖人什么反應?”
陳頭鐵立刻道,“侯慶和醍醐和尚很熟,剛才一亂起來,我就讓侯慶去那些江湖人那里坐鎮了。”
裴元聞言不禁贊道,“做的不錯。”
或許是程雷響已經和陳頭鐵提過,他以后要外放的事情了,陳頭鐵主動攬起了許多雜務。
裴元正要讓幾個百戶進來,忽聽有把守在院子北角的錦衣衛大喝道,“是誰?!”
接著,用力的把手中的火把投擲了過去。
裴元這才注意到剛剛有人翻上那邊的墻頭。
他警惕起來,手往后擺,摸上了腰間的霸州刀。
周圍被提醒的錦衣衛也紛紛取出弓弩,緊張的注視過去。
就見那火把在空中翻滾兩下,落入一個道人手中。
火把上的光,正好照亮了那人的面龐。
正是天應宮的知為道人。
知為道人和善的應道,“莫慌,貧道有點小事,馬上就好。”
說著,將手一伸,揚在空中。
便見天空中不知什么動了一下。
等眾人仔細去看時,只見到一張涂了墨的紙片卷起,悠悠落下,進入知為道人掌中。
知為道人隨手將那涂墨的紙片,湊到火把上點燃了。
眾人似乎聽到了有嗚嗚的犬吠聲,不少人都激靈一下,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接著,便見天空放出光明,之前那被天狗黑影吃掉的半彎月亮,竟又再次露了出來。
或許是剛才太過昏暗的原因,那半彎月亮淺淺一露,就照的四下銀白。
裴元驚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