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盞中的熱氣早已散盡,隔壁偶爾傳來幾聲怪鳥亂叫聲,劃破氣氛的詭異。
與此同時,孩童的哭啼聲傳來。
好似能和記憶力的相融合,應長翹猛然一顫。
啪的一聲,她還記生產日,母妃沖過來給了她狠狠一巴掌。
金護甲刮出一道血痕。
——“孽障,滿意了?”
——“那窮酸貨色敢甜言蜜語哄騙你,被千刀萬剮是他活該!你倒好,揣著他的野種當寶貝?”
下身痛的不行,剛出生的襁褓也是這般啼哭不止,吵的她心煩。
應長翹委屈不已,只覺得母妃不疼她。
她其實早就后悔了。
可又不愿和母妃低頭,也回不了頭,不承認自己有錯。
那孩子生下來,她就沒怎么管過。
年輕,誰沒有意氣用事的時候?她幡然醒悟后,如何還會留戀已死之人?
如今慌,無非是怕她偷偷產子的事情暴露。
并非擔心孩子會不好。
當年丑事被發現后,母妃怒不可遏,命人給她灌下避子湯。
可她就是鬼迷心竅。
她堂堂公主喜歡上窮書生,要和他長相廝守,有錯嗎?
憑什么把她的情郎殺了?
憑什么要犧牲她,去成全皇兄?
別以為她不知道當時母親和外祖有意,讓她進忠勇侯府的門。
蕭懷言是長得好看。
可他不通文墨,又是花樓的常客,出了名的浪蕩子。
她如何能愿意?
為此,母妃離開后,她一身反骨,摳著嗓子眼,將喝下的藥吐了出來。
可誰能想到,她真的就有了身孕。
她懷念情郎,又不敢聲張,瞞了下去。
可能瞞多久?
母妃還是知道了。
明面上以外祖母身子不好為緣由,讓她出宮探望。
實則是皇宮人多眼雜,強勢讓她去外祖家落胎。
藥灌了下去,她疼了一晚上,又流了很多血,孩子卻還在肚子里。
是的。
不想娶她的蕭懷言暗暗給調包了。
可應長翹不知道啊。
沒有小產,她大哭一場,以為是情郎在天之靈保佑她為他留下血脈。
身體也跟著每況愈下,大夫把脈,不敢再讓她吃落胎藥,生怕血崩。
她為此又哀求母妃,說想保下這一胎,日后保準聽話。
母妃總不至于真讓她去死。
這事也就如了她所愿。
可應長翹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
茲事體大,留在上京準會出事,她被安排和外祖母一道去了老家。
外祖母身子骨健朗,將她軟禁,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為了不讓外人生疑,本來老家‘小住幾月’的外祖母,對外宣稱又病了一場,直到她生子那日才痊愈。
身不由己的情況下,她對情郎的思慕也一天天消失殆盡,最后只剩下怨。
一個死人,如何值的她費心?
生產那日,她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下面得脫光了,給一群穩婆看。
這多恥辱?
她突然念起了蕭懷言的好。
如果她沒犯糊涂,只怕都進了忠勇侯府的門了。
又怎會是這般境地?
可母妃讓她別再癡心幻想。
——“他玩的女人還少嗎?你一個殘花敗柳之身,一旦同房,他能察覺不出來?”
——“忠勇侯府怎會吃這啞巴虧?”
——“嫁有權有勢的世家子弟這輩子你就甭想了,也不求你給你兄長助力,別拖他后腿已是萬幸。”
那孩子,也成了她的污點。
等她坐好月子,扔下孩子,濃情蜜意時書生給的金項圈也一并被她擯棄,回了上京。
應長翹壓下心口的又驚又懼,不敢露怯,亦不敢再想。
姚汝則起身,吩咐嬤嬤和尋珠。
“照顧好貴客。”
她對眾人道:“墩哥兒醒了,諸位先坐,我去看看。”
虞聽晚跟著站起身,噠噠噠跟了過去。
就真的很沒邊界感。可主母沒說什么,嬤嬤和尋珠也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對。
姚汝回里屋后,抱起搖籃里哭泣不止的孩子。
許是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墩哥兒的哭聲轉小。
虞聽晚入內,順手關上房門,她已經把孩子哄好了。
姚汝的嗓音很溫婉,不同她對外人時的冷清:“屋里有牛乳茶,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味道還算不錯,只是要勞煩夫人自己過去倒。”
她抱著孩子,騰不出手。
虞聽晚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
入目所及之處,除了嬰孩要用的,很少能看到屬于姚汝的物件。
便是女子梳妝處,除了頭梳還有一小盒收拾規整的首飾,便是小娃娃的平安鎖,銀鐲子,金項圈…
也是墩哥兒這會兒太小,用不上。
再看床榻。
姚汝夜里應該都是親自帶著睡的。
不亂,但上頭擺著小孩子用的虎頭枕,掛著童趣的鈴鐺。還有姚汝親手縫制的五毒兜肚,上頭繡蜈蚣蝎子等,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吉祥物,以毒攻毒護體。
姚汝有好好在生活。
虞聽晚隨性,她并不心靈手巧,不會花心思去布置寢房。
可時常,魏昭書桌會留下她特地從外頭摘的一捧花。
窗前有她吃了一半的瓜子殼。
被她當成彈珠玩的東海鮫珠,會滾到床底。
這是她生活的痕跡。
可這里,姚妝顯然沒有。
空氣里彌漫著牛乳的香甜。
虞聽晚眸色沉靜淺淡,不再是涼亭里頭的氣勢唬人,抬步走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
捧起來,湊到鼻尖嗅了嗅。
是她喜歡的味道。
小口抿了一口,姑娘眼兒亮了亮。
“他…”
姚汝走上前。
她對應長翹那些破事并不感興趣。
問的當然是應扶硯。
“他的身子…”
虞聽晚溫聲:“當初他過來看你,怎么沒問?”
姚汝喉嚨發緊。
“不敢。”
有些話她憋在心里,便是身邊的嬤嬤和尋珠都不敢提。
她和虞聽晚算不得相熟,可不知為何。
姑娘的眼睛太干凈,通透到能深入人心。盈盈立在眼前,看她的眼神平和從容。
沒有悲憫,卻好似能無聲給她寬慰。
姚汝:“我怕從他嘴里聽到不敢聽的。”
她笑容勉強:“我想過無數回,有朝一日,他能出現在我眼前。”
可盼了太多回了,她連想都不敢想了。
“蒼天終于眷顧了我一回,他終于回來了。可實不相瞞,在他出聲言名身份前,我沒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