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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人間如畫(5K)

熊貓書庫    他打鐵出身,竟橫壓萬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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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因為知曉江林不會永遠留在這里,馬凝煙開始收斂起了自己的性子。

  她沒有嫁人,而是開始學習騎馬,射箭,各類武學。

  因為她記得,爺爺馬陸雖是讀書人出身,但正因為此,招來了不孝之名。

  想來,洪爺爺應該也是不喜歡讀書人的。

  除此之外,馬凝煙還借著父輩為官的路子,和玉兒的養子養女們聯合起來,一邊經商,一邊努力擴大影響力。

  一年又一年過去,兩家的名氣越來越大。

  一家在官場上青云直上,一家在商路上越走越遠。

  唯一沒變的,是他們每年都會至少來鐵匠鋪三趟,拜見江林。

  如此,江林來到這里的第九十二個年頭,連馬陸的大兒子,二兒子,都已經老死。

  如今馬家官位最高的,是小兒子馬承準,位居三品。

  但家中最有話語權的,反倒是馬凝煙。

  多年來的謀劃,走動,是馬凝煙在背后不斷使力,這才讓馬承準擁有可以爭一爭二品官的希望。

  玉兒的幾個養子養女,也出力不少。

  當然了,他們也不是白費功夫。

  兩家關系極好,馬家加官進爵,他們也一樣得到實惠。

  這一日,馬凝煙陪著江林先拜祭了馬鐵匠夫婦,然后又來到墓園,拜祭玉兒。

  這里有專人負責打掃,處處平整,每年都會進行修繕清理。

  數十年過去,非但沒有損壞分毫,反而愈發顯得精致起來。

  不看那高大的墓碑,只當是個花園。

  江林站在墓前,看著馬凝煙仔細擦拭著墓碑,再往里,是玉兒的養子養女正在添土,拔草。

謝紅玉之墓  下面是生于何年,死于何日。

  馬凝煙擦完了墓碑,走回來問道:“洪爺爺,您看這樣可以嗎?”

  如今已經四十三歲的馬凝煙,看起來成熟的多。

  因為一直沒有婚嫁,所以至今還是披散著頭發,沒有挽起婦人的發髻。

  比起多年前,現在的馬凝煙一身透露著英姿颯爽的氣息。

  她的武學天賦很好,學什么都很快,尋常壯漢三五個都近不了身。

  就連玉兒那幾個養子養女,沒事都跟著她學了幾招。

  “挺好。”江林微微點頭,凝視著眼前的墓穴,他看起來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許久后,玉兒的養子養女清理好了四周,走過來跟著他燒紙拜祭。

  一番盡孝,江林道:“陪我去街上走走吧。”

  “嗯。”馬凝煙走過來,一如既往嫻熟的挽住他胳膊,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目光。

  在她眼里,江林就是自己的親人,是和爺爺一樣的親人。

  一路來到街上,江林走走停停。

  幾十年過去,這里變化實在太大,很多房舍都重新翻蓋,人也換了一茬。

  賣糖葫蘆的老爺子,已經確定去世多年,再也見不到了。

  當年那一群圍著老人家要糖葫蘆的孩子,如今都已經到了中年。

  江林一路走著,最后到了包子鋪前停下。

  今日的包子鋪沒有開門,一個年輕人正在門上掛白布。

  江林走過去,問道:“你爹呢?”

  那個年輕人回頭看到江林,連忙從凳子上跳下來,他神情黯然,語氣悲傷:“洪師傅,我爹昨日已經走了。”

  江林并沒有意外,包子鋪老板病了很久,來的時候,氣息便已經看不到了。

  預料到這個結果的江林微微點頭,道:“節哀順變。”

  “多謝洪師傅這么多年支持我們家生意,不知我爹出殯的時候,您是否有時間來送他一趟?”年輕人問道。

  江林不置可否,道:“到時候看吧。”

  年輕人也不好多問,江林是這里的傳奇人物,活的最久,而且一直沒變過。

  很多人都說,他得了長生。

  江林離開了包子鋪,繼續向前走著。

  馬凝煙有些意外,以往江林只到包子鋪就不走了,今日似有些反常。

  她心中有些不安,不由回想起多年前江林說過,可能要離開的話語。

  莫非…就是現在么?

  想到這個可能,馬凝煙挽住江林的胳膊,不禁更加用力了些,仿佛這樣就能把他留住。

  江林能感覺到她的力道變化,卻沒有在意。

  一路向前走著,許久后,他們走到了街道盡頭。

  這是江林數十年都未曾踏足過的區域,眼前的酒樓,嶄新明亮。

  小二的跑堂聲,客人的呼喝聲,掌柜的招呼聲,此起彼伏。

  杯盞交錯,人聲鼎沸,熱鬧至極。

  江林看著柜臺后的掌柜,開口問道:“你們見過他嗎?”

  “沒有。”馬凝煙率先搖頭。

  身后三人,也搖了搖頭。

  “為何沒見過呢?”江林又問道。

  幾人都被問的一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沒見過就是沒見過,哪有為什么。

  “我見過他。”江林目光逐漸明亮:“數十年前,他就站在那里,一手執筆,一手招呼熟客。”

  江林指著在店內跑來跑去的小二,道:“他剛剛摔過一跤,飯菜撒了一地,被罵了幾句。”

  馬凝煙幾人望向店里,只見那個小二渾身濕漉漉的,的確一副被酒水撒了的模樣。

  江林又指著靠窗的一對夫婦,道:“他們剛吵完架,還沒有和好,所以相顧無言。”

  “門口那只野貓,徘徊了很久,被小兒趕走數次。”

  “屋頂第一排,從東往西數第十三塊瓦片有些松動。”

  “二樓雅間的吟詩聲依舊很大。”

  馬凝煙和三個已經七老八十的男女互相看了看,都有些不明其意。

  馬凝煙忍不住問道:“洪爺爺,您在說什么啊?”

  江林轉過頭看她,馬凝煙看到了那雙明亮的雙眸,再無之前的迷惘之色。

  他的眼神,讓馬凝煙感到了一絲陌生,挽住江林的手,不由松開了。

  “數十年前我看到的一切,未曾變過,因為此后我再也沒來過,而他們也沒有氣息與我相連。”

  “麻糖葫蘆的老人家去世了,包子鋪的小販也去世了,許多人都走了,物是人非,因為這些年我一直在他們身邊。”

  江林的聲音清朗,目光越來越亮:“我見過的,都變了。我沒見過的,都沒變。”

  “我一直在想,為什么。”

  “為什么我的存在,會影響到這一切。”

  馬凝煙似乎有些害怕,道:“洪爺爺,您到底在說什么。”

  江林沖她微微一笑,抬起手,向著遠方抓去。

  只見他抓住的那一片景色,竟在此刻變得扭曲,極其不自然。

  江林感受到了極大的阻力,整個人都似被千萬斤的大山壓住,可他的神情絲毫未變,聲音也依然沉穩。

  “這里不是紅塵,也不是人世間。”

  “我不是我。”

  江林看著馬凝煙:“你也不是你。”

  他又看向玉兒的養子養女:“他們也不是他們。”

  “這是我心中的一幅畫,畫著人世間的一切。”

  “我是畫師,也是那支筆。我所在的地方,會變。我沒去過的地方,不沾染半點筆墨,所以不會變。”

  馬凝煙滿臉愕然,道:“洪爺爺,您到底怎么了,什么你不你,我們不是我們?我們又怎么可能是畫?”

  江林微微搖頭:“我說的畫,并非你們所知曉的畫,而是以時間為筆,以紅塵為墨,勾勒出的滄桑歲月。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是誰,我來這里做什么。”

  馬凝煙下意識后退一步,滿面怔然的問道:“您不是洪爺爺嗎…”

  “我是,也不是。”

  江林目中逐漸顯露出了淡淡的光亮,那是金色和紅色。

  他的氣息,開始不斷攀升,如雨后的春筍,拱開了壓在身上的巨石,迎著春風雨露,開始瘋狂的向更高處竄去。

  “我是江林,來見證這人世間的千般變化。”

  “我也是洪辰,親身在這紅塵中游歷了百年。”

  絲絲縷縷的氣息,從馬凝煙身上,從玉兒的養子養女身上,從酒樓諸人身上,從馬家宅院,從包子鋪,從那無數個在這人世間與江林有關牽扯的人或物上瘋狂涌來。

  當這些氣息積聚的足夠多時,江林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變化。

  那是比玄氣更加精純,更加玄妙,更加不可思議的力量。

  他的視線掃過馬凝煙,掃過其他人,身體在這一刻顯得輕飄飄的。

  冥冥之中,他感知到了一絲玄奧之意。

  “原來我要找的,是道。”

  江林的身體飄浮在半空,無論馬凝煙還是玉兒的養子養女,都滿臉驚愕,又帶著慌亂。

  馬凝煙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她抬起手,想要抓住江林的身子。

  那驚慌失措的喊聲,清晰入耳。

  “洪爺爺,我不是畫,我是凝煙!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江林低下頭,他已經記起了一切,知曉了自己的來歷。

  雖然心中已經明白,這個世界并非真實,而是心中有所悟,才意外跨入的紅塵。

  但是看著眼中含淚的馬凝煙,他不自禁又想起了馬鐵匠夫婦,想起了馬陸,想起了玉兒。

  用了數十年的時間,包子鋪老板,賣糖葫蘆老爺子的性命,驗證出了人間如畫。

  但這一刻,江林心中有些恍惚。

  真的只是畫嗎?

  馬凝煙帶著濃濃的哭腔,她沖著江林不斷上浮的身影,努力伸著手。

  當年馬陸走的那一天,她哭了很久,知道爺爺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后來她又開心了很久,因為知道洪辰爺爺好像永遠不會死。

  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

  洪爺爺或許不會死,可他會離開這里,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些年來,馬凝煙一直努力的忙著各種事情,就是希望能用這些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不愿去想,若有一天洪爺爺離開了,會是什么樣。

  “洪爺爺,我是真的…我是真的…”

  哭泣的聲音,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那般的凄厲,充滿著恐懼。

  江林低下頭,看著那個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依稀間,好似回到了數十年前。

  “你就是洪辰爺爺嗎?”

  那個站在鐵匠鋪前,一臉怯生生望著他的小女孩,如今哭的梨花帶雨,已經站不起來。

  “這不是真的…”

  江林閉上了眼睛,微微握緊拳頭。

  這一切都只是他領悟出的虛假畫卷!

  可耳邊的哭聲,接連不斷。

  馬鐵匠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說,沉默至極。

  師娘陸應紅走的時候,說了很多,她懷念著過去。

  馬陸走的時候,也說了很多,他后悔念書讓自己背負了不孝的罵名。

  玉兒走的時候…

  哪怕到了現在,江林也依然記得那句。

  “辰哥,你能教我長生嗎?”

  玉兒沒有害怕,也沒有悔恨,更沒有痛苦。

  可她留下的遺憾,卻是最難忘的。

  而馬凝煙留給江林的,不同于這些。

  她就像一個孩子,望著拋棄自己,越來越遠的那道身影,站在街頭無助的哭泣著。

  “爺爺…”

  “爺爺…”

  一聲又一聲的呼喚,令江林眼皮發顫。

  直到一聲凄厲至極的呼聲響起:“爺爺!我要爺爺!”

  馬陸走的那一天,馬凝煙便是這般。

  江林猛地睜開眼睛,低頭看著那個口吐鮮血,仰面倒下的女子,額頭青筋頓時凸起。

  該死!

  明明是人間的一副畫作,為何放不下!

  明知這一切都是虛假,為何還有如此牽掛!

  嘴角不斷溢出鮮血的馬凝煙,面若金紙,她身上的氣息正在迅速黯淡,幾乎就要消失了。

  江林能夠清楚感知到,她的心脈已斷。

  這一刻,他真的無法解釋,也無法明白,若真是畫中人,怎能悲傷至此。

  “這丫頭,真是…”

  江林終究還是那個重情義的江林,無法坐視陪伴自己數十年的人就這樣死去。

  他重重的嘆出一口氣,罷了。

  哪怕是畫,也該有一個圓滿的結局才對。

  高空中的身形一頓,江林扭身就要朝著地面落去,要走,起碼將她救活,否則想起此事,怕是會終日難安。

  就在這時,江林忽然感覺身后傳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他猛地回頭,眼見的一幕,令瞳孔劇烈收縮。

  只見極遠的天穹之上,一道比山還要巨大的身影,朝著這邊直直落下。

  那身影仿佛自遠古而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遮蔽了半邊天空。

  它的龐大,匪夷所思,身軀甚至產生了一股難以抗拒的引力,讓人想躲都躲不開。

  眼見巨大的身影瞬息來到近前,江林想也不想的揮手朝著地面揮出一掌。

  這一掌帶著他對人間道的領悟,化作這個世界從未有過的奇異力量,灌注到了馬凝煙體內。

  玉兒的三個養子養女,攙扶著馬凝煙,也受到波及。

  他們身體一僵,感覺到了這股奇異的力量在體內不斷奔騰。

  來不及反應,余下的力量便將他們掀飛出去。

  眼角余光瞥見幾人離開后,江林這才轉回頭,此時那身影已經撞了上來。

  來不及躲開的江林,眼中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

  他沒有懼怕,也沒有后退,而是凝聚著所感悟的所有力量,匯聚在自己的拳頭上,朝著那遮天蔽日的龐大身軀狠狠打了出去。

  無以倫比的力量,使得整個世界都在顫抖,仿佛無法承受這樣的偉力。

  拳頭與那巨大身影碰撞的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空間仿佛被撕裂,四周的空氣瘋狂涌動,形成一個個肉眼可見的漩渦。

  光芒四射,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即便是遠處的天地,也被這股力量沖擊得模糊不清。

  可這一拳,卻對那具身軀沒有產生任何作用。

  就像雞蛋撞在了堅硬的鐵塊上,僅僅一瞬間,江林便悶哼出聲。

  這震天撼地的一拳,竟然瞬間讓他被反震出了內傷。

  但在下一刻,他便感覺身前猛地一輕。

  不,不是輕松,只是他已經穿過了那道身影,余下的力量打在了面前的虛空上。

  剎那間,整個世界如同鏡面般破碎開來。

  江林只來得及用余光瞥一眼,只見那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身軀,已經重重砸在了地上,掀起無數塵埃。

  僅僅落地的力量,便比他那一拳還要恐怖無數倍。

  馬凝煙他們…

  江林的心緒剛剛浮起,眼前的畫面陡然一轉,他看到了站在面前滿面駭然的坐望樓掌柜,和幾個跌坐在地的江湖人士。

  他們看向江林的眼神,充滿畏懼,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大,大人…”掌柜的驚顫出聲。

  江林沒有心思關注他們,立刻扭頭朝著身后看去。

  只見近乎虛幻的人世間,正在迅速黯淡,然而與之前不同的是,那掀起無邊塵埃的身影,卻仍然存在其中。

  江林猛地伸手向前抓去,但人世間消退的極快,如同被戳破的泡沫一般被輕易穿透。

  眨眼的功夫,一切都消失了,唯有江林混亂的氣息仍然留存。

  “凝煙!”

  江林瞳目圓睜,握緊拳頭,盡管他始終堅信,那是人世間的一副畫卷,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但數十年的經歷,真能憑借一幅畫的說辭結束嗎?

  別人或許可以,但江林不能。

  尤其最后看到的畫面,讓江林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可阻擋!

  他胸膛劇烈起伏,顯示著內心的極度動蕩,不自禁的呢喃自語。

  “落下來的…”

  “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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