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最后的安全區（下）
“定在海上，讓我們爭船吧？”唐馨說。
李觀棋目光向下，盯著海底和水，輕聲說：“那為什么是這一片海域。”
“這”唐馨一時語塞。
中指島的海岸線，毒霧區，幾名穿著囚服，格外悠哉的罪犯，正斜倚在礁石旁，吞云吐霧。
海上的喧囂與他們無關，他們的“工作”，清掃跑毒的可憐蟲，基本宣告結束。
“媽的，這毒霧，悶得人發慌。”一個滿臉橫肉，脖子上紋著蝎子的壯漢吐了口唾沫，唾沫落在滾燙的沙地上，瞬間蒸發。
另一個瘦高個，眼窩深陷，嘿嘿一笑：“也沒逮到幾個好玩的…”
“一個個脆得跟個猴子一樣，哭起來那熊樣。”
“哈哈哈——”
幾個罪犯發出歡快的笑聲。
話音未落，叢林深處，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那聲音踩踏著枯枝敗葉，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
“喲，還有在跑毒的？”瘦高個來了精神，臉上露出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他站起身，活動一下筋骨，關節發出“咔咔”的聲響。
彪哥也咧嘴一笑，眼中兇光畢露：“正好手癢，哥幾個，給這位辛苦跑毒，相信希望的朋友，送上一份大禮。”
其余幾名罪犯紛紛響應，獰笑著站成一排，摩拳擦掌，準備用最原始、最殘暴的方式，碾碎這跑毒者的希望。
陰影晃動，一道身影猛地從林間沖出。
來人正是林塵，他雙眼焦急，兇狠的，渾身散發著野獸般的壓迫感。
“嘿，小子，遇到我們算你運氣不好！”彪哥見來人只有一個，更是有恃無恐。
他獰笑一聲，腿猛地抬起，帶著一股惡風，直踹林塵的小腹，嘴里還叫囂著：“嘗嘗你彪哥的斷子絕孫…”
“嘭！”一聲悶響，卻不是林塵被踹飛的聲音。
彪哥的腳結結實實地踹在林塵的腹部，可預想中對方痛苦倒地的畫面并未出現，他只覺得自己的腳踝像是踢在一塊燒紅的鋼板之上，一股鉆心的劇痛從腳尖瞬間蔓延至大腿根！
“咔嚓！”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牛頓第三定律，在比安塔納也適用。
力，是相互的。
“啊——！！！”
“我的腳！我的腳啊！”彪哥抱著自己的右腳，單腿在沙灘上蹦跳著，發出一連串殺豬般的嚎叫。
原本兇神惡煞的臉，此刻因為劇痛而五官挪位，混合著沙塵，狼狽不堪。
其他幾個罪犯臉上的戲謔笑容也僵住了，他們面面相覷，顯然沒料到會是這種結果。
這跑毒的小子，身體是什么做的？鐵打的嗎？
瘦高個罪犯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不信邪大喊：“裝神弄鬼！”
他身體猛地前沖，右拳緊握，拳風呼嘯，帶起一陣“嗚嗚”的破空聲，直取林塵正臉。
在他眼中，這一拳勢大力沉，足以將一塊頑石也轟出裂紋。
“砰！”又是一聲悶響。
緊接著，兩道幾乎同時響起的“咔嚓”聲。
一道，是瘦高個罪犯的指骨碎裂聲，他的拳頭確實砸中面具，但那面具堅硬得超乎想象，巨大的反作用力讓他感覺自己的手骨像是撞上一堵銅墻鐵壁，瞬間斷成數截。
另一道，則是小丑面具上傳來的細微裂痕聲。
“啊——！”瘦高個罪犯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抱著變形的右手連連后退，額頭上冷汗涔涔。
“什么東西啊！！！”
其他幾個罪犯看到這場景，虎軀一顫，連連讓開一條道。
林塵的臉從眉心到下巴，出現一道清晰的裂痕，然而，那裂痕僅僅存在了數秒，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
他甚至沒有晃動一下，整個過程，神情沒有一絲波瀾。
目光一直看著海邊，那兒，有一艘約定好的快艇。
不遠處，一棟廢棄的哨塔上，楚禪正皺眉聆聽著海岸邊的騷動，他剛準備動身前往查看究竟。
“楚禪，這邊！有跑毒！”監考員白術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帶著一絲不耐煩。
楚禪動作一頓，眉頭皺得更緊。
他現在身份不是探員，是作為第三方敵人臨時加入，名義上需要聽從白術的調度。
“來了。”楚禪低聲應了一句，壓下心中的那份在意，轉身朝著白術所在的方向快速跑去。
林塵一路疾行，終于沖破最后的叢林阻礙，來到他與路里約定停放快艇的那片隱蔽沙灘。
咸濕的海風撲面而來，帶著濃郁的毒霧。
他焦急地四下張望，目光掃過每一塊礁石，每一處沙丘。
沒有，空空如也。
快艇還在，綁定身份，其他人用不了，可那個瘦小的身影，卻不見蹤影。
“路里…”林塵的聲音變得干澀。
“路里！”
他提高音量，壓抑不住緊張和慌亂，比他戴上小丑面具，融合度飆升到99時還要緊張。
“淘，淘汰了…”
一個絕望的念頭在林塵腦海升起。
是啊，她一個人，怎么可能躲考生，第三方敵人還有毒？她沒有額度，沒有卡組，沒有槍械，甚至連防毒面罩都沒有。
“我，來晚了”
林塵頹然地跪倒在沙灘上，佝僂著身子，雙手深深插入冰冷的沙礫之中。
對他而言，自己能不能晉級，能不能活下去，其實并不重要。從他戴上那張詭異的小丑面具，連接上那個所謂的小丑網絡開始，他就已經踏上一條不歸路，注定要在黑暗中沉淪。
但路里不一樣。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這樣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她應該擁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像他一樣，在泥沼中掙扎。
海風吹過，卷起他額前的碎發。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平靜海面，突然“咕嚕咕嚕”地冒起一串細密的水泡。
緊接著，“噗”的一聲，一個小小的腦袋猛地從水下鉆了出來。
濕漉漉的頭發緊貼在臉頰上，正是路里。
她一沖出水面，便張大嘴巴，拼命地想要呼吸新鮮空氣。然而，她吸入的，卻是濃度極高的毒霧。
“嗚——”路里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小臉瞬間憋得通紅，隨即轉為青紫，她瘋狂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試圖將吸入的毒氣咳出來，但無濟于事。
隨后，她雙眼一翻，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
憋在水里確實可以暫時躲避毒霧的侵蝕，但浮出水面換氣的瞬間，吸入的毒氣量也遠超平時。
“路——里！”林塵看到這一幕，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喊，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過去。
他踉蹌著沖到海邊，一把將快要暈厥過去的路里從海水中撈起，飛快地拿出一副防毒面罩，扣在她臉上。
“路里，醒醒！”
好半天，在林塵近乎粗暴的搖晃下，路里才悠悠轉醒，長長的睫毛顫動著，緩緩睜開眼睛。
“林塵…你，你回來了…”她半瞇著眼睛，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眼神還有些迷離。
但看到林塵的臉，她嘴角艱難地牽起一抹虛弱的笑容。
“回來了，回來了。”林塵緊緊抱著路里，快速跑回快艇上。
路里脫離毒霧的侵蝕，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她下意識地伸出冰涼的小手，緊緊地抓著林塵的衣角，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熟悉氣息和溫暖，這讓她混亂的心緒稍稍安定一些。
林塵迅速啟動快艇，引擎發出一陣轟鳴，快艇如同一道利箭，劈開波浪，朝著安全區海域沖去。
路里慢慢緩過神來，意識逐漸清晰，她看著林塵專注駕駛快艇的側臉，突然發現一個致命的問題。
“林塵，你的面罩…”她猛地一驚，帶著沙啞和焦急，“你怎么沒戴…”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伸手去摘下自己臉上的防毒面罩，想還給林塵。
“戴回去！”林塵頭也不回，沉聲一喝，打斷她的動作。
“我沒事。”
他抬起手腕，展示出自己的超算環，上面顯示的命度條，幾乎沒有變動。
“怎么可能沒事…”路里聲音顫抖起來。
“你…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她能感覺到，眼前的林塵，和以前不一樣。
“什么也沒發生。”林塵望著前方翻滾的毒霧和隱約可見的船影，聲音平靜得有些可怕。
就在快艇即將沖出前方一片相對濃密的毒霧時，林塵的瞳孔微微一縮，下意識地將路里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的前面。
“砰！砰！砰！”
幾乎在同時，幾發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命度子彈，從前方毒霧中隱現的船影處呼嘯而來，精準地射向快艇。
林塵站在船頭，既不躲閃，也不格擋。
他臉上的神情，不再像以前那般慌亂與焦急，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子彈悉數命中他的身體，留下幾個焦黑的凹孔。
然而，超算環上的命度僅是微不足道地下降一兩點。
路里躲在林塵身后，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她的心中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反而被一種強烈的不安籠罩，讓她窒息。
命度子彈攜帶有沖擊力，會給中彈者帶來清晰的痛感，這種痛感會通過神經反饋到超算環，從而影響命度的削減。
命度幾乎沒有下降，只有一種解釋——
他感覺不到痛了。
“林塵…”路里似乎意識到什么，聲音顫抖，“我們…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不考了，我們不考了，好不好？”
“別說這種傻話！”林塵直視前方，發出尖銳的嘶吼。
路里被他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渾身一顫，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這是林塵第一次，用這么兇的語氣對她說話。
林塵胸口微微起伏一下，眼中的厲色稍緩。
他頓了頓，語氣恢復平日的溫和，只是其中夾雜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與苦澀。
“考進拘靈司后，他們會給你體檢，會管你吃住，給你豐厚的工作薪酬。還會給你配備領域卡、強力的卡組，甚至還有最新型的槍械。”
“不用擔心適應不那里的生活，他們會安排經驗豐富的人給你進行系統的培訓，教你如何戰斗，如何使用那些裝備。”
“只要考進去，什么都有了。”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一些：“不用再跟著我，過那種居無定所，擔驚受怕的日子。”
他轉過頭，深深地看了路里一眼，擠出一個笑容：“那個劍士…他對你挺好的。這身衣服，很漂亮，很適合你。這才像個…像個正經人家的女孩嘛。”
“不要！”路里尖叫起來，聲音凄厲。
她猛地伸出雙手，瘋狂地撕扯著身上那件質地優良、款式漂亮的衣裙，“我不要！我什么這些！”
布帛撕裂的聲音在快艇上響起。
“路里！”林塵再次朝她怒吼，聲音帶著苦楚。
路里被他吼得動作一滯，她嗚咽著，像一只受委屈的小獸，不敢再有進一步的動作。
“聽到四周的槍聲了嗎？”林塵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從一開始的兩萬多人，廝殺到現在，還剩下不到四百人。他們還在爭，還在搶，為了拘靈司的名額，不惜一切代價。”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投向遠方。
“這可能是我們…”
“此生唯一的機會。”
“那你呢…”路里哽咽著，淚水模糊她的視線，她只能看到林塵一個模糊的背影，“那你怎么辦…”
“我…”林塵望著眼前越來越淡的毒霧，以及毒霧散去后，那片逐漸明亮起來的天空和海面，輕聲說。
“我，回不去了。”
從他戴上小丑面具，連上那個詭異的小丑網絡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也無法回頭。
“轟——”
快艇猛地加速，如同掙脫某種束縛，終于從最后一片濃郁的毒霧中沖了出來，進入相對平靜的安全區海域。
刺眼的陽光灑落下來，驅散連日來的陰霾。
林塵抬起頭，微笑著，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安全區的半空中，密密麻麻地漂浮著幾十上百個怪獸投影，形態各異，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
距離最后的安全區收縮還有三分鐘當前存活：358人 冰冷而機械的電子播報聲，如同喪鐘一般，在高空回蕩。
海面上，原本還在激烈交火、進行著殊死決斗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動作，齊齊抬頭，望向高空。
三分鐘，當倒計時結束時，系統將會顯示下一個，也是最后一個安全區的位置。
可這個位置——
“喂，開玩笑的吧…”一個壯漢看著天空，喃喃自語，臉上的喜悅瞬間凝固。
“這…這他媽的…”
“安全區…安全區在哪啊？！”無數人發出絕望的嘶吼。
無論是剛剛沖出毒霧的林塵和路里，還是漂浮在海面上、依靠共生卡勉強維生的夏生、于晚音兄妹，亦或是那六艘大船上神色各異的眾人，包括一直保持著冷靜，試圖分析局勢的李觀棋和唐馨。
此刻都同時抬頭，望向高空。
他們的臉上，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種混雜著錯愕、荒謬與絕望的神情，仿佛看到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景象。
在系統那巨大的虛擬屏幕上，代表著最終安全區的標識，不再是逐漸縮小的圓圈。
而是兩個孤零零的，小到幾乎難以辨認的…
兩個紅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