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忽然從心底里冒出來,搞得段颎自己都有點不明所以。
剛剛才和袁樹互相嘴臭、針鋒相對,甚至還互相拿刀指著對方,現在就想著投靠人家一起混日子?
這也太沒節操了吧?
段颎自己都覺得好笑。
不過說到底,涼州人和關東人的節操觀念是不一樣的。
你不能期待一個連女人孩子都要練習打仗的地方的人能與和平地區的人一樣講仁義禮智信。
涼州人更多的在乎生存而不是生活,這也是段颎輕而易舉投效宦官的重要原因,所以改換門庭的想法一旦出現,就如野火一般難以撲滅。
他開始忍不住的思考起來這種可能性,以及這樣做的利弊。
越是權衡,段颎就越覺得這種想法并非沒有可操作性。
雖然自己的確罵了袁樹,還用刀指著他說要殺了他,并且還是涼州人,但是自己身居司隸校尉之職,握有重權,如果能為袁氏所用,必然是袁氏手里的一把利刃,而袁氏也能保住他的職位。
袁氏四世三公,枝繁葉茂,家大業大,根基深厚,絕對不是如浮萍一般的宦官那樣搖搖欲墜。
而且他聽說袁樹在涼州收下了三千多門生,其中已經有人成為袁樹的弟子了,成為袁樹的自己人了,袁樹對待涼州人完全沒有其他關東人那樣的頤指氣使。
跟袁樹攜手、跟著他混,說不定真的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呢?
就算自己走不好,給弟弟、兒子他們鋪一條路不也不錯嗎?
他便越想越是心動,越想越是渴望。
作為一名軍事將領出身的粗人,段颎具備極強的執行力,而且也對改換門庭這件事情沒有多大的心理負擔,該做就做,能成就成,不能成就拉倒。
不過這件事情尚未成真,肯定要私下里做,于是段颎找來了自己的弟弟段煨,將這件事情托付給了段煨。
“你私下里拜訪一下袁術,看看袁樹那邊有沒有接納我們的可能,如果有,總好過繼續在宦官手底下受氣!”
段煨對此有些為難。
“您之前才和袁術對抗過,都已經拔刀了,袁術會接受您嗎?”
段颎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讓你去探探他的口風,聽說他麾下有三千多出身自涼州的門生弟子,本身也和涼州不少人家有往來,應該不是那種把涼州人不當人的關東人。
主要此番事件發生,我心中有所不安,宦官縱然強勢,面對袁氏卻依然束手束腳,且根本不愿為了我對抗袁氏,而袁術此人雖然年輕,卻愿意為了區區無名門生強硬對抗我。
這樣的人,才是值得依靠的人,而宦官,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把咱們出賣掉,換取更多的利益,跟隨宦官,難有前途,跟隨袁術,或許才能長久,忠明,你以為呢?”
段煨聽段颎這么說,想了想,覺得這話也有道理。
別的不說,單單袁樹作為關東大儒卻收下三千多涼州門生的事情就足以讓涼州出身的人有所好感,至于其他的,也確實是讓涼州人仰慕的優點。
最重要的是,他足夠強硬。
只有強硬的強者才能守住一切,這是他們作為涼州修羅場成長起來的人所認同的,不夠強硬的人、處處妥協的人是無法在殘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的,想要生存,就必須要有強硬的一面。
于是段煨決定一試。
段煨的行動很快很直接,直接就來到了良莊,遞交了拜帖,希望能見到袁樹,袁樹也正好在良莊內辦事,一聽段煨送來拜帖,頓時感到很意外。
段煨,不是段颎的弟弟嗎?
送錢來了?
不對啊,他沒帶東西過來啊。
袁樹好奇的接見了段煨,但為了保持威嚴與震懾,他安排了二十名人高馬大的保衛部精英隨他一起接見段煨,擺足了陣勢。
段煨孤身前來,一見袁樹這架勢,也知道袁樹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他對此并不在意,他很恭敬的行禮,然后提出了一個要求。
他希望和袁樹兩個人單獨談談。
站在袁樹身邊的許崇一聽就瞪圓了眼睛,大為光火。
“不行!誰知道你會不會暴起發難、傷害袁君?就在這里說!不準前進一步!”
段煨頗有些無奈。
“我兄長是司隸校尉段颎,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做這樣的事情只會讓我和我的兄長一起去死,我們也有家人,也有族人朋友,怎么會做這種事情?”
許崇還是滿臉懷疑,甚至直接拔出了刀,護在了袁樹身前。
“不行!有什么要說的就在這里說!不準靠近!”
二十名保衛部精英也紛紛拔出了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段煨斬殺當場的架勢。
這陣勢倒真的把段煨給嚇到了,段煨只能十分無奈地看著袁樹。
“袁君,這…”
袁樹想了想,覺得段煨既然敢一個人前來,身邊沒有護衛,除非心懷死志,否則不會干愚蠢的事情。而段颎為了保證高官厚祿都能投效宦官,可見高官厚祿在他眼中的重要性,這種人一般沒有在政治格局上掀桌子的眼界和勇氣。
他是戰場上的王者,政治場上的小白。
想到這里,袁樹有了決斷。
“崇,你們都退下。”
“老大,這…”
“退下!”
“喏…”
許崇無奈的點了點頭,然后招呼著大家伙兒一起離開,臨走前還死死地瞪了段煨一眼。
不過說是離開,也只是離開了幾十步的距離,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絕對能看到他們在干什么,有什么問題的話,也能第一時間沖過來。
“好了,他們聽不到咱們說什么了,你說吧,段颎讓你來,有什么目的?”
袁樹雙手抱在胸前,頗為警惕地看著段煨。
段煨笑了笑。
“袁君,如果我說,我兄長派我來,是為了讓我與您商討投效之事,您覺得可信嗎?”
袁樹眨了眨眼睛,看了段煨看了一會兒,腦袋里滿是問號。
“投效?”
“對,投效。”
“誰投效誰?”
“兄長投效您。”
“段颎,你兄長,司隸校尉,投效我?”
袁樹不可置信地伸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在開玩笑嗎?這個笑話可一點兒都不好笑”
“當然不是,袁君,我很認真的。”
段煨拱手道:“這也是兄長的意思,兄長親口告訴我,讓我來探探您的口風,看看您愿不愿意接納兄長。”
“我…”
袁樹抿了抿嘴唇,低下頭想了想,然后又來回走了幾步。
“你別急,我緩一緩,緩一緩。”
消息來得太突然,袁樹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思緒。
段煨也不著急,老老實實的站在那邊,等著袁樹的詢問。
過了一會兒,袁樹重新調整好了情緒,看向了段煨。
“你是說,段颎想要投效我,或者說,是投效袁氏?從王甫那邊?”
段煨點頭。
“對。”
袁樹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為什么?昨天我們還兵戎相見,還互相辱罵,差點打起來,就差見血了,今天就…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你兄長是不是有點太過于心大了?”
“不快啊。”
段煨笑道:“倒不如說,袁君,正是因為有了昨日的對峙,才讓兄長有了這樣的想法,才會讓我立刻來投效您。”
袁樹更加疑惑了。
“此話怎講?”
“您很強硬。”
段煨笑道:“您為了自己的門生弟子,會非常強硬的上門對抗,哪怕兄長是司隸校尉,哪怕兄長手下有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隸,哪怕兄長背后站著王甫,您也毫無畏懼,直接上門對抗。
您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無論是怎么樣的恐嚇,您都不在乎,您非常勇敢,而且愿意為了部下冒風險,愿意對抗比您官職更高、更有權勢的人,面對刀劍也絕不退縮,兄長非常敬佩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