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嚴格來說,守孝期只要達到二十六個月或者二十七個月就夠了。
完成二十六個月或者二十七個月的守孝期,就足以對外宣稱是完成了三年守孝,不必真的守滿三年。
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
不過袁樹覺得這樣不夠,他還要更多的時間沉寂、寫作,所以要加長守孝時間。
一開始盧植等人建議袁樹把時間延長到兩年半,也就是三十個月。
但是袁樹聽到“兩年半”這三個字之后,頓時覺得自己的右肩莫名的騷動起來。
為了不成為守孝時長兩年半的帶孝子、小黑子,袁樹還是堅持守滿了三十六個月的孝期,踏踏實實的陪了馬融整整三年。
他如此堅守信念、為馬融守孝整整三十六個月的行為也為眾人所稱贊,人人都說袁樹知恩圖報、心懷感念,馬融確實沒有選錯人,袁樹的確是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當然,這的確也不是純粹的吹噓,而是實實在在的稱贊。
馬融所擅長的《左氏春秋》為代表的古文經學,袁樹的確傳承的很好,掌握的也很好,在后馬融時代的學術層面,他一點兒也沒有給馬融丟臉。
每日慣例的古文經學講學,他一點也沒有落下,自己講不了,就讓盧植等人代替去講。
更重要的是,在心學方面,他了三年時間把心學理論整理歸納,形成完整的體系,還嚴明標點,細致解釋字句用意。
之前寫就的《孟子解詁》被他用標點符號加以改進。
新作《知行論》之中,不僅有正文,還有他自己給出的詳細注解,難懂字句的簡單釋義,引經據典的來源,還有歷史故事的背景和人物背景。
他都給一并標注上了。
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那就是“經傳合一”,解釋齊全,基本不給他人誤解、曲解的空間。
所以,袁樹甚至算是第一個打破了學術界嚴苛的防自學機制的人。
他用更加簡便甚至較為白話的語言句式解釋心學的奧妙,拋棄了繁瑣、難懂的古代句式和生僻字,如此一來,不僅自己人學起來方便,外人了解起來也方便。
肯定有人對此感到不滿,但是他們又沒辦法說什么。
因為這是袁樹自己鉆研出來的學問,不屬于五經體系,所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沒有那么多師法、家法的規矩,他就是祖師爺,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旁人無法置喙。
除非這幫學閥愿意接受袁樹的學問成為官學,給個編制,和自己分肉吃,然后才能用自己的規矩來規范袁樹的行為,想方設法給他戴上“緊箍”。
他們能接受?
他們連有一百多年歷史的古文經學都不愿意接受,又哪里愿意接受這個新生的心學?
再加上黨錮之禍以后,他們被宦官窮追猛打,不管是政治上還是經濟上,仰仗袁氏家族的地方很多,所以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至于五經體系之中會不會也有人做出相同的事情…袁樹不知道,也不干預、不評價。
他只管發展自己的心學,不斷的收納更多對心學有興趣、愿意貫徹知行合一理念的人。
正如他所預料的,因為他對防自學機制做了突破,所以凡是能接觸到他的作品的人,都能對心學有一番最基礎的了解,傳播起來也更加方便。
這在無形之中就大大的擴張了心學的受眾群體,把心學的入學門檻降低到了能讀會寫這個層面。
他的會長秘書程立程仲德就是因為這層原因接觸到了心學,然后千里迢迢不畏艱險來求學,被他收下,成為心腹。
這種情況在之前是不存在的。
學習經學,有很多前提。
其中最重要的,是你這個人氣運榜身,被人看中,把你納入學閥體系之中。
或者你出身好,是一個生來就有編制的人。
然后,你需要掌握句讀,了解古代字體,了解古代字意,了解古代歷史背景和人物背景,或者擁有一個掌握以上全部技能的老師。
具備上述所有條件之后,才能學習經學、學懂經學。
否則你就學不會、學不懂,乃至于“不配學”。
但是現在心學就沒有諸多的大前提。
袁樹不要你的出身,不要你的血統,甚至不要你有什么牛逼的老師,只要你識字,能讀會寫,剩下的,袁樹都盡可能的幫你標注在了原文中。
《知行論》就是一本不需要額外注解的心學教科書,只要得到,只要認字,你就能自學,如果悟性高,自學能力強,甚至不需要親自到袁樹這邊來聽講。
不過袁樹倒也沒有充分預料到他的這一行為讓他在那些出身寒微的學子的心里占據了一個什么樣的地位。比如在魏甲、竇云、程立等出身不太好的寒微士子的心里,袁樹就是他們的光,是他們的希望,是他們的精神支柱。
袁樹幫助他們擺脫了最大的痛苦來源,引領他們走上了一條成圣之路,所以,袁樹,就是良知的具現化。
他,就是良知!
甚至于加入一心會的那些出身比較不錯的豪門士子,他們也基本認同這一觀點,接受心學理論之后,他們也覺得袁樹的做法實在是很偉大,很正確。
所以一心會內部對袁樹的個人崇拜其實還是很有趨勢的。
不說別人,單說程立,那就是袁樹的絕對支持者、崇拜者,視袁樹為希望之光,甚至認為大漢只有袁樹這一個太陽。
所以出于對袁樹的崇敬和忠誠,他再次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無論如何,公子,您還是要做個準備,把黨人都藏起來是最好的,以免真的被宦官抓住了把柄,不好收場。”
“這方面,我覺得我父一定會有所準備,我會等他的消息再行事,不急于一時。”
袁樹思考了一會兒,又說道:“再有六日,喪期便結束了,該準備的也要準備起來了,之前沒收下的門生要收下,弟子的考核也要開始,一心會也要開始收納新人,總而言之要做的事情很多,宦官的事情,不是最重要的。”
程立抿了抿嘴唇,一肚子的郁悶到底還是沒說出來。
在旁人眼中如猛虎一般恐怖的宦官們在袁樹的口中就像是玩鬧一樣,他們的死亡威脅在袁樹眼里好像根本不算什么。
但有意思的是,這搞不好還是真的。
他的起點就是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觸摸不到的頂點,因此那些看起來狂暴的宦官對于袁氏家族也不得不小心對待,甚至給他們加官進爵用以籠絡。
比如袁樹他爹原來是京兆尹,二次黨錮之禍以后,擔任太仆的杜密身為黨人,自然被宦官們做掉了,空出來的職位就交給了袁逢。
這個非常親近皇帝的職位就那么落到了袁家人手里。
九卿一般以太常為首,但是實際上最容易接觸到權力核心、最容易有光輝前途乃至于成為三公的,其實就是太仆。
過去皇帝還能掌握皇權的時候,作為皇帝的個人馬車夫就很容易成為皇帝的心腹,然后外出擔任一些重要的職位,就算現在皇權實際上并不完全握在皇帝手里,太仆這個職位也一樣貴重。
袁逢擔任這個職位,說白了,就是給以后做三公當鋪墊,讓劉宏熟悉一下袁逢,混個臉熟,知道這個人以后就是咱老劉家最重要的肱骨之臣,您二位先處處,看看相性如何。
能處的好最好。
實在不行,那就再試試,處好了為止。
要知道,他這個位置比您作為天子的位置還要穩當呢!
天底下漢室宗親那么多,不缺當皇帝的人選。
但是門生故吏遍天下的,可真沒有幾個家族。
宦官都明白且不得不接受的事實,可見袁氏家族的政治影響力究竟有多大。
在此基礎之上,程立忽然想到,宦官那邊如果不是真的掌握了一些確切的消息,是不會輕易對右扶風出手的。
之所以那么大張旗鼓的宣布對右扶風重點舉鉤黨、巡查,搞不好,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袁樹注意到了程立的表情,笑了笑。
“仲德,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程立聞言看向了袁樹,頓了頓,還是開口了。
“公子,這件事情,難不成…是宦官有意為之?”
“對了。”
袁樹笑著走上前,拍了拍程立的肩膀,緩緩道:“按照這幫閹人行事狠辣的風格,真要打算對我出手,用得著那么大張旗鼓對外宣稱右扶風是重點巡查地方嗎?根本不需要,暗中派人來查就是了。
他們就算不知道朝廷各部門里具體哪些人是袁氏的眼線,但是他們絕不會以為朝廷里沒有袁氏的眼線,沒有暗中行動,而是在尚書臺公布出來,這就已經打草驚蛇了,我能不提前知道?
黨人確實在我這里,但是右扶風那么大,我隨便找個山洞把他們藏起來,這幫閹人要多少功夫才能找到他們?要找到什么年月去?他們當真能找到?
我看啊,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真的從右扶風找到黨人,十之八九,是想要在朝廷層面給袁氏施壓,或者提個醒,讓袁氏不要做得太過分,或者做得過分了也要給宦官一點好處,別那么肆無忌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