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閉目，精神共鳴，感知著被歷史塵封的過去景象。
心靈如同波紋震蕩，捕捉賀嵐禪與他那位老師的談話聲音。
“我就隨便教你點東西，小子，別順桿往上爬。”
走在前面的黑衣男子身量中等，聲音懶洋洋的，好似對萬事萬物都不甚在意。
公認資質妖孽，排得進東夏前十的賀嵐禪，竟然完全沒被放在眼里。
“我媽講了，為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大叔，你替我解惑，又傳我上進之道，那就是我的老師。”
白發少年很固執，緊緊跟隨著黑衣男子。
“少來這套，什么阿貓阿狗都能當我學生嗎？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點出眾？除了這頭扎眼的白毛。”
黑衣男子不屑道。
“我長得挺可愛的，老師。以前撿垃圾，廢品站老板總是愿意多給點，還留我吃飯呢。”
白發少年嘿嘿笑道，有些羞澀。
“滾一邊去！最煩賣萌的小屁孩！”
黑衣男子始終保持著前進步伐，而白發少年亦步亦趨。
他們去過很多地方，茫茫黃沙的戈壁灘，巖漿噴發的活火山，還有一望無際，好似被汪洋填滿的水世界。
“老師，我不能一直只喊你老師，你總得告訴我，你叫什么吧。”
某天，已經長大很多的白發少年說道。
“我從來沒答應過做你的老師，臭小子，是你死皮賴臉纏著我，比被老子睡過的女人還麻煩。”
黑衣男子說話仍舊是那樣直接，他沉默了很久，終于說道：
“我姓秦。”
賀嵐禪的老師，姓秦？
哪個秦？
秦時腦袋里冒出疑惑。
秦這個姓在東夏，便如同茫茫星海的無窮砂礫，數之不盡。
其中最為鼎盛，最被世人所熟知的，自然是秦帥的秦。
至于所謂的煙城秦家，中心城的開荒者秦家。
相較于支撐起東夏民國數個千年，光耀三十四座行政區的秦帥，則完全不值一提，幾如皓月螢火，真龍鳥雀的區別。
精神共鳴的那股情緒漸漸淡了，斷斷續續，畫面隨之消散。
最后一次相見，賀嵐禪已經是青年了，算算歲數，應該在奪得群星杯冠軍之前。
他跪坐在門口，目光堅定望向似乎不會衰老的黑衣男子。
“老師，我只想為你求一個公道。”
“求個屁！自最古老的帝國，再到九帥共同建立的新時代，從來沒有過這玩意兒！”
黑衣男子恨鐵不成鋼似的，罵罵咧咧道：
“你已經不是那個撿垃圾的白毛小鬼了，好好地揚名立萬，討個婆娘，生些大胖娃娃過日子吧，無需記掛我這個孤魂野鬼。”
賀嵐禪脊背挺直，雙手撐在膝前：
“他們說你是叛國的逆賊，撕裂銀河的野心家…”
黑衣男子頭一回露出真容，讓秦時看清楚。
那是張很平凡，很普通的面孔，只有眉毛比較粗，眼睛里透出意興索然。
他嘴角勾起古怪笑意，對著賀嵐禪說道：
“如果是真的呢。眾所周知，我的兄長身為叱咤銀河的東夏元帥，他這一輩子高瞻遠矚，何其正確，如果他都認定自己的弟弟，是東夏的罪人。那么，你所求的公道，又該往哪里找呢？”
賀嵐禪沉默不語。
而黑衣男子繼續說道：
“東夏民國歷經九個千年，縱然強如武神，也要通過漫長的沉眠，維持最后那一絲生機，確保這個國度照耀在他們的光輝之下，可我已經行走在星海之間，整整七個千年！”
賀嵐禪猛地抬起頭，語氣還是像之前那樣堅定，深信不疑道：
“老師絕不是那樣的人！”
黑衣男子嘆息道：
“何必說這樣的傻話。我走遍銀河的每一個角落，越發明白一個道理。英雄也好，豪杰也罷，乃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靈支柱，并不能隨心所欲。為何神靈需要代言人？祂們需要渺小個體的信仰嗎？當你占據宇宙的某條途徑，登至頂點，你本身造成的影響只會越來越大。
你所有的行為，不再出于喜好或者追求，只取決于你所立足的位子，即便是我那位偉大的兄長也無法免俗。”
黑衣男子的語氣轉為疲憊，繼續說道：
“其實很無趣，星海間太多太多的故事，再如何波瀾壯闊，跌宕起伏，可你放到一萬年的尺度來看，終究不新鮮。所以，小鬼，好好地走完那條古老天路，然后混個武神，舒舒服服過上一千年的好日子吧。
你的性子，其實不太合我胃口，包括你的那個對手，祁無相，你們總是希望將自己活成某種傳奇，但我這人天生憎惡一切與‘偉大’、‘光輝’、‘正義’沾邊的字眼。
所以，我不需要誰為我平反，更不需要誰去替我翻案。做一個歷史書上的野心家，或者影視劇經久不衰的反面角色，沒那么糟糕。”
跪坐在門口的賀嵐禪猶豫片刻，終于拋出那句犀利且毫不留情的質問：
“第四戰團也能如老師您一樣，不在意嗎？他們曾經用血火鑄就了那一面赤劍旗幟。過去追隨著老師的那些人，他們至死都蒙受著冤屈。陵園星球的三十九億塊墓碑，不會出現他們當中任何一人的名字，因為他們不是英雄，不是烈士，只是叛軍。”
黑衣男子陷入長久沉默。
“我將東西留在那條古老天路的盡頭，你想要的話，就自己去拿吧。不過我得提醒你，那確實是撕裂東夏，乃至銀河的危險物品。希望成為偉大，或者神靈的元帥們，他們不會容許你的存在。”
這場老師和學生的談話就此告終。
秦時聽得很迷糊，他望向平靜地盤坐在樹下的超級小賀。
后者面無表情，好似完全不了解。
“賀嵐禪的老師，居然是在歷史書上留下頭號叛國罪人名聲的副帥。”
秦時琢磨著，接近一萬年的漫長時光，怎么活過來的？
武神也無法扛過那種歲月侵襲！
他默默地思考一會兒，最后覺得自己一個衡州舊廠街的職工子弟，實在沒必要操心那些過于遙遠的東西。
“賀嵐禪的《虛空冥想法》，竟然有這般用處，跟傳說級天賦心之鋼倒是絕配。”
秦時體悟著煥發金光的龍蛇文字，精神力不斷地凝練，宛若收縮成一團核心，隱約交織成一方古樸祭壇，原本被強行拘拿的上位眷屬蛇母，忽然浮現出恐懼之情。
濃郁的心緒立刻被秦時感知到了，他露出詫異之色，嘗試將《虛空冥想法》凝聚出來的祭壇，挪向蛇母。
后者尖叫，旋即形體開始崩潰，絲絲縷縷的精神化為飄散青煙，注入祭壇當中。
“啥情況？”
秦時再次看向超級小賀。
“《虛空冥想法》的立意根本，就是把自身的心靈，當成浩瀚宇宙的‘根本’。突破到第一層之后，就能凝聚虛空祭壇，把一切‘非我’之物煉掉。”
超級小賀解釋道。
秦時有些震驚：
“這么霸道！一切‘非我’，皆為薪材？！”
超級小賀點點頭：
“所以修煉的風險系數也很高，如果你的心靈不夠‘唯我’，反過來就會被反噬，后果極其嚴重。
所幸這個蛇母沒什么威脅，而且幽界生物，往往都是‘失我’的存在，天然被克制。”
秦時感受著那方虛空祭壇，宛若黑洞般，瘋狂抽取著自己的精神力，化為一縷縷火焰焚燒著蛇母。
一個又一個金色文字飛快旋轉，仿佛風助火勢，幫助煉化。
沒過多久，蛇母就徹底崩散開來，只剩下一團菁純光芒浮在祭壇。
“你有兩種選擇，可以吸收掉，但你目前的心靈境界只是入定，遠遠沒有強大到那種程度，不僅花費很長的精力，而且還會影響自身。”
超級小賀提出建議：
“最好作為內景地的養料，壯大你的思維空間。”
秦時仔細思考片刻，覺得頗有道理，他已經通過心之鋼，從蛇母那兒薅到不少羊毛，精神力持續上漲。
那團看起來像大補藥的菁純光芒，用于滋養內景地更適合，只有思維空間更牢固，以后進行精神共鳴才更順暢。
收起那方虛空祭壇，菁純光芒融入內景地中，原本幾尺見方的空間向外拓展，足足接近七八十平米大小。
隨著蛇母被煉化，絲絲縷縷氣霧狀的精神力侵染成金色，浮動在腦海里。
心靈之力再次得到提升，穿透物體與干涉現實的強度又上一個臺階。
“心靈境界入定大成的標志是‘控物’。”
秦時睜開雙眼，眸中閃過粲然金光，精神力如同絲線纏繞，迅速地鎖定低矮案幾的水杯，宛若肢體延伸，將其握住，拿起。
最開始有些晃晃悠悠，經過反復幾次練習，逐漸變得平穩。
甚至可以展開更精細的操作，比如用精神力裹住一團液體，使其不分散灑落。
“等我把精神力當成某種‘波’驅使，就能形成‘念’了，進而凝聚心靈異象，突破至圣胎階段。”
秦時深吸一口氣，《虛空冥想法》到手已有一陣子，這部傳承算是他遇到過最難修煉的功法，像南煌道館的修身爐，洪圣的百相煉勢，自己都是迅速入門并且突破到下一層。
唯獨《虛空冥想法》進展緩慢，直至今日方才抵達第一層，凝聚虛空祭壇。
“按照超級小賀的說法，《虛空冥想法》攏共分為七層，第一層是虛空祭壇，煉化非我之物；第二層是虛空古鏡，拓印身外之景；第三層就變成虛空熔爐，鑄就本心之相…直至第七層，虛空神環加持，心靈籠罩星球磁場，撬動無窮次元。”
秦時感慨，他這才剛邁出第一步，距離賀嵐禪完全體，估摸差著十萬八千光年。
“賀嵐禪說要為他老師翻案，可從后世的記載來看，東夏并未將那位副帥平反，第四戰團…似乎也沒有得到公道。到底是什么樣的秘密，讓初代十杰的領軍人之一都觸碰不了。”
他回想著精神共鳴的所見所聞，內心泛起好奇的漣漪，只不過轉瞬即逝，并未維持太久。
輕輕松開手掌，那枚價值不菲的明神玉光彩黯淡些許，顯然散失部分功效。
“一億五千萬說沒就沒了，修煉資源真是昂貴。難怪那些新世代的天才，都會跟大公司，乃至星海巨企簽約，沒有超級勢力的供應，通往途徑最終點的那條路，確實太難走。”
秦時思索著，目前來看，南煌道館代表衡州武協，老陳代表泰安巡察部，林云卿嘛，屬于私人投資。
他已有三號天使投資人，分別在傳承，資源，以及其他渠道提供幫助。
“考慮得怎么樣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項目，東夏那幫干金融的，每年推出的產品多不勝數，但能夠押注未來武神的機會，僅此一次！”
別墅一層，林云卿躺在沙發上，露出兩條豐潤的大長腿，聲音激昂說道：
“小秦助教，經過陳叔叔的認證，衡州本土頭號舊武派南煌道館的認證，以及我的法眼認證，妥妥的武神之姿！
我跟你說，要不是念在姐妹情深，我才不跟你廢這么多話！”
電話那頭是頗具風情的成熟女聲，笑吟吟說道：
“你前后發來的幾份報告，我都看了，確實具備在群星杯嶄露頭角的潛力種子。但我們剛跟幾位已經突破專職級的天才少年簽訂合約了，他們都是A級，短時間內，很難再給出一份資源拉滿的A級合約。你能接受一份B級合約嗎？”
林云卿表情僵硬，隨即不爽道：
“B級跟A級相差太大了，小秦助教走的是舊武破限路，宇宙天光的照射時長，以及專職級食譜，這些A級合約的待遇都必須保證。”
電話那頭的成熟女聲搖頭道：
“群星杯少年組的選拔早就展開了，而你相中的小家伙，還未進入到流程，查無此人。
任何星海巨企選擇投入，都需要一個標準，他沒有達到標準，我很難做主提供A級合約，即便是聯合藥業，紫微巨企，明日集團這種大勢力，所能給出的A級合約，一年不會超過十份。”
林云卿哼哼道：
“所以這些大勢力，總是錯過一個又一個沖擊武神的驕陽。等著吧，要不了多久，小秦助教就會出現在東夏第一序列！”
她掛掉電話，眉毛皺起，一億五千萬的贊助額度花完之后，自己需要尋找新的天使投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