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狂風,夾雜著黑色雨水,竟在半空之中,形成了一頭由黑色雨水而形成的水龍。
黑色水龍呼嘯盤旋,朝著姜云便猛然沖下,這一招的威力,遠不是剛才彭辰星的一劍所能比擬的。
那頭巨龍呼嘯而下,姜云卻...
雨聲淅瀝,敲打著古廟檐角的銅鈴,發出清冷悠遠的回響。陸九淵仍坐在棋局前,指尖輕撫那枚剛落下的黑子,目光卻已穿透廟門,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這條路。”他低聲自語,聲音如風過松林,“不是以劍破局,而是以政代刑…姜云啊姜云,你比我想象中更懂‘治世’二字。”
蒙面女子立于階下,斗篷被雨水浸透,滴水成線。“可新政一旦推行,儒門子弟將真正踏入朝堂中樞。屆時若生變數,恐怕連我們也無法掌控。”
陸九淵緩緩搖頭:“真正的掌控,從來不在手中,而在人心。你可知為何我讓‘影閣’十年不現江湖?不是怕死,是等一個時機等那些被禮教壓彎了脊梁的讀書人,還能抬起頭來說一句公道話的時機。”
女子沉默片刻,低聲道:“嶺南三宮已有異動,昨夜清遠書院主祭私自開啟‘顯圣壇’,召出一道虛影,自稱‘先賢降諭’,號召天下儒士共討錦衣衛。”
“又是這一套。”陸九淵冷笑,“借亡魂之名,行私欲之實。楚清河當年如此,今日這些人,也不過是他的影子罷了。”
他站起身,走向廟后暗室。推開石門,內里竟是一間密殿,墻上掛滿畫卷與竹簡,中央一座青銅鼎上刻著“仁義”二字,字跡蒼勁有力,正是仁義學宮創派祖師親筆。
“你去傳令。”陸九淵取出一卷朱砂封印的帛書,“命嶺南七十二院中的‘清流支脈’暗中潛入清遠書院,查清主祭者背后是否與北狄有勾結。若有證據,立刻公之于眾。”
女子驚愕:“大人!此舉無異于挑起儒門內斗!”
“那就斗。”陸九淵眸光凜冽,“若連自己人都辨不清忠奸,還談什么匡扶正道?我陸九淵可以不做圣人,但絕不做睜眼瞎。”
他頓了頓,語氣微緩:“告訴他們我不求人人皆為君子,只愿每人心中尚存一絲羞恥。”
女子領命而去,身影沒入雨幕。
陸九淵獨自佇立密室之中,伸手輕觸墻上一幅畫像畫中三人并肩而立:左側是他年輕時的模樣,白衣勝雪,手持竹笛;中間是姜云,眉目銳利如刀,腰佩繡春刀;右側是一位女子,眉眼溫婉,手中握著一支玉簪,正是陸清漪。
“姐姐…”他喃喃道,“你說過,讀書人的使命不是跪著求圣人顯靈,而是站著為人世間立規矩。如今景知長大了,姜云也開始走你設想的路…你還看得見嗎?”
窗外雷光一閃,照亮他眼角深藏的淚痕。
與此同時,京城東市茶樓。
一名老儒生正在說書,案頭擺著一塊醒木,臺下圍坐數十學子,聽得入神。
“話說二十年前,文廟崩塌之夜,天降血雨,龍氣震蕩。有傳言稱,那是楚清河妄圖借嬰孩純陽之魂復活失敗所致。然則真相如何?且聽老朽慢慢道來”
人群中,姜婉兒換了一身素色布裙,混在角落靜靜聽著。
老儒生拍下醒木,繼續道:“當時有一少年錦衣衛校尉,名喚姜云,本奉命守衛文廟,卻在火場中救出一名嬰兒。誰知那孩子竟是彭辰星親子,體內早已種下‘寄魂咒’,只待儀式完成,便可讓楚清河奪舍重生!”
臺下一片嘩然。
“后來呢?后來怎樣了?”有學子急問。
“后來嘛…”老儒生瞇起眼,“那姜校尉察覺不對,連夜抱著孩子逃往斷崖,卻被清河門徒追至絕境。萬般無奈之下,他親手點燃火折子,將孩子與符咒一同焚毀,以免邪術得逞。”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他…他竟然親手燒了自己的兄弟?”有人顫聲問道。
“誰說那是他兄弟?”老儒生冷笑,“據聞那孩子的哭聲極似姜夫人臨終前的哀鳴,更有知情者說,那根本不是彭家子,而是姜云與一位女醫所生的骨肉!只因母親難產而亡,孩子又被楚清河盯上,才遭此劫難!”
姜婉兒猛地攥緊袖中匕首,指節發白。
她知道這是謠言。但她也知道,這類流言一旦散播,便如野火燎原,再也難以撲滅。
正欲起身離去,忽覺身后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回頭一看,竟是蕭景知,穿著一身月白衫,背著書匣,像個尋常太學生。
“別理他們。”他低聲說,“有些人寧可信口雌黃,也不愿面對真相。”
姜婉兒咬唇:“可這些話遲早會傳到我哥耳中。”
“他會挺過去的。”蕭景知望著臺上仍在滔滔不絕的老儒生,眼神平靜,“就像當年他在火場外跪了一夜那樣。痛苦不會殺死他,只會讓他更清醒。”
兩人并肩走出茶樓,細雨如霧。
“你知道嗎?”蕭景知忽然開口,“昨夜我夢見母親了。她站在一片麥田里,手里拿著一本書,對我說:‘不要怕爭論,怕的是沒人敢說話。’”
姜婉兒側目看他:“所以你現在每天去國子監辯論,就是為了讓她安心?”
“也是為了讓更多人明白。”他笑了笑,“權力不該屬于某個門派、某類人,而應屬于能擔得起它的人。”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只見一隊身穿青袍的儒士抬著一尊泥塑像游街而來,口中高呼:“圣人顯靈!天命歸儒!廢除暴政,重開科舉!”
那塑像面容模糊,卻赫然披著楚清河當年的衣冠。
姜婉兒瞳孔驟縮:“他們竟敢公然祭祀逆賊!”
蕭景知卻按住她手腕:“等等。你看那些抬像的人。”
姜婉兒凝神細看那些儒士步伐凌亂,眼神躲閃,甚至有人偷偷抹淚。再瞧隊伍末尾,兩名男子正悄悄撕下胸前的徽記,塞進袖中。
“他們是被迫的。”蕭景知低聲道,“有人打著‘復興儒門’的旗號,實則脅迫無辜之人演這場戲。”
“那你打算怎么辦?報官?”
“不。”蕭景知搖頭,“我要親自上前,和他們對話。”
“你瘋了?他們會殺了你!”
“不會。”他微笑,“因為我知道,他們中最堅定的支持者,其實只有一個就是躲在巷子里那個吹笛子的人。”
姜婉兒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然見一條窄巷深處,站著個灰袍人,手中持一支斑駁竹笛,正緩緩吹奏一段凄清曲調。
笛聲一起,街上人群莫名躁動,連那些原本不愿參與的儒士也仿佛被催眠一般,開始齊聲吶喊。
“攝心術!”姜婉兒脫口而出。
“不止。”蕭景知神色凝重,“那是《禮魂引》,傳說中能喚醒人心最深處執念的禁曲。配合香爐中的迷魂粉,足以讓人陷入集體幻覺。”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前。
“景知!”姜婉兒急喚。
他回頭一笑:“姐,你說過,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而是被人用道理包裝起來的謊言。今天,我就要拆穿它。”
他徑直走向隊伍前方,朗聲道:“諸位同窗!你們可知這塑像背后是誰?是企圖用嬰孩煉魂、顛覆朝廷的楚清河!你們現在做的,是在為叛國者招魂!”
人群一時靜默。
那吹笛之人笛聲一頓,隨即轉為激昂殺伐之調。
剎那間,數名儒士雙眼赤紅,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刃,直撲蕭景知!
姜婉兒飛身躍出,匕首劃破雨簾,格開兩柄利刃。她一腳踹翻香爐,迷煙四散,頓時有人清醒過來,驚恐四逃。
蕭景知趁機沖向巷口,一把抓住吹笛人手腕:“夠了!你也是讀圣賢書的人,怎能助紂為虐?”
那人猛地抬頭,露出一張年輕卻扭曲的臉:“圣賢書?哈哈哈…我父親是嶺南貢生,因言獲罪,被錦衣衛活活打死在獄中!你們這些權貴子弟,懂什么叫冤屈嗎?”
“我懂。”蕭景知盯著他眼睛,“我母親也被囚禁致死。但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要阻止你用同樣的手段傷害別人。”
那人怔住。
“復仇不能靠煽動仇恨,改革也不能靠虛假顯圣。”蕭景知緩緩松開手,“如果你真想改變,就該走進考場,站上朝堂,用制度去修正制度。而不是淪為另一個楚清河。”
雨越下越大。
吹笛青年低頭看著手中竹笛,終于頹然跪地,笛子墜入泥水。
人群徹底潰散,只剩那尊泥像孤零零倒在街心,被雨水沖刷得面目全非。
姜婉兒走來,喘息未定:“你…你怎么知道這一切?”
“陸先生留下的信里提過。”蕭景知抹去臉上雨水,“他說,真正的敵人不在廟堂,也不在江湖,而在人心深處那一念偏執。只要有人愿意點燈,黑暗就不會贏。”
三日后,詔獄地牢。
彭辰星蜷縮在角落,聽見鐵鏈聲響,抬頭看見姜云走來。
“消息確認了。”姜云冷冷道,“清遠書院主祭收受北狄金帛,偽造顯圣儀式,煽動民變。你供出的名單里,有三人與此案有關。”
彭辰星苦笑:“看來我還是有用的。”
“不僅如此。”姜云遞過一份文書,“嶺南七十二院已有四十三院聯名上書,請求朝廷徹查‘偽圣事件’,并支持新政推行。他們說,不想再當某些人手中的傀儡。”
彭辰星顫抖著手接過文書,眼中泛起復雜情緒:“原來…真的有人想走正道。”
“所以你的選擇很重要。”姜云俯身,“三個月后春闈大典,你要當著五大學宮代表的面,公開懺悔,并揭露儒盟所有陰謀。若能做到,流放途中可享自由之身,三年后還可申請赦免。”
彭辰星久久不語,最終重重磕頭:“我…我愿意。”
姜云轉身欲走,卻被叫住。
“姜大人。”彭辰星哽咽道,“那夜大火中…那個孩子…真的是無辜的嗎?”
姜云腳步一頓。
“他是無辜的。”他背對著牢房,聲音低沉,“但他也是犧牲品。就像你我一樣,被各自的信念推上了祭壇。”
“那你恨我嗎?”
“曾經恨。”姜云淡淡道,“但現在,我只是遺憾遺憾我們沒能早些找到第三條路。”
半月后,南方某山巔。
陸九淵收到密報,看完后焚毀,仰望星空。
身旁弟子問:“大人,下一步如何?”
“等。”他說,“等春闈那天,看姜云能否守住底線,看蕭景知能否扛起責任,看天下儒士,究竟是選擇追隨幻象,還是擁抱現實。”
“若他們都失敗了呢?”
陸九淵取出那支斑駁竹笛,輕輕擦拭。
“那就輪到我們出手了。”他目光如炬,“不是以儒之名,而是以人之名。”
京城,北鎮撫司書房。
姜云再次翻開《大周律》,這一次,他在空白頁寫下幾行字:
法不可縱惡,亦不可濫刑。
政不必盡善,但求無愧于心。
妖可捉,魔可斬,唯人心最難渡。
然既執此刃,便不負此生。
窗外,晨曦初露,照在案頭那只梅花玉簪上,溫潤如舊。
風停雨歇,萬物復蘇。
而在這片古老土地之上,新的棋局,已然落子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