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天壽山。
山勢連綿,橫臥于滄瀾江畔。
江如練帶,群山披翠,明媚陽光透過傘蓋,在地上灑下斑駁光影。
沙沙——
枝葉搖晃,一只膘肥體壯、皮毛油亮的棕熊從林中走出,來到河邊飲水。
剛喝了兩口,它鼻子動了動,隱約嗅到了一絲血腥味。
循著氣味走了數百米,只見地上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毛發已經被鮮血染成暗紅,后方垂著五條尾巴,身子只剩下一半,像是被猛獸啃噬過一樣。
棕熊低頭嗅了嗅,味道還很新鮮,應該剛死不久。
整夜未曾進食,肚子發出一陣“咕嚕”聲,它毫不猶豫的抓起尸體,張開大口撕咬著,將血肉連帶著骨頭囫圇吞入腹中。
大概將尸體吃了三分之二,棕熊身子陡然一僵。
咔嚓——咔嚓——
伴隨著脊骨斷裂聲,身形變得扭曲膨脹,皮毛撕裂,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纖維,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體內鉆出來了一樣。
一刻鐘后,異化停止。
熊羆已經變得面無全非,皮毛脫落,血肉盤結,脊椎暴凸,一只眼珠變成了淡藍色,瞳孔中刻著一個“己”字。
絕靈低頭看向地上殘缺的尸體,眼神中滿是懊惱。
先是中了蠱毒,又被一刀砍成重傷,隨后還遭到了鎮魔司追擊。
為了引開追兵,他不得不將肉身再度剝離一部分,順著滄瀾江向下游而去,自己則隱匿妖氣,一路逆流來到了北疆。
“肉身被毀,數十載苦修化為泡影,還丟失了一只妖瞳…”
“陳墨!”
絕靈牙齒咬的咯吱作響,眼神中滿是刻骨恨意。
心中連帶著將楚珩也記恨上了…楚珩口口聲聲說,陳墨剛剛突破六品,若不是他提供的“假情報”,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他伸出爪子,沾了沾鮮血,在地上畫出了一副詭異的圖案。
然后將所剩無幾的妖氣注入其中,鮮血瞬間燃燒起來,赤色火光沖天而起。
盞茶時間過后,空氣蕩起漣漪。
一只粉雕玉琢的玉足憑空出現,緊接著是修長美腿…身形一寸寸顯露,窈窕婀娜的身姿裹著輕紗,隱約間春光乍現,精致的瓜子臉薄施粉黛,眉眼間有股攝人心魄的魅意。
一雙眸子很是特別,左眼淡藍,右眼暗金,看起來妖冶至極。
“幽姬大人。”
絕靈躬身行禮。
看到他丑陋的模樣,幽姬眉頭蹙起,眼神嫌惡,“你怎么變成這幅德行了?”
“屬下在天都城外遭人圍攻…”
絕靈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煉化龍氣,是庚組的任務,不過是讓你過去收尾,把痕跡處理掉而已。”幽姬眸子微微瞇起,“結果事情沒處理好,還被人打成這樣?”
絕靈低垂著腦袋,無地自容。
他本以為十拿九穩,想要順手撿個功勞,沒想到最后賠了夫人又折兵…
幽姬淡淡道:“主上不養廢物,你是知道的。”
她抬起纖指,隔空指向絕靈,黑光在指尖凝聚。
感受到那恐怖的氣息,絕靈肝膽欲裂,驚呼道:“幽姬大人手下留情!我…我見過龍!”
幽姬神色微怔,“你說什么?”
絕靈咽了咽口水,艱難道:“幽姬大人可以自行查看,屬下并沒有撒謊。”
幽姬走到他面前,暗金色眸子看向“己”字瞳孔,霎時間,絕靈所經歷的一切盡收眼底。
直到陳墨斬出的那一刀時,影像定格。
鹿角、獅鬃、鱷口、蛇鱗…龐大而蜿蜒身影隱藏在刀浪之中。
“這是…”
幽姬眼神微凝。
有些天賦異稟的武者或修士,能參悟大道法韻,通真達靈,從而引動天地異象。
壺天日月,麟鳳龜龍…萬般皆可為法。
不過歸根結底,也只是“異象”而已。
可作為妖族的敏銳感知,幽姬能感受到那股來自頂級掠食者的威壓,竟然宛如活物一般!
“難道有人能承受龍氣加身?這根本不可能…”
“不,即便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對我族來說也至關重要!應當將此消息告知主上!”
幽姬心思電轉,打定主意。
絕靈小心翼翼道:“幽姬大人,屬下是不是不用死了?”
“哼,廢物。”
幽姬眸中幽光彌漫,空氣蕩起漣漪。
拎起血肉模糊的絕靈,身形緩緩消散。
天麟衛,丁火司衙。
林驚竹和上官云飛坐在椅子上。
兩人神情疲憊,精神萎靡,黑眼圈都快掉在地上了,看著就像葉子飛多了的癮君子一樣。
陳墨親自端茶,放在兩人面前,“二位辛苦了。”
林驚竹嘴角扯了扯,“不辛苦,命苦。”
丁火司積壓的案子實在太多,而且時間都長達兩個月以上,想要破案難度頗高。
兩人沒日沒夜的收集證據、勘察現場、審訊犯人…整整大半個月沒睡過好覺,總算趕在京察之前的最后時刻,將案子全都處理完了。
上官云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聲音略顯嘶啞,“我聽說陳大人頗有雅興,不惜重金,在百花會上捧了個花魁出來?”
說起這事他就郁悶。
百花會是三年一度的盛會,為了幫陳墨辦案,自己都沒空參加。
結果陳墨倒好,豪賞三千兩,抱得美人歸,夜游畫舫,春宵一度…
“我們在外面累死累活,陳大人坐著花船風流快活,這事辦的可不太地道啊!”
陳墨搖頭道:“上官兄誤會了,本官一身正字…咳咳,一身正氣,怎么可能會留戀女色?”
“誤會?”
上官云飛放下茶杯,冷哼道:“天都城里都傳開了,陳大人豪賞三千三百兩,被譽為‘教坊司第一豪客’,還揮毫潑墨,題下了‘出入平安’四個大字。”
“大人的墨寶,現在還在百花閣門前掛著呢!”
“難道還能有人冒充大人不成?”
林驚竹也是一臉幽怨的望著陳墨。
陳墨面不改色,背負雙手,淡淡道:“看來上官兄還是不了解我的為人…美色于我如浮云,脫去皮囊,無非二百零六骨;穿上衣裳,可有一萬八千相,君子當守正念,以養浩然之氣。”
“我像是那種精蟲上腦、不分主次的輕浮之人嗎?”
此言一出,兩人微微一怔。
觀美人如白骨…能說出這種話,自然不是浮浪輕薄之人。
看著陳墨目光如炬,正氣十足的模樣,上官云飛不禁有些動搖了。
難道此事還另有隱情?
厲鳶在旁邊聽著,小臉憋得通紅。
如果大人不好色,那這世上就沒有色狼了…
“本來這事應該嚴格保密,但是二位為了司衙的案子,如此奔波勞碌,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陳墨欲言又止,猶豫許久,嘆息道:“罷了,此事出我口,入你耳,出了這個房間,千萬不要外傳。”
“大人但說無妨。”
“放心,我們肯定守口如瓶。”
兩人的好奇心已經快要溢出來了。
陳墨壓低嗓門,低聲說道:“百花會那晚,你們可聽說城外發生了命案?”
林驚竹點頭道:“確有此事,鎮魔司在玉漱口附近,發現了一具燒焦的尸體,好像是蠱神教的人,聽說還有妖族現身的痕跡…”
陳墨又問道:“靈瀾縣的案子剛結束,妖族就接連現身,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林驚竹皺眉道:“大人的意思是…”
“從周家案,到靈瀾縣失蹤案,我多次摧毀妖族的陰謀,對方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已經將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百花會那晚,我收到消息,有妖族在城外現身,目的很可能是為了找我報仇!”
“于是我不惜重金,坐著花船高調出城,就是為了引蛇出洞!”
“雖然計劃成功了,但那妖族實力很強,哪怕我布下天羅地網,還是被他給逃走了…”
說到這,陳墨無奈的嘆了口氣。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震驚。
玉漱口確實是花船的必經之路,時間點也能對得上…不可能這么巧。
如此說來,他們還真誤會了陳墨?
“我就知道,陳大人為人正派,不近女色,怎么可能沉迷于煙花之地?”
林驚竹拱手道:“以自身為餌,引妖族入局,這等氣魄和膽略,當真是讓人佩服!”
上官云飛面露慚愧,“方才是我妄加揣測,誤解了大人…”
陳墨搖搖頭,笑著說道:“二位言重了,還要多虧你們幫我分擔壓力,我才有精力去對付妖族。”
“大人以后還要多加小心,只怕妖族還會卷土重來!”
“我若是怕死,就不當這百戶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看著陳墨夷然不懼的模樣,兩人有如高山仰止,心中更加敬佩。
這時,林驚竹略微遲疑,小心翼翼道:“陳大人,如果下次再有妖族相關的案件,能不能把我們也帶上?”
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就算辦一百件,也沒有一樁大案來的過癮啊!
陳墨點頭道:“當然沒問題,能與二位神捕合作,是我的榮幸。”
兩人面露喜色,頓時感覺這段時間的苦沒白吃!
“二位慢走。”
“陳大人留步。”
陳墨站在司衙門前,目送著兩人離開。
厲鳶在旁邊小聲問道:“大人,兩位捕頭幫司衙辦了這么多案子,就這么把他們打發了?會不會不太好?”
按照大人的說法,這應該叫白嫖…
陳墨笑瞇瞇道:“有什么不好的?她還得謝謝咱呢。”
話音剛落,林驚竹回頭來,揮手道:“陳大人,謝謝啊。”
厲鳶:“…”
其實陳墨嘴上不說,心里很清楚,這次確實是欠了大人情。
以后有機會,自然是要還的。
至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將厲鳶攔腰抱起,扛在肩上,轉身大步向內間走去。
“等、等一下,大人,你不是說不近女色嗎?”
“沒錯,本大人向來不禁女色。”
“不行,今天可是京察的日子,等會有人來了…大人,你拿毛筆干嘛?不要在人家身上寫字啊啊啊o(╥﹏╥)o…”
下午,申時三刻。
天麟衛所有差役都聚集在了教場上。
咚——
一聲鑼響。
遠處街道上,兩頂軟轎緩緩而來,后面跟著數名小吏。
軟轎來到大門前停下,隨從拉開轎簾,兩名身穿錦衣官袍的男子走下轎子。
一身緋衣的是吏部考功司郎中鄧鴻濤,負責官員的考核和評定,是這次京察的主要執行者。
另一個青袍上繡有白鷴的男子,是吏科給事中于懷,主要是對的京察過程進行監督,保證結果客觀公正。
“鄧大人,于大人。”
蹇陰山早早就等在門前,快步迎了上去。
“蹇大人。”
鄧鴻濤微微頷首。
于懷則面無表情,完全將他無視。
蹇陰山不以為意,笑著說道:“下官知道二位公務繁忙,接下來還要去其他衙門審考,不敢耽擱,咱們現在就抓緊開始吧?”
看著他迫不及待的樣子,鄧鴻濤心里有數,“那就請蹇大人帶路吧。”
“這邊請。”
蹇陰山帶著眾人向丁火司衙走去。
路上,他悄聲說道:“鄧大人,上次麻煩您的事…”
鄧鴻濤目不斜視,淡淡道:“放心,本官定然會秉公執法,保證沒有任何錯漏。”
蹇陰山臉上笑意更盛,“那就好,那就好。”
眾人來到丁火司衙。
只見陳墨老神在在的坐在公椅上,厲鳶負手站在一旁。
“陳墨,見到吏部兩位大人,還不起身行禮…”
蹇陰山剛準備呵斥,一直冷著臉的于懷走上前來,笑容和藹可親,道:
“這位就是屢破大案的陳百戶吧?久仰大名!”
“陳百戶斷案如神,慧眼如炬,數次破壞妖族陰謀,真乃我大元的肱骨棟梁!”
“有你,是大元的福氣!”
蹇陰山嘴角一陣抽搐。
這人怎么還有兩幅面孔?也太會舔了吧!
吏科給事中,屬于言官集團,和老爹是一伙的…陳墨心知肚明,拱手道:“這位應該是于大人吧?過譽了,不過是分內職責罷了,下官是大元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于懷感概道:“陳大人真是謙虛…”
“咳咳。”
蹇陰山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清清嗓子,出聲提醒道:“各位大人,咱們是不是該辦正事了?”
于懷斜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陳墨招了招手,說道:“把案牘和賬本都拿出來,配合二位大人審查。”
“是。”
厲鳶應聲。
很快,堆積如山的案卷摞在了桌面上。
鄧鴻濤抬手示意,小吏們紛紛上前,分門別類的開始統計了起來。
蹇陰山嘴角扯起一抹陰冷笑意。
他知道,裘龍剛這段時間在背地里搞小動作,幫助陳墨辦了不少案子。
但是,那又如何?
按照天麟衛的審查標準,破案率應當達到七成以上。
低于五成便屬于嚴重失職,按理當削職懲辦,不僅官位不保,甚至還要治罪!
“丁火司爛案如山,之前儲卓還拿了二千兩賄賂我,想要將部分案件分擔在丙火司頭上,從而提高司衙的破案率。”
“但即便如此,也遠遠不夠!”
“這么短的時間,別說五成了,怕是三成都難!”
“陳墨,你吃了老子多少,全都給老子吐出來!咱倆之間的賬,慢慢清算!”
雖然陳家背景不俗,但畢竟屬于言官,威權只在朝堂之上,而不在市井之間。
脫去天麟衛這層外皮,光是此前得罪的那些人,就夠陳墨喝一壺了!
于懷則給了陳墨一個安心的眼神,意思很明顯:別慌,出了問題,老子彈他!
半個時辰后。
小吏們清點結束,將文牘呈交給鄧鴻濤。
鄧鴻濤坐在椅子上,看著匯總的文簿和賬冊,微微沉吟。
蹇陰山迫不及待道:“鄧大人,時間緊迫,快點公布結果吧?”
鄧鴻濤瞥了他一眼,捋著胡子,出聲道:“目前來看,賬目沒有問題,政務處理良好,刑獄斷案記錄清晰,至于破案比重…”
聽到重頭戲,蹇陰山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一百三十七起案件,其中偵破案件超過九成。”
“哈哈,九成,陳墨,你完…嗯?等會,你說多少?”
蹇陰山愣了愣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鄧鴻濤道:“九成的破案率,哪怕六扇門的神捕也達不到這種標準,陳百戶當真是斷案如神啊。”
陳墨淡然道:“鄧大人過譽了。”
蹇陰山不敢置信道:“鄧大人,是不是統計有誤,怎么可能是九成?!”
這才過了短短兩個月,就算火司全員出動也做不到啊!
鄧鴻濤神色不悅,“你是在質疑本官作偽?”
這人有毛病?
明明是他說要秉公執法,嚴查到底,怎么還不樂意了?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你若是不信,大可自己查看。”
鄧鴻濤將文薄遞給他。
蹇陰山仔細檢查比對,沒有一絲紕漏,居然還真是九成!
他腦子有些發懵,怎么都想不明白,陳墨是如何做到的…
“所有文薄賬冊,本官都會如實呈交東宮。”
“接下來便是述職,陳百戶,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鄧鴻濤詢問道。
京察一般分四個環節,述職、考績、公議和評定等第。
若是覺得評定不公,可以選擇上書陳情,核查后,確實有不可抗力原因,吏部會酌情重新評估。
陳墨走上前來,聲音清朗道:“丁火司能偵破這么多案件,非下官一人之功,多虧了厲總旗和司衙兄弟們連宵達旦,不辭辛勞,他們才是最大的功臣!”
一旁的小吏將陳墨的話記錄在案,用于最后評定。
陳墨話鋒一轉,說道:“當然,這也離不開蹇副千戶的貢獻…”
“嗯?”
蹇陰山微微一愣。
什么意思?
這是要主動向他示好,緩和關系?
然而陳墨接下來的話,卻讓他表情徹底僵住了。
“若不是蹇大人貪墨無度,導致賬務虧空,下官也不會為了賞銀去靈瀾縣辦案,如何能識破妖族陰謀?”
“若不是蹇大人尸位素餐,懶政怠政,導致案件大量堆積,逼得兄弟們日以繼夜的辦案,從而激發了他們的潛力,如何能得到成長?”
“若不是蹇大人媚上欺下,附勢趨炎,兄弟們也不會如此團結,下官這個百戶之位,也坐不了那么穩。”
“總之…”
陳墨對蹇陰山拱手行禮,“丁火司能有今天,多虧了蹇大人啊!”
現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呆愣在原地。
鄧鴻濤表情古怪,他干了這么多年的考功司郎中,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述職…
蹇陰山眼瞼抽搐,臉龐迅速漲紅,勃然怒斥道:“放屁!你這是在誣陷攀咬!陳墨,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
這時,于懷出聲打斷道:“蹇大人別激動,現在是陳墨的述職時間,等查到你的時候,會給你解釋的機會。”
說著,扭頭看向一旁小吏,“把陳大人的話全都記上,到時一并呈到東宮去。”
“是。”
小吏應聲。
蹇陰山雙目噴火,牙都要咬碎了,可是卻又無可奈何。
于懷看著陳墨,眼中滿是“此子類我”的欣賞。
這陰陽怪氣的本事,簡直氣死人不償命…不愧是陳拙的兒子,夠狠!不當言官真他媽屈才了!
就在這時,一道稍顯尖細的聲音響起:
“呦,咱家似乎來的不是時候?”
眾人聞聲回頭看去。
只見一個身穿藍緞袖衫的身影走了進來。
“金公公?”
鄧鴻濤愣了一下,急忙躬身行禮,“您老怎么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恍然,紛紛拱手作揖。
宮廷內,姓金的公公只有一位,大內總管,兼御前都領侍,金烏!
金公公笑瞇瞇道:“咱家奉殿下之命,請陳百戶入宮,不知有沒有打擾各位?”
皇后傳陳墨入宮?還是金公公親自來請?
這份量…
鄧鴻濤心頭發緊,連忙道:“不打擾,審查剛好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的公議和評定等第,已經不需要陳墨在場了。
“哦?”金公公看向一旁的文薄賬冊,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順便把案牘一并送到東宮好了。”
“當然可以。”
鄧鴻濤拿起毛筆,在案牘上迅速寫了兩筆,然后交給金公公,“那就勞煩公公了。”
金公公伸手接過,看向陳墨,笑著說道:“陳百戶,跟咱家走吧,鑾轎已經在外面候著了。”
“…是。”
陳墨跟著金公公離開司衙。
不知皇后為何要見他,但總覺得沒什么好事…
司衙內氣氛安靜下來。
鄧鴻濤狠狠的瞪了蹇陰山一眼。
幸好自己沒動任何手腳,差點就讓這家伙帶進溝里!沒眼力的東西,什么人都敢得罪?
“陳百戶查完了,接下來便去查蹇大人吧!”
“放心,依照蹇大人的要求,本官一定會秉公處理,絕不徇私!”
說罷,鄧鴻濤直接拂袖而去。
蹇陰山神色茫然而錯愕。
本來今天是來看陳墨的笑話,怎么最后鍋都砸在了他身上?
更何況,陳家明明是貴妃黨,皇后卻派來鑾轎請陳墨入宮…他感覺自己的腦細胞有點不太夠用了。
這時,一道白衣身影飄然而至。
許清儀神色清冷,淡然道:“奉貴妃娘娘之命,請陳百戶入宮…嗯?陳墨人呢?”
蹇陰山身子顫了一下。
陳墨這家伙…居然兩頭通吃?!
養心宮。
陳墨跟隨宮女,穿過宮廊,來到了內殿之中。
宮女指引他落座,輕聲道:“陳大人稍坐片刻,殿下等會就到。”
“有勞姑娘。”
陳墨笑著說道。
宮女聽到這稱呼,臉蛋微紅,不敢看他俊朗的臉龐,轉身快步離開了。
這是陳墨第二次來養心宮了,心中少了幾分忐忑,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不禁有些憤懣。
“若不是三個司衙聯手,再加上六扇門幫忙,今天京察肯定應付不過去,都怪大熊皇后,把我安排去丁火司扛雷…”
“等會必須瞪大眼睛,狠狠地看!”
陳墨隨手拿起桌上的糕點,用力咬了一口。
反正這么多呢,少了一塊也看不出來。
“好吃嗎?”
突然,略顯慵懶的標志性聲音響起。
陳墨扭頭看去,只見一道明黃色身影從琉璃屏風后走出。
“卑職見過娘娘。”
陳墨慌忙起身,剛要行禮,卻被一縷微風托住了。
“不必多禮。”
皇后緩步來到他面前,儀態端莊,金步搖沒有絲毫晃動。
兩人距離不過數尺,一對鳳眸幽幽的注視著他。
“本宮問你,好吃嗎?”
陳墨現在沒辦法回答。
因為他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在破妄金瞳的威能下,皇后身上的宮裙逐漸變得透明,顯露出白皙細嫩、好似脂玉般的肌膚。
她并沒有穿上次的大紅色金鳳肚兜,而是換成了…
吊帶胸衣和漁網襪!
等會,這不是我設計的嗎?!
大白團兒被鏤空小衣托起,更顯的高聳挺拔,與纖腰形成夸張比例。
黑色網格裹住雙腿,將豐腴腿肉勒出清晰凹痕,脂膏肥美,潤而不膩…
誰能想到,端莊宮裙下,竟然是這幅澀氣的打扮?!
皇后見陳墨久久不說話,蹙眉看去,正好對上了那一雙紫金色眸子。
撲通——
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
這種莫名的驚悸,就像是當初長公主執掌天敕印時一樣!
那種面對國運加身的壓迫感,讓她難以呼吸,竟然有種被人高高在上俯視的感覺。
皇后雙腿有些發軟,身形不自覺的向后跌去…
陳墨陡然回神,伸手將皇后攬住,手掌順著宮裙滑下,不小心按在了隆起上。
氣氛陡然陷入死寂。
四目相對。
兩人距離極近,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那對鳳眸中充斥著迷茫、費解、不知所措、難以置信…
陳墨腦子一抽,手掌抓了一下,后知后覺的回答道:“好吃。”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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