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司公堂。
爐中炭火正紅,火苗舔舐著爐壁,紫砂小釜中茶湯沸騰,空中彌漫著沁人的香氣。
蹇陰山端著茶盞,悠然品味,齒頰留香。
“白千戶年事已高,沖擊天人境失敗,再有幾年應該就要退了。”
“千戶之位空缺,應當從副千戶中順位提拔。”
“前提是,必須入武道四品。”
不入武道四品,就沒資格進入麒麟閣,副千戶已是上限,官路便止步于此了。
蹇陰山自問天賦不差,不到五十便已是純陽巔峰,距離四品神海也只有一步之遙。
但這一步,卻有如天塹。
他已經連續三次沖擊失敗了。
正所謂窮文富武,丹藥、功法、兵刃、靈髓…哪一樣不是用錢砸出來的?
想要開辟神海,除了悟性足夠以外,還需大量靈髓作為支撐,每一次沖擊的消耗都是天文數字!
他無根無蒂,家世普通,若想更進一步,自然要動些手段。
“我蹇陰山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靠自己的努力和汗水!”
“貪?”
“非也,我只是太想進步了啊!”
蹇陰山知道,司衙里有些風言風語,但他根本不在乎。
不過是一群微不足道的卒子罷了,存在的價值,就是成為他突破神海的資糧!進入麒麟閣的踏腳石!
咚咚咚——
這時,房門敲響。
蹇陰山眉頭微皺,能來這里找他的,只有裘龍剛。
又是為了養傷費而來?
“不過是受了點傷罷了,又沒死人,這廢物真是拎不清!”
“心慈手軟,難成大事!”
“呼,罷了,以后還有要用他的地方…”
蹇陰山從袖中掏出一張百兩銀票,猶豫片刻,又收了回去,換成了一張五十兩面額。
清了清嗓子,道:
“進…”
砰——
話音未落,房門轟然碎裂!
一道挺拔身影大步走了進來,手中玉刀熠熠生輝!
“半天不開門,蹇大人屋里藏人了?”
“陳墨?!”
看著那張俊朗面龐,蹇陰山微微錯愕,隨即臉色變冷,“持刀擅闖公堂,你想干什么?”
陳墨大馬金刀的坐在對面,“擅闖?我可是敲了門的,蹇大人親口讓我進來。”
蹇陰山灰白色眸子瞇起,“不必玩這種低劣的文字游戲,有話直說。”
他不去找陳墨的麻煩,這家伙居然主動找上門來?
打的什么主意?
想要激他出手?
公堂的動靜引起眾人注意,差役校尉們紛紛聚集在門口。
裘龍剛擠過人群,看到這一幕,臉蛋有些發白,急切道:“陳墨,你別沖動…”
咚——
烏光閃過,麒麟令釘在門框上。
“誰敢插手?”
裘龍剛腳步頓住,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陳墨看向臉色陰沉的蹇陰山,笑瞇瞇道:“下官任職以來,還未曾正式拜會蹇大人,當真是失禮…對了,大人剛才說什么?”
蹇陰山強壓著怒火,道:“本官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你!”
轟叱——
碎玉刀卷起銀河,罡氣撕裂空間,轉瞬已經劈至面前!
好快!
蹇陰山瞳孔倒映著刀光,汗毛根根豎起,來不及過多思考,迅速抽身后撤!
然而陳墨比他更快!
周身電光涌起,裹挾陣陣雷鳴欺身而來,刀鋒斜斬至胸前!
蹇陰山身體倒飛出去,撞破墻壁來到教場,雙腳犁地,滑出十數米方才穩住身形。
衣衫碎裂,胸膛袒露,刀痕深可見骨!
陳墨拎著長刀,緩步從墻壁豁口走出。
陽光灑在身上,拖出長長的陰影,俊朗臉龐掀起笑意,說不出的肆意囂張!
“蹇大人,下官的見面禮可還喜歡?”
蹇陰山肌肉蠕動,將鮮血止住,灰色眸子殺氣彌漫,“襲擊朝廷命官,罪無可恕…”
“友情提醒,上次對我說這句話的人,已經尸骨無存了。”
“呵,連我的銀子都敢貪,蹇大人真是被豬油蒙了心。”
陳墨冷笑著說道。
老子是紈绔,講什么規矩?
當總旗的時候砍百戶,當百戶的時候砍副千戶,很合理吧?
丁火司之所以爛到這種程度,蹇陰山功不可沒,貪財無度,導致賬務虧空,下面人連吃飯都成問題,如何還能盡心辦案?
“吃了多少,今天全給老子吐出來!”
“否則,就打到你吐!”
吼——
驚龍出鞘!
蹇陰山真元鼓蕩,手中憑空出現兩柄奇門兵刃,如同兩輪相連的月牙。
子午鴛鴦鉞!
“找死!”
他怒喝一聲,縱身迎了上去!
鏘,鏘,鏘——
灰芒與雷光相撞,瞬息之間已交手數十招,金鐵交擊聲讓人牙酸!
圍觀的差役越來越多,呆呆的望著這一幕。
“陳百戶剛上任,就和副千戶打起來了?”
“不管怎么說也是他的上級,這也太狂了吧!”
“習慣就好,別忘了,他可是踩著前任百戶的尸體上位的!”
“嘶,那倒也是…”
厲鳶走出司衙,看到這一幕,臉色微變,轉身向癸水司方向跑去。
清風樓。
雅間里,沈書仇和一個女子相對而坐。
那女子五官精致,臉頰圓潤,還帶著一絲嬰兒肥。
赤色武袍下身材魁梧,肌肉虬結鼓脹,坐在那如熊蹲虎踞,壓迫感十足。
仿佛將一張娃娃臉裝在了壯漢身上,看起來十分違和。
“你嘗嘗,這可是上等的紫廬春,好東西。”
沈書仇笑著說道。
女子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小巧的茶杯,仰頭倒入口中。
咂咂嘴,沒嘗出味。
干脆拎起茶壺,對著壺嘴痛飲了起來。
噸噸噸——
沈書仇眼瞼跳了跳,有些肉痛。
“暴殄天物!這一壺可要十兩銀子呢!”
李葵放下空茶壺,擦了擦嘴,問道:“沒解渴,能再來一壺嗎?”
沈書仇感覺這樣下去要破產,便直入主題道:“今天找你來,是有事相商…最近丁火司新上任的百戶陳墨,希望你能多多照拂。”
火司有兩名副千戶,李葵是其中之一。
兩人還是總旗時,曾多次協同辦案,還算是有點交情。
和野心勃勃的蹇陰山不同,李葵沉迷煉體,對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感興趣。
這也是沈書仇會主動找她的原因。
李葵搖頭道:“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插手司衙事務。”
沈書仇從懷中拿出一本線裝古籍,放到她面前,封面上寫著《純元鍛體真解》。
“自然不會讓你白白幫忙。”
“此書乃是純元真人所著,里面有他煉體的心得和領悟,應該對你頗有裨益。”
李葵翻看了一下,眸子微亮。
“這可是好東西,你居然舍得給我?”
“我的武道重在煉意,相比之下,更適合你…而且里面內容我都已經抄錄下來了。”沈書仇坦然道。
李葵有些好奇,問道:“那個陳墨和你什么關系?值得你這么費心?”
那可是我未來妹夫!
沈書仇清清嗓子,說道:“這個你就別管了,蹇陰山肯定會針對他,若是兩人矛盾激化,希望你能從中斡旋。”
李葵將古籍塞入鼓鼓的胸懷,痛快道:“行,人我幫你罩著。”
沈書仇頷首,“多謝。”
李葵補充道:“前提是他不能觸犯原則問題。”
沈書仇笑著說道:“放心,陳墨這人向來守規矩,不會亂來…”
踏踏踏——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房門被推開。
一名差役喘著粗氣,神色焦急道:“沈大人,不好了,陳百戶和蹇大人打起來了!”
沈書仇笑容僵在了臉上。
李葵斜眼看他,嘀咕道:“好一個不會亂來,我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功法…”
沈書仇:“…”
懷真坊。
當沈書仇和李葵趕到教場時,戰斗已經接近白熱化。
各大司衙的差役全都涌了出來,摩肩接踵,仰望著半空中對轟的兩道身影。
李葵剛想上前救場,突然發現情況不太對。
這個陳墨好像在壓著蹇陰山打?
鏘——
鏘——
鏘——
電光石火間,兩人已連過數招,動作快到肉眼難辨。
蹇陰山越打越心驚。
他這手子午鴛鴦鉞,最擅貼身短打,陰險詭譎,讓人防不勝防。
但在陳墨面前,卻討不到一點便宜。
每當他出手的瞬間,陳墨便已經提前做好準備,仿佛洞穿了他所有招式,刀刀直取要害,逼得他不得不被動防御。
憋屈至極!
陳墨雙眸金光彌漫。
蹇陰山的動作在他眼中不斷放慢,讓他有充足的時間來尋找破綻。
不過,這個能力也并非完全沒有限制——
首先魂力消耗的速度很快。
如果極致慢放的話,最多也就能堅持盞茶時間。
其次是對身體的負荷。
動作想要跟上眼睛,必須全力催動“風雷引”,肌肉在急劇的拉伸和壓縮中很容易受傷。
“蹇陰山的實力比儲卓強很多啊。”
“看這武魄的凝實程度,應該和大舅哥在一個層次。”
“純陽境凝練的武魄,代表著對‘意’的理解,與道韻有異曲同工之處…”
陳墨沉浸在玄奧感悟中,體內似有一縷氣機被牽動,融入了刀意之中。
“哦?”
李葵眉頭微挑,神色訝異。
轟——
刀浪層疊,如山崩海嘯。
蹇陰山瞳孔收縮,身形掠向半空。
一只手伸入懷中,掏出了一枚黃色符箓,剛要催動,烏金流光閃過,直接將他手掌洞穿!
與此同時,洶涌刀浪席卷而來,一只猙獰巨物破浪而出。
紫色豎瞳,闊口如鱷,頭頂鹿角崢嶸,后方蜿蜒著龐大陰影!
“這是什么?”
蹇陰山眼神有些恍惚。
霎那間,身軀已被巨口吞沒。
駭人心魄的嘶吼聲震九霄,將萬丈高空的云彩沖散!
神威蕩盡千重障,長嘯驚霄破云靄!
麒麟閣。
云河正與一名紫衣女子對弈。
不過幾十手,就被對方殺的潰不成軍。
“認輸,不玩了。”
云河往椅子上一癱,徹底擺爛。
紫衣女子搖頭道:“無趣,這么多年,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云河皺眉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總來找我下棋?”
紫衣女子左手拖著水袖,纖指捏著棋子,氣質清逸出塵,淡淡道:“因為別人我下不過。”
云河一臉無語,懶得理她。
突然,兩人同時扭過頭,看向窗外,神色有些詫異。
“這是…”
鎮魔司。
庭院中,一群人擠在銅爐旁,透過觀火口盯著里面的金丹。
“成了,這回真的要成了!”
“以妖髓為基,游魂為引,煉制七七四十九天,終于得到了這顆‘陰陽修魂丹’!”
“哈哈,今日必將得見天丹,以證我‘丹道四品’…”
話音未落,銅爐轟然炸裂,將眾人崩成了黑臉爆炸頭。
爐蓋飛到了房頂上,砸在了一名穿著粗布麻衣的老者頭上。
老者正躺在屋頂曬著太陽打瞌睡,被一爐蓋砸醒,氣的剛要罵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抬眼瞥向遠方。
“今兒什么日子,怪事還真多…”
皇宮。
養心宮內,皇后剛處理完奏折,趴在鳳塌上,露出光滑脊背和臀線。
感受到孫尚宮輕重適中的力道,鳳眸愜意的瞇起。
撲通——
突然,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
似乎有股莫名氣息牽引著她,撐起身子,白團搖晃,抬頭望向窗外。
不過只是短短一瞬,氣息便消失不見。
“難道是錯覺?”
“總感覺有點在意呢…”
天麟衛教場。
現場鴉雀無聲。
人群黑壓壓的擠在一起,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
只見蹇陰山倒在地上,渾身鮮血淋漓,腹部一道巨大創口幾乎要將他攔腰斬斷!
傷口血肉模糊,像是被巨獸撕咬過一般!
陳墨身形挺拔,昂首而立,手持碎玉刀,烏金流光圍繞著他呼嘯盤旋。
高下立判,勝負已分!
蹇陰山抬頭仰望陳墨,因為逆著陽光,臉龐被陰影覆蓋,卻能清晰看到一雙紫色眼眸,如同星辰般閃耀!
仿佛被上位者俯瞰,他心中竟涌起一股俯首稱臣的沖動!
陳墨自己也愣住了。
剛才那股氣機,再度銷聲匿跡,沉入丹田中蟄伏了起來。
“這就突破了?”
“未免也太快了…而且我的武魄,怎么是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