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洶涌,血雨傾盆。
噼啪——
密集血滴砸下,將渾濁江水染上一絲暗紅,隨即又被湍流迅速沖淡。
東方透出一抹魚肚白,撕裂了黑綢般的夜幕。
天,亮了。
眾人借著熹微的晨光,看向那個挺拔如松的男人。
發冠早已散落,黑發肆意飛揚,衣衫被妖蟒的胃液腐蝕殆盡,露出一身刀削斧鑿的肌肉,渾身浴血,仿佛從地獄中走出的修羅。
方才還如瘋虎般的厲鳶,此時靜靜依偎在他懷里,竟有種說不出的柔弱嬌憐。
殺戮與唯美,在黎明時分綻放。
這一幕,深深刻在了所有人的瞳孔之中。
眼前閃過數條提示文字,但陳墨并沒有立刻查看,低頭看向懷中的女人,皺眉道:
“你不要命了?”
雖然他身處妖蟒腹中,神識卻能感知外界動靜。
厲鳶完全是搏命的打法,他再晚出手片刻,恐怕這小老虎就變成死老虎了!
厲鳶抬頭與他對視,眸光明亮,毫不躲閃。
“你不要了,那我也不要了。”
陳墨神色微怔。
沉默片刻,沒再多說什么,將生機精元注入她體內,迅速修復傷勢。
但是過度透支帶來的虧損,只能慢慢調養,估計她這段時間都會比較虛弱。
“陳墨,你…”
裘龍剛掙扎起身,臉頰蒼白如紙,驚疑道:“你剛才是故意被妖蟒吞進去的?!”
確實如此。
那妖蟒全身被骨骼包裹,根本無法擊穿防御。
陳墨主動進入腹中,開始蓄力,全力爆發驚龍斬,由內向外將它徹底撕裂。
因為有生機精元護體,確保性命無虞,他才敢這般操作。
見陳墨默認,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以身飼蟒,向死而生,這是何等的膽量和血性?
即便有足夠的實力,又有幾人敢這么做?
裘龍剛眼神復雜,向來驕傲的他,第一次有種“自愧不如”的感覺…
“三人為一組戒備,其他人原地調息。”陳墨下令道。
“是!”
眾人應聲。
即便是丙火司差役,如今對他的命令也沒有絲毫質疑。
“咳咳…”
這時,秦壽低聲提醒道:“頭兒,你衣服沒了…”
剛站直身子的厲鳶扭頭看去,臉蛋瞬間紅透,只見大擺錘迎風搖晃,說不出的兇惡囂張。
還是那么嚇人!
這么多人看著,陳墨著實有點尷尬,但神色依舊淡然。
“君子坦蛋蛋,小人藏幾幾…本就赤條條來,沒有衣服又能如何?”
秦壽豎起大拇指,贊嘆道:“有道理,頭兒真乃君子中的君子!”
每戰必爆衣,陳甩甩,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眾人稍做恢復之后,便開始打掃戰場。
妖蟒已死,但殘留的血肉依然散發著濃郁妖氣,必須集中處理,若是放任不管,被野獸吞食,可能會催生妖物。
從江底救上來的七十余人,也陸陸續續的清醒了過來。
為了持續掠奪精氣,妖蟒用陣法吸納元炁,維持著他們最基本的生存所需。
不過因為精氣大量缺失,他們容貌變得頹敗蒼老,就連小孩子的頭發都有些斑白。
“這是在哪?”
“發生了什么?”
他們神色茫然,手足無措。
過去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在他們腦海中沒有留下任何記憶。
江邊驚天動地的聲響,早就驚動了城中百姓,陸陸續續的有人圍了過來。
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一眾官差縱馬而來,身穿綠袍的縣太爺也在其中。
符南松本不想來,那駭人心魄的嘶吼,光是聽著都讓人心驚膽戰。
但想到還有兩位百戶大人在,不露面恐怕會讓對方心生不滿,這才硬著頭皮跟了過來。
即便眾人做足了心里準備,還是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鮮血將土地染成暗紅,血肉碎塊堆積如山,旁邊一條百丈長的森白脊骨盤踞著,濃郁的妖氣直沖天際!
死后都魔焰滔天,生前該是何等可怖?
“我的天!這是什么妖物?”
“看這脊骨的樣子…好像是蛇?”
“蛇怎么可能有爪子?”
“嘶,該不會是傳說中的蛟吧?!”
官差們神色驚駭。
符南松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
靈瀾縣中,竟然潛藏著如此兇魔?!
這般妖魔,若是沖入城中大開殺戒,后果不堪設想!
他翻身下馬,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對著陳墨等人深深作揖。
“下官代表城中十萬百姓,感謝各位出手誅妖!”
陳墨頷首道:“失蹤者已經找到了,叫家屬過來領人吧。”
“是!”
符南松迅速安排了起來。
派出幾名衙役回去報信,其他人則維持現場秩序,不讓圍觀群眾靠的太近。
很快,失蹤者的家屬們陸續趕到。
“幺兒!”
“娘!”
他們飛奔過來,抱著失而復得的家人泣不成聲。
雖然模樣蒼老了許多,但能保住性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多謝大人救了吾兒!”
一名老嫗顫顫巍巍的跪在裘龍剛面前。
裘龍剛臉色有些不自然,伸手指著陳墨,“要謝就謝他吧,和我沒多大關系。”
要不是陳墨,別說救人了,恐怕他們自己都已經折在這了…
“多謝陳大人!”
“謝大人救命之恩!”
越來越多的百姓圍了上來,對著陳墨納頭便拜。
看著面前感激涕零的眾人,陳墨感覺體內似乎有股氣機,隱隱壯大了一分…
連聲道謝之后,他們才攙扶著家人離開。
符南松走到陳墨面前,神色恭敬道:“陳大人,昨晚諸位浴血奮戰,實在辛苦,下官安排了幾輛馬車,先帶各位回城里修整一番。”
“也好。”
陳墨點點頭。
天麟衛人人負傷,他也渾身浴血,確實需要休息整頓。
這具妖尸實在太大,并且不懼烈火,需要等斬魔司的人過來處理。
遠處的荒山上,一襲白袍負手立于山巔,刻有“己”字的瞳孔相隔數十里,遙望著那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他就是陳墨?”
“嘖,有點意思。”
縣衙內宅。
臥房之中,陳墨浸泡在浴桶中,洗去渾身污濁。
打開系統面板,查看信息:
擊殺妖物·灰獺,真靈50。
擊殺妖物·魔蛟(殘),真靈500。
事件完成。
評價:上上。
獲得稱號:天敕入命。
長夜憑欄望穹宇,帝星遙掛寒霄中。興亡漫嘆憑誰問,唯見高天月似弓。
陳墨有些錯愕。
上上等級的評價,獎勵卻只有一個稱號。
而且稱號的描述含糊其辭,并沒有表明具體效果。
想到那名為真龍之氣的紫色光華,他表情有些古怪。
“該不會是讓我造反當皇帝吧?”
“話說回來,娘娘不就是逆黨頭子?背景故事里,她可是來奪國運的,就算最后成功了,也不可能把黃袍披我身上啊…”
“奮斗半生,歸來仍是貴妃?”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讓皇后當貴妃,讓貴妃當皇后,想來別有一番滋味…”
陳墨腦子里胡思亂想著。
但也只是想想罷了,這種事情太過不切實際。
除了事件獎勵之外,他還獲得了另一樣東西——
攤開手掌,掌心靜靜躺著一對眼珠。
淡藍色眸子好像寶石一般瑰麗,瞳孔中央刻著一個黑色的“庚”字。
這是在妖蟒的胃袋里發現的。
獲得奇物:庚級妖瞳。
吸收后,可提升瞳類神通熟練等級,并有概率獲得其他威能。
“好東西!”
陳墨眼睛一亮。
破妄金瞳這門神通十分好用,即便只提升等級,也算是幫他省下一顆道蘊結晶了。
選擇吸收后,妖瞳化作流光,沒入了雙眼。
與此同時,屬性面板中,“破妄金瞳”后面多出了一個號。
“我,努力,汗水,加點!”
破妄金瞳從“初級”,提升到了“中級”!
眼前霎時一片清明,視野變得無比清晰,似乎連分辨率都提高了不少。
集中目力,仿佛按下了慢放鍵,視線中一切變得無比緩慢,空氣中漂浮的灰塵、浴桶里蒸騰的熱氣…
拍打水面,激起的水花如失重般懸浮在空中。
陳墨曲指彈擊,水珠瞬間由極慢轉變為極快,“砰”的一聲將遠處屏風擊穿!
“這就是妖瞳帶來的能力?”
“簡直就像是開掛一樣…我喜歡!”
慢放,加上極致的動態視力,只要自身速度夠快,這個能力的上限簡直不可估量!
而他掌握著滿級風雷引,最不缺的就是速度!
清點完所有收獲,陳墨愜意的泡在浴桶里。
突然,耳朵微動,聽見房門被悄悄拉開,有人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身后。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厲…”
陳墨剛要說話,一雙柔嫩玉手捧起清水,輕輕擦拭著他的脊背。
厲鳶略顯羞赧的聲線傳來:
“你別多想,我就是來幫你擦擦背…”
素手纖柔,卻又不乏力道,洗凈后背之后,繼續在他身上揉按著。
她身為武者,清楚人體竅穴所在,按壓力度也適中,迅速帶走了渾身的疲憊。
陳墨趴在浴桶邊緣,雙眼微闔,愜意的享受著“虎式按摩”。
望著那俊朗側顏,厲鳶臉蛋微紅,眼神中滿是溫柔。
她沒有其他想法,只知道陳墨很辛苦,想盡自己所能幫他放松一下而已。
兩刻鐘后,按摩結束。
“好了,我…”
厲鳶剛要離開。
嘩啦——
陳墨抬起雙腿,搭在了浴桶上。
“腿還沒按呢。”
“…哦。”
厲鳶有些羞赧,但還是乖巧的幫他按著腿。
當按到大腿內側的箕門穴時,突然察覺到了什么,剛開始還有些疑惑,隨后臉蛋迅速漲紅,好似春日里盛開的桃花。
“我、我我我先走了!”
厲鳶結結巴巴道,轉身落荒而逃。
陳墨低頭看了看,無奈的嘆了口氣,“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這可怪不得我啊…”
眼前提示文字閃過:
“厲鳶”好感度提升。
當前進度為:61/100(情投意合)。
好感度達到閾值,第二階段獎勵解鎖。
獲得特殊道具:斂息戒。
獲得特殊材料:破魔隕晶。
陳墨愣了一下,隨即嘴角翹起。
不愧是我,攻略之神!
斂息戒是一枚造型古樸的戒指,戴上后能掩蓋自身氣息。
只要不是境界差距太大,很難被發現,即使神識掃過,也會下意識的忽略。
可謂是居家旅行、夜探香閨的必備單品!
而破魔隕晶是煉器所用的材料,特性和破魔石差不多,輕如蟬翼,質地卻很堅硬,可以融入兵刃之中。
“娘娘一身道力浩瀚如海,如果做成雨傘的話,不知道能不能破膜…”
陳墨思維有點發散。
咚咚咚。
這時,房門敲響。
門外傳來符南松的聲音,“陳大人,鎮魔司的人來了!”
陳墨疑惑道:“來就來唄,跟我說什么?”
符南松聲音有些為難,“對方一定要見你,現在人就在公堂等著呢。”
“見我?”
陳墨眉頭皺起。
鎮魔司,是朝廷在“三圣鎮妖”之后,成立的特別部門。
與職責繁雜的天麟衛不同,鎮魔司內大多是術士,只負責與妖魔相關的事務。
行蹤飄忽不定,十分神秘,成員被統稱為“供奉”。
“那就見見吧,我倒要看看他們什么來路…”
陳墨穿好衣服,走出內宅。
剛來到公堂,就看到一個青衣男子坐在椅子上,抱著肩膀,神色倨傲。
裘龍剛站在旁邊,雙手掐腰,臉蛋氣的煞白:
“你說誰是娘娘腔?有膽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撕爛你的臭嘴?!”
青衣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好話不說二遍,你若是想動手,大可試試。”
裘龍剛胸膛起伏。
雖然很生氣,但還保持著基本的理智。
術士手段向來詭譎,武者很難應付,而且這人修為很深,他看不透。
陳墨眉頭挑起。
這鎮魔司的人挺狂啊?
來找茬的?
就在他思索該掏哪塊令牌的時候,青衣男子看到他,神色一振,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面前,深深作揖。
“這位就是陳大人吧?”
“盛名之下無虛士,今日得見,當真是卓然不凡,氣宇軒昂啊!”
陳墨掏令牌的手頓住,神色茫然。
“你認識我?”
青衣男子笑著說道:“雖未曾見過,但久聞大人容貌昳麗,如黑夜中的螢火蟲一般奪目,在下自然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裘龍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