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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道法通天,心在人間

熊貓書庫    蜀山鎮世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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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木嶺極大,修行者與苗寨凡人混居,不好說邊界。黔東南這一塊山巒起伏,都是山嶺,沒有什么明顯界限。以天狗崖為中心,凡是植紅杉之地,均是紅木嶺勢力范圍,籠統的說,約有兩三百里。

  天狗崖往東南相去百十里路,還在紅林之內,有一溝峽。這溝峽地形復雜,狀似迷宮,深溝里澗水奔騰。這些澗水都是活水,地下水通過泉眼石洞從峭壁里流出來,雖然水量不大,但因峽谷落差大、轉折急,所以水勢很兇,伴隨著急促激蕩的水聲和細碎飛飄的水汽。

  峽谷高聳,兩岸皆山,直插云霄,急促的水聲在山壁之間滾蕩傳遞,回音極大,好似雷鳴。水流急促,撞在河石與兩岸危崖上,沿途激起大量水汽,這些水汽在峽谷里彌漫,仿佛云煙紗帳。

  水急石險,云積雷發,這里的景致看起來很是特別,乃是紅木嶺中一個有名的勝地,在整個黔東南都頗有名聲。

  另外,因為此處的水流出峽后一分為三,然后沿途匯入小溪支流與雨水,便形成了三條江河,即為榕江、從江、桃花江。

  這處峽谷乃是此三江的源頭,所以就叫三江峽。在往日里,有不少紅木弟子在此開洞修行,演法斗武。同時,也是榕江大寨、從江大寨和桃江大寨苗民心中的圣地。

  魔變之后,紅木嶺被破門,紅木旁門倉惶北逃,遠遁烏江,紅木嶺地域也就被南派魔教所占。并且因為南派老祖在桃花江下游入水走江,合道化龍,所以三江峽更是重中之重,成為南派魔教的一處圣地、要地,有重兵把守。

  南派有四境象王坐鎮紅木嶺,其職責有三,一是羞辱紅木教,占其祖庭;二是監視青龍洞,青龍洞與南荒太近,雖然說是封山,但也不能掉以輕心;這第三,就是看護三江峽,以免有人破壞桃花江。

  象龍乃是四境大妖,又有真龍血脈,鎮守紅木嶺理應是足夠。而且,紅木嶺本來就在黔東南邊界處,從三江峽到石門峽也就三百里路,而過了石門峽,那就是南荒的地盤了。石門峽再往南百里,那就是爛桃山了,是綠袍老祖的道場,真有個什么萬一,綠袍親身馳援那就是須臾之間的事。

  綠袍的安排沒有錯,諾大的西江,水脈密布,他也自顧不暇,只能找人守住一些關鍵地方。

  只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程心瞻卻是也看上了這里。

  紅木嶺位于苗疆的東南角,他便以炁身明攻位于苗疆西北角的烏蒙山,并以仙經秘典令烏蒙妖祖搖擺,再把綠袍引過去。真身與二三炁身則是來到這里,并以羅天法帕與括地法書封鎖天地,把紅木嶺團團圍起,隔絕內外,以至于象龍被鎮、紅木易主,綠袍也未能發覺。

  直到他合道,異象連帕書也無法遮掩。

  綠袍來此也確實就是須臾之間的事,紅木嶺這邊異象才出來,綠袍的真身此時還在被程心瞻的炁身糾纏著,但他留在桃花江里的后手已經發動了。

  只見在爛桃山腳下,但聽一聲龍吟,江面忽然炸開,一顆足有人頭大的烏蒙蒙的墨綠驪珠從江底飛了出來,散發著攝人心魄的龍威。

  驪珠迸發玄光,玄光扭曲變幻,化作了一個人形,正是綠袍老祖的模樣。而這具驪珠法身,竟也是五境修為!

  綠袍面沉似水,往桃花江上游的三江峽源頭飛馳而去。

  爛桃山相距紅木嶺不過四百余里,在綠袍的五境驪珠化身面前,實乃一步之遙,而且他沿江上溯,有水運加持,速度更快三分,轉瞬即至。

  紅木嶺在望,他人還未到,招式已出。只見他手捏劍指,指尖處迸發出一道細而明艷的神光,直直往紅木嶺中的那道法相身影上打去。

  此光紫紅艷艷,色彩瑰麗,似光又似火,速度奇快,洞穿虛空時有一股焦臭味。

  神光初時細,在飛縱的途中迎風便長,發時如一線,來到紅木嶺上空時已經形成了百丈光柱,比那三彩鏡輪還大,直沖著法相面門去。

  這一招,似曾相識,正是程心瞻在云梯山入四時,綠袍偷襲試探發出的「紫炎洞虛神光」,被溫素空以仙鏡攔下。而即便是有仙鏡吞炎化力,溫素空當時也受了不小的暗傷,只是忍著不表現出來,事后在自己的洞府里休養了許久。

  但此時,相比于成胎之際,程心瞻已經法力大增,身上的仙器也不止一件,應對起來也更加從容。只見守在南方的炁身立即出劍,「桃都」化作一道璀璨金虹,與紫光等粗,迎頭就撞了上去。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兩相對撞,石破天驚,飛濺流光溢彩無數。

  而在金虹紫炎對峙之時,綠袍化身已經飛速趕來。并且,在他的催動下,其身下的桃花江波濤翻卷,巨浪回溯,逆流而上。江水脫離河床,離地飛馳,形成了一條長達百里的懸河長龍,往紅木嶺淹打過來。

  在此時此地,綠袍這具驪珠化身位于江水之上,以江水作伐,水運加持之下,攻勢極為驚人,摧山崩石,隱約間氣息竟是比在烏蒙山上的真身還要更勝一籌!

  這時,南方炁身又把地書祭出,地書綻放光華,化作一道巍巍山崖,落地生根,以作阻攔。

  “轟!”

  又是一聲驚雷般的巨響,水龍打在山崖上,激起水花沖天,沖刷層云,再化作雨水落下。

  地書已經是仙器水準,但在驪珠化身全力催動的一江之水面前,還是有些力有不逮。雖然未曾被擊碎擊飛,但卻是被江龍頂推著急速后退。

  見狀,炁身立即來到地書所化石崖之后,雙臂抵山,全力抵擋。

  然而,終究是境界與氣力相差太大,在江龍的沖擊下,炁身與地書石崖一起,被推著后退,往三江峽方向去,一路飛沙走石,留下深深溝壑。

  而從紅木嶺異象顯現,到綠袍化身出招,只幾個呼吸的功夫,綠袍的后手不可謂不充足,反應不可謂不快。

  只不過,程心瞻的合道進程同樣快的驚人。

  自異象顯露之后,他便立即邀請天地。當綠袍龍珠從爛桃山下飛出時,紅木嶺地域已經做出了回應。等到金虹攔住紫炎,他開始攝氣融入道域。在炁身與地書被水龍一路逼退的過程中,他已然入定。

  炁身與地書一路被推至三江峽前,硬頂著五境力道,終于是再難以承受。炁身潰散,化作一粒炁種,山崖也重新變回地書原型,便要跌落。

  這時,一只手接住了地書。

  再猛地揮書一打。

  江龍直接被巨大的力道震碎,化作漫天飛雨,并且,在出手者的有意控制之下,雨水全部落在了桃花江的上游地界,重新注入已經見底的桃花江中。

  程心瞻收了漫天異象與炁種,執書負手,望向綠袍。

  這一刻,即便是他也不由生出贊嘆與驚詫。

  以他如今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來,眼前的綠袍乃是由龍珠幻化,同樣有著五境的修為。

  龍珠離體,能煉成身外化身,這一點程心瞻是知道的,這也是龍族特有的金丹神通。比如紅發的尸身便被赤尸分作兩用,一個煉成化身,一個煉成尸奴,均是四境。

  但是,龍珠作為一身法力源泉,一旦離體,本尊的實力也會驟降。合則強,分則弱,龍軀與龍珠大概只能到全盛龍身的六四威力。這也就是說,在烏蒙山上,綠袍真身在未曾攜帶龍珠的情況下,竟還有那般神威,能把自己的炁身壓著打!

  真是不能小覷了天下英雄。

  “龍王來我道場,有何貴干?”

  他道。

  綠袍氣極反笑,回道,

  “廣弘,你莫以為合了道,我便怕你了。”

  程心瞻聞言一笑,說,

  “龍王自然不必怕我,但我,也不怕龍王了。”

  綠袍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這要是一般的五境也就罷了,凡是在水運濃郁之地,真龍的實力就是要比其他生靈高出一大截,這是龍族不講理的的天賦神通。而三江峽作為三江源頭,顯然就是一處水運濃郁地,所以即便是把軀體與龍珠分開,但照樣能勝過等閑五境。

  可他不是等閑!

  此時此刻,在三江峽的水霧之中,他能感應的出來,眼前這個道士竟然也有著和龍族一樣的天賦神通,在水運的加持下,實力也是遠超普通五境!

  為何?!

  這是為何?!

  為何他與龍族有這樣深的命理牽連?他到底是人是龍?!

  綠袍不甘極了。

  綠袍心里明白,雖然其人現在的氣息相較于自己還是要弱一些,但這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合道之地更大、自己進入五境的時間更長。事實上,如今在兩人之間,已經沒有本質上的差距了!

  而且,此時此刻,三江峽已經成了他的合道之地,在當下這個地方,自己竟成了外人,遭受天地排斥。如今在他的道場上,即便是肉身趕過來,軀珠合一達到全盛時期,怕也是難以將其拿下了!

  可他才修行多久!

  他吃過什么苦!

  想到這里,綠袍的臉都有些扭曲。

  與此同時,他又很后悔。

  他后悔自己當初為何不將桃花江完全合入道域,為何上溯合道止于爛桃山后就放棄了上游的四百里江水與三江峽源頭,為何急不可耐的就把視線與心力移向了西方紅水河與南盤江。

  如果三江峽是自己的道場,那么此子入山的一瞬間自己就能察覺到,自己的驪珠化身也能在第一時間降臨此地,打斷他的合道。

  可再仔細一想,綠袍又覺得冤枉。

  哪有人合道這樣快呢?!

  桃花江的爛桃山段已經被自己囊括到道域之中,而爛桃山離三江峽也不過區區四百里地而已。要想把這四百里煉化完全后納入道域,這并不容易,還頗為耗費時間和心力,而自己的化身從爛桃山飛來此地只需數息時間而已。

  除此之外,自己還讓象龍在此鎮守,以便第一時間阻攔并示警。

  這樣的布置,難道不能稱之為小心嗎?

  無論是誰想要對桃花江不利,只要象王阻攔片刻,自己的驪珠化身便能頃刻而至,在水運充裕的三江峽中,自己以五境真龍之身,還能有什么對手?將其鎮殺或驅逐應該是很輕松的事。

  自己肉身本尊坐鎮西江主線,煉化干流水運,為重新走江做準備。驪珠化身則坐鎮桃江支線,保入水處無礙,也將爛桃煞穴緊緊把控在手。等到自己肉身合了西江干流,再回頭過來把這桃花支流完全煉化,而且還不光是桃江,沿途大支都要一一煉化,到時候西南盡在掌控。

  這樣的做法,難道不能稱之為周全嗎?

  可世事實在無常,偏偏有了這樣一個人,能在悄無聲息中鎮壓了象王,又在短短數息之內與紅木嶺合道,納三江峽為己有,其人自身還具備龍族神通。

  這合理嗎?

  綠袍不解又無奈。

  而就在兩人對峙的功夫,近處的虛空裂開一條縫,一粒光點從里面飛了出來,被程心瞻收下。

  這是他凝結第一道炁身的炁種。

  ——就在第二道炁身被江龍打散之前,遠在黔西北的第一道炁身就已經被綠袍真身給撕碎了。

  兩道炁身被完全打散,退回炁種,想要重新凝結,又得數年功夫。

  雖然是個麻煩事,但兩道炁身確實是已經完成了使命,攔住了身為五境的綠袍片刻功夫,讓自己成功合道,也就無所謂可惜了。

  緊跟著,虛空裂口被撐大,一個綠影閃出,正是一臉陰沉的綠袍真身。

  這時,程心瞻的第三道炁身也從北方飛來,懷抱仙鏡,與手持仙書的程心瞻真身并肩而立。

  二對二。

  兩個綠袍同時變色,看向那炁身。

  那分身竟有五境修為!

  這又算怎么回事!

  他本人才入五,分身怎么可能就跟著入五,這是什么分身術?

  自己外煉內丹,吃了多少苦頭,耗費了多少精力,這才有了一個五境化身,他怎么說有就有?!

  并且,與此同時,綠袍能感受到,紅木嶺這片天地已經開始對自己產生壓制了,天地間的靈氣都在排斥著自己,連水運對龍族氣力的加持也在緩緩消失!

  此時,便見先來的那個綠袍重新化作驪珠,然后被后來的綠袍真身吞下,一瞬間,綠袍恢復到全盛時期,散發著恐怖的龍威,與這片天地對抗。

  “這樣做值得嗎?”

  他問。

  綠袍實在想不明白,這個道士明明前途無可限量,像他這樣的天分造詣,飛升成仙應該是十拿九穩的,早日去仙界逍遙自在不好嗎?為什么要留在人世與自己死磕?選擇的還是紅木嶺這樣的地方。

  合道之地不是兒戲。用得好,是大道階梯,是洞天福地;用的不好,是軟肋弱點,是畫地為牢。

  像他這般的人,哪里去不得?哪里合不成,偏偏來苗疆這等窮鄉僻壤做什么?

  就是為了針對自己?

  綠袍不知道該是為此憂愁還是該為此自傲。

  聽問,程心瞻笑了笑,想起來在不久前,蚩尤洞的老寨主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他想了想,看著桃花江蜿蜒南去,一如當年模樣,而江岸兩邊的苗寨卻因常年無人居住已然破敗,他心有所感,便答,

  “莫道貧地應不好,此心安處是吾鄉。

  桃花流水窅然去,雞犬聲聲送酒香。”

  聞言,綠袍沉默。

  一個道法通天卻心在人間的道人?

  這對魔教而言,聽起來可不怎么友好。

  而在沉默中,感受到這片天地對自己的壓迫越來越強,綠袍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便在這時,他忽的看向西方,卻見遠在苗疆之西處,有魔氣沖天,彌蓋滇東,一陣瘋瘋癲癲的哈哈大笑聲從那里傳響,

  “哈哈——綠袍,你自去收你的桃花江,至于南盤江,還是還給我吧!”

  聽言,綠袍心里竟是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隨即片刻不做停留,化作一道綠光,頭也不回的離開,直往滇文馬雄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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