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二主于浩渺的太虛中相見,太陰真君見到他便如釋重負道:“你既歸來,我也能安心了。
地府已開,你我都明白,我們多半是做不到那一步了。”
太陽真君面上肅然,他點頭應道:“今日情形你我也都曾預料過。哪怕來日真的敗了,你我也不過是陷入沉眠罷了。”
“沉眠也好,原來這眾生因果如此沉重,我也累了。”
太陰真君搖頭輕嘆,“往后天宮便靠你了,我這次鎮壓六道真君,損耗了太多本源,不得不閉關靜養些時日。”
“你只管去便是了,我倒要看看,歷經數古,百道真君,誰敢逆我?”
太陽真君放聲大笑,這聲音毫不避諱傳入太虛,大日之輝普照十方,靜若無聲。
北臨城下,億萬陰魂鬼物沖破封印,自陰間向陽世瘋狂逃竄,十殿閻羅的隕落讓地府秩序崩潰就在一瞬之間。
太陽震怒之威震懾住了一眾真君,十殿閻羅每一位都是遠超金丹的偽真君存在,十位合力便是輪回位格的顯化,哪怕十二主道真君也不過如此,卻能被太陽真君抬手滅之。
在天地震動之中,南絕大洲東南方的天霞山脈上,寒炁暴動,第一個向北侵襲而去,一路翻山越嶺,進入幽冥。
萬咒山、蝕尸陰窟、無相骨地…一眾九宮道統和仙宗的金丹真人紛紛得了真君法詔爭先恐后的闖入幽冥,爭奪那偽真君的命數。
但這些金丹再快,也沒有本就在幽冥上空的厲淵更快,他在十道散落流向幽冥四方的命數中尋了一道,緊緊追逐而去。
霎時間,原本熱鬧的南絕大洲陷入了某種沉寂之中,只有寥寥幾位金丹真人不曾動身前去搶奪。
也是在這時,本止戈數百年之久的離玄二海再次爆發大戰,無數的海妖在深海中廝殺,金元站在茫茫海面上,盯著南川妖王,金眸閃爍著異色,“南川,你一向自命不凡,想借壬癸合交之理證位,不惜與我敵對多年,如今也終究要到了絕出勝負的時候了。”
聽到老對頭這般說,南川妖王心中也升起驚意,二人敵對多年已經是知根知底的存在了,對方一向老謀深算若無十足把握絕不會這般放出狂言。
“老龍,你不去爭那幽冥十道的偽真君,還要與我在這里耽擱歲月嗎?”南川妖王沉聲道:“你我也都應該心里清楚,如今天地只怕是沒有人能再登上真君之位了。不如奪個偽真君命數,也能登上天宮或下幽冥,堪比真君逍遙永生,豈不快哉?”
“呵呵,你我都是老對頭了,偽真君命數?修行數千年之久,放棄真君大道,真的甘心嗎?”金元嘆了聲氣,“成與不成,終究要親自試一試的!
我觀南絕島數千年,姜真人鎖天闕斷登位,南絕島上皆言金丹無路。
今日之天地,眾修欲求真君之位,卻與當年南絕眾修尋求登位之路如出一轍!
總要有人拿命去試的!南川道友,你可愿一觀?”
大海之上風平浪靜,深海之底,妖血染紅大海,斷尸殘軀堆積如山,兩位敵對多年的大妖王在這一刻卻稱起了道友。
海風吹動南川妖王身后的長發,這妖王猶豫了片刻還是冷聲道:“若你不成,我自會趁機取你大勢而用之,若你成了,也必會取我位格以消因果。
你我自在這汪洋之上登位時起,便是不死不休的大敵了。
你我,是敵非友!”
“呵呵,好一個是敵非友。即如此,那便怪我不客氣了。”金元大聲笑道:“那便今日,且看誰生誰死!”
他向著西南方向開口道:“柯海天鮫前輩,還請出世祝我一臂之力!”
話音落下,夢幻般的幽藍色海霧朦朧彌漫而來,一道偉岸的鮫人身影自大海中升起,天鮫雄壯偉岸的身軀不知何時便屹立在了離玄二海的交界處。
南川妖王面色難看起來,開口問道:“天鮫,你何至于出世牽連這諸般因果?”
天鮫的眉眼閃爍著青藍色光彩,奪目照人,如神祇行走世間,令大海深處無數廝殺的海妖紛紛陷入沉睡之中。
他不帶情感的回道:“避世不出,便是等待死亡降臨。天地大變已至,我鮫人一族不得不出世尋求生機。
金元道友,且開始吧。”
“有勞前輩了。”金元肅然躬身一禮,隨后身化數千丈之巨的金龍本體,四方海水升騰而起,掀起滔天大浪,萬里晴空在幾個呼吸間便化為了黑壓壓的墨云重幕,離玄二海之水皆升起海面百丈之高。
南川妖王臉上有些陰沉,天鮫可是五命金丹,且存活歲月遠超自己,哪怕他對自己實力有幾分自信,可也清楚他絕對戰不過對方。
似乎是看透了南川妖王的心思,天鮫淡淡道:“我不為你而來,莫要插手此事。我來時已經封了萬珠海,那蚌妖一時半分也難脫身。”
對方都已經這般說了,南川妖王只能忍氣吞聲折身回歸離海,不敢再停留出現。
天鮫見此,緩緩抬手一抓,浩瀚的霧氣由大海撲向陸地,在近海人族眾修的驚恐聲中撞向了那座鎮海之城。
“轟隆隆~”
幽藍的霧氣中浮現一重重幻象,并伴隨著滔滔的水聲響起,囹水圍城,撼動這座巨城。
在執法峰上的李元眺望遠方,思慮片刻后嘆息道:“終究是要到這一步了。獨孤云止,你走錯了路。”
眼前一幕是獨孤云止的野心,也或許是那些不甘失去證位之機的真人們最后一搏。
天地間已太久沒有真君即位了!
即便再往前數三萬年,也唯有失位真君重新歸位,而沒有新的真人證得真君之位了!
即便是被壬、癸二水扶持證位的真水真君原本也是四象位格真君所分化而出的一部分。
四方巽風匯聚向南而下,吹動祁靈之地的桃花紛紛揚揚而散,李元知道獨孤云止是藏有天祁仙宗的什么手段的人物,否則不會被未央真人保下。
而未央真人以死相護的東西,又能是什么存在呢?
真君們也心存疑慮,故而便日復一日的囚禁著她,想要探查出來底細,只可惜被獨孤云止用無數邪魔血脈遮掩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今日。
在南方,鎮壓著獨孤云止的巨城被一點點虛化,巽風歸虛,青光四漫。
那個有些瘋癲的女子,終于重出天日。
她回首北望而去,冷漠的開口道:“天祁已滅,玄命未央的枷鎖也該自我身上解脫了!
今我獨孤云止,修道五千三百余載,分化萬千巽風合于諸道,補全巽風之位,今請天地助我證位!
玄命加持,不入天宮,亦可全命!
敕令四風,巽古開界。
話音落下,金元宮中的金熙身軀不受控制的化為坎水命格,重新歸入母體,補全其命。
獨孤云止身上的氣息也逐漸攀升,九天之上巽風位格浮現,巽古風界開始模糊的出現的天地之間,諸道退避。
萬珠海中,七彩光芒泛動,玄宛真人被柯海之水重重鎮壓不得而出。
玄宛在深海之底喝道:“獨孤云止!你忘記獨孤一族的使命了嗎?”
高居萬風之巔的獨孤云止聞言冷笑道:“那當年玄命鎖我位格之時,可曾為我想過?祂想用我做什么,可曾問過我的意愿?
祂留在我元神之中的意志,一直在同化著我的心性,再守下去,我注定會成為玄命的一具化身!
與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此言一出,高居天宮的眾真君紛紛內心震動,玄命的意志竟然不在那元水金丹的身上,反而在這樣一個孱弱的老金丹身上?
那先前他們所看到的種種景象,豈不皆是玄命故意讓他們看到的?
這一刻眾真君都似乎知道了什么,他們心中有所顧慮,皆不再阻攔獨孤云止。
如果,她成功了,那玄命,似乎永遠也不會歸來了。他們的一縷命數也都會跟著一同埋葬在歲月中,無人知曉。
只要把柄不在他人掌握之中,那便不算是把柄了!
一瞬間眾真君皆暗中各自出手相助,希望這女子真能證位,打破桎梏。
哪怕希望渺茫,他們也愿意一試。
巽風之象逐漸在南絕大洲上空浮現,風化白虎之象,昂首屹立云端,西方庚金風罡浮現,天下眾生都在眼看著獨孤云止一步步走向那真君之位。
烏山雷家,雷阮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對身側的雷無嵐道:“嵐兒,以后雷家便要靠你了。
今日,便是我這天地間最后一道霄雷現世之日了!”
雷無嵐驚聲道:“老祖,您…何至于此?”
“太陽之命,不得不從!”
雷阮叮囑道:“記住,我此去之后,雷家便與太玄仙宗,太陽真君再無瓜葛!你須封山避世,無論什么仙宗九洲道統皆不可依附!”
“是!晚輩謹記在心!”雷無嵐被自家老祖用帶著威嚴的眼神一瞪便不敢反駁,只能領命。
“轟隆隆~”
下一刻,九天雷動,十方電明。
她身前的老祖已經消失不見,唯有狂風暴雨之中的天際上,萬千雷霆閃爍,九霄雷霆撼動萬千合雷。
雷宮中的一位位合雷真人皆震撼的望著九天之雷,天下萬修,就連一眾真君都為之側目,心中驚雷乍起。
霄雷掌天地刑罰,責眾神百君,無所不從。
雷霆照亮了獨孤云止的面容,她猛然從感悟天地位格中驚醒過來,尖銳的聲音徒然響起,“霄雷早已湮世,哪里來的霄雷?”
雷霆之中,響起了雷阮的聲音,他無奈道:“獨孤道友,無論你我,還是這天地眾生,皆不曾走出過這天地棋局。
你承玄命意志,我宿霄雷之神,二位大人即將歸世,你我唯有認命受之,方可再行轉世之生!”
“轉世?我苦等真君之位數千年,漫漫歲月里的囚禁我都熬過來了,到了眼下我又如何能忍受這錯失大道的機會?”獨孤云止凄厲的嚎叫道:“縱然魂飛魄散,我也要拼盡所有!”
“吼~”
白虎昂首,嘯動天地,巽風如龍吟呼嘯撼動萬物,以對抗著霄雷刑罰。
天地間的真君們都在這一刻緊緊盯著風雷激蕩處,就連幽冥地府的十道偽真君命數也不去管了,死死盯著九天之上。
“轟隆隆…”
天地十方,九洲之界,盡傾雷雨,雷暴風驟,大雨絕落,洪水滔滔,足足過了三日三夜后,雷霆與巽風仍舊未曾停歇。
直到,一聲嘹亮的雄雞之音在天宮響徹,輝煌的太陽之光普照天地,頓分雨歇,雷霆黯淡,狂風驟止,一切歸于平靜。
雷湮于風,風沒于水,四海歸寧。
金烏之上,傳來太陽的聲音,落入一眾真君耳中,無不驚駭。
“玄命,霄雷,二位道友,許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