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怎難。
難就難在志在多艱。
陳黃皮在八歲那些年活的囫圇,過的開心,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師父雖然有些瘋顛,可他自己也瘋瘋癲癲。
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黃二。
他覺得師父去世以后,自己就是觀主了。
而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去世。
就如同他并不知道,自己十八歲這年會是何種情況,竟喜笑顏開,盼望著快快長大,好繼承自己的凈仙觀。
而當這一天事到臨身的時候。
他才發現,他寧愿這輩子一直做凈仙觀的繼承人。
整日在山上瘋玩,玩了一萬多年都玩不膩的黃皮兒。
好在。
這世間真的有一種術。
鏡中花,水中月。
第一次大戰在三輪日月橫空之前。
在他修成最后的肺廟之前。
在那須彌世界之中。
周遭景象迷離多變。
四十九位道主縱橫過去未來,無時無刻在和他大戰。
那一次,他打的很艱難。
只能逮著一個道主下死手。
而這一次,他依舊打的很艱難。
“殺!!!!!”
喊殺聲嘶聲裂肺。
陳黃皮化出邪異真身,十八只腳扎根黃泉陰土,八條手臂伸展便是足以毀滅世界的恐怖偉力。
滅世大磨懸在頭頂瘋狂轉動。
洞真拼了命一樣的燃燒所有,爆發出的璀璨劍光讓人睜不開眼。
咚!!!!!!
九離鐘的鐘聲一刻都沒有停。
陳黃皮太強大了。
強大到任何事物,在如今的他手中都是道主至寶。
強到這些重寶在他手中都只不過是錦上添花。
但他有兄弟在一旁死命相隨。
十尊道主,連同其所在的世界,被陳黃皮硬生生的按住腦袋,死命的按在滅世大磨上。
轟隆隆!!!
滅世大磨在磨滅那些道主存在的痕跡。
可身后又響起陣陣偉力襲來的呼嘯。
剩余的道主,出手就是殺招。
那些能滅世的殺招,轟在陳黃皮身上讓他異常的痛苦。
他不好受。
他的肉身沒有堅硬到連這種程度的殺招都能無視的程度。
“吼!!!!!”
三顆腦袋猛地回頭,血紅的雙目憤怒到極致,張口便向著最近的幾位道主撕咬過去。
他其實已經不在乎是針對誰出手了。
看到誰就殺誰。
誰離得近就殺誰。
那幾位道主遁入時間長河。
嘩啦啦…
一條貫穿過去未來的長河在須彌世界的背面高高隆起,像是真正的天河一般。
值得一提的是。
這時間長河,無論是玄真道界的,還是須彌世界中的,都看著極為的絢爛,隱隱的透明之狀,如同真正的河流一般奔騰不息。
道主們躲不開的。
陳黃皮的三顆腦袋沒入那時間長河之中。
他也是在須彌世界里證道的道主。
他不會被這里排斥。
三顆腦袋,從過去,從未來,從現在絞殺那幾個道主。
“黃皮道主!!!!!!”
“殺!!!!!!”
那幾個道主在咆哮,在憤怒,似乎想要咒罵陳黃皮。
但沒用的,他不會聽,他不會有任何遲疑。
再短的話語說來都會嫌多。
嘎吱!!!!!
陳黃皮或許是真的天生魔種,天生魔頭。
他竟然生生的吞下那幾個道主,連同其所在的世界都一并咀嚼,完全看不出一丁點人的特質。
須彌道主,他最大的敵人。
他要贏,而這些道主都不如須彌道主強大。
所以,他一定能打死這四十九位道主。
因為沒有別的選擇了。
天降血雨。
須彌世界也在悲痛。
異域作戰,陳黃皮卻越戰越勇。
他在這個過程中,磨煉自身的偉力,每一次的交手他都在學習,都在超越上一刻的自己。
“師父,你說我是天才,你沒有騙我。”
陳黃皮眼中含淚,氣息變得越來越可怕。
他真的是個天才。
是他師父為之驕傲的天才。
他很得意,也很難過。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
陳黃皮自己都記不起過去了多久,因為時間對他毫無意義。
放眼望去,哪還有四十九位道主的身影。
空蕩蕩的須彌世界里。
僅有一個身影在緩緩浮現。
道主,收攏所有的時間線,所以也存在于所有的時間線。
須彌道主亦是如此。
“又見面了,黃皮道主。”
坦白說,這是陳黃皮第一次看到須彌道主真正的樣子。
給他的感覺不像是個道主。
更像是個中年的教書先生。
陳黃皮深深的看了須彌道主一眼,他沒有回應,或者說,洞穿過去未來的洞真,定住時間長河的九離鐘,以及籠罩在須彌道主頭頂的滅世大磨就是他的回應。
只是…
結果卻和陳黃皮想的不一樣,又或者是一樣的。
須彌道主只是將手掌伸出,然后往下一壓。
那看著尋常的,甚至算不上好看,有些粗糙的手掌竟然一下子便按住了滅世大磨。
無論滅世大磨如何轉動都沒用。
至于洞真,九離鐘,更是無法近身。
“不是這些至寶不夠強大。”
“而是你,你成長的時間太短暫了。”
“一萬八千年,彈指之間罷了。”
須彌道主平靜的道:“就是給你十萬八千年,你也是斗不過我的,而我也得謝謝你,我醒來以后洞察所有時間線,我發現了你們玄真道界給我帶來了一個啟發。”
“黃天降世化作真仙,清算一切不諧,最后一躍晉升完美天地。”
“而我,亦可以參照,亦可以化作另一個天道。”
“你師父是個厲害的人,很有手段,布局很遠,祂想要玄真道界反過來吞噬須彌世界,而這其實對于我和他而言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
“玄真道界可以吞噬須彌世界,須彌世界也可以吞噬玄真道界。”
“至于到了最后,這世界究竟是黑是白,那便要看誰才是贏家。”
說罷,須彌道主一拳轟向陳黃皮。
這一拳依舊是沒有任何絢爛的光輝,甚至連空間都不曾打破,都不帶起一點風聲。
直直的,結結實實的轟在了平靜的令人發指的陳黃皮身上。
一拳下去。
陳黃皮肉身崩潰,身死如灰滅。
所有的時間線,陳黃皮都毫無疑問的被須彌道主給打死了。
就像須彌道主說的那樣。
掄起天賦,掄起才情,其實陳黃皮和他站在同一個梯隊,而到了這種境界,所有的不足都可以補足。
唯一的差距就是時間太短了。
陳黃皮只活了一萬八千年,而這也是他第一次和須彌道主交手。
作為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的須彌道主,自然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滅殺了陳黃皮。
“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整個紀元,也或許只是一瞬。
一個堅定的聲音響了起來。
鏡中花、水中月。
陳黃皮施展了這門術,他否定了自己被須彌道主殺死的事實。
這一次的短暫交手,也就成了鏡花水月。
所以,還有下一次。
下下次。
直到陳黃皮以這般方式補全自己的最后一絲短板。
“再來!!!!!!!”
與此同時。
在玄真道界之中。
更是如同量劫臨身一般。
一個個幽暗可怖的身影縱橫在或許還能稱得上是天地的天地之間。
那是盜主。
玄真道界曾經自斬的盜主們。
“終于,終于又回來了!!!!”
“陳師道,當年你把吾等堵死在過去,讓吾等無法降臨蒼天紀元,你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哈哈哈哈哈!!!!”
有盜主在狂笑:“不過是匹夫自誤,經久歲月,可有一個道主愿意跟著天道一起死去,以己身成全蒼生?”
“蒼天無情,卻合了個有情的道主。”
“而你,你此刻可曾有過后悔?”
“你想要的做的事,你看到的未來,你想要去搏出來的那個機會,都將會因為蒼天紀元的結束而化作烏有,到頭來,笑到最后的那人絕對不會是你。”
這些盜主和陳黃皮師父打的交道太久了。
久到祂們是什么辦法都用盡了。
威逼利誘,苦苦哀求,好話壞話全都說透都沒用。
觀主,不給祂們機會。
也不給自己機會。
就好像,駭浪撲面,觀主卻硬生生的站在那里抗著,這是理念之爭,如果這都爭不明白,那實際上后來做的一切其實都是毫無意義的。
而現在,在這些盜主看來。
觀主無疑是輸得最慘的那個。
不是說觀主的計劃不行,或者說觀主做的那些努力不行。
而是這件事從根本上就不行。
違背人性,違背天理。
究竟是誰在逆天而行?
究竟是誰在說人定勝天?
不是這些盜主,也不是諸如陳道行那些人。
而是觀主。
此刻,天地異變馬上結束。
蒼天道主已經進入了最虛弱的時候,或者說已經是死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的發生而無法阻止。
就連這些盜主跑到了蒼天紀元,只要化作邪異,就能活到黃天紀元這件事,觀主都沒有出來阻止。
這不是失敗是什么?
可就在這時。
有盜主看到了一個身影。
一個面無表情,冷如冰霜的身影。
“朕等你們很久了。”
“有趣,你就是那陳皇?大乾仙朝的皇帝?陳師道的長兄?”
一連三問,可卻句句屬實。
盜主們當年是和陳道行有過接觸的。
只是后來陳道行恨透了祂們,有了自己的目的,但即便如此,祂們也從陳道行這邊了解了很多事。
其中就包括陳皇。
“怎么?你想殺了吾等?可就憑你還有些不夠看。”
有盜主率先站了出來,毫不掩飾自己的譏諷。
祂們曾經是玄真道界的道主。
即便是現在進入了蒼天紀元,即便自斬了,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巔峰,可畢竟是做過道主的人,怎樣都算是近乎于道里的極強者。
只憑陳皇想殺祂們實在是太難。
甚至可以說是螳臂當車。
“清算吾等的人不是你陳皇,你還不配,吾等的命,非天不能收,非天不能決。”
盜主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也知道自己會被黃天清算。
可依舊是這么做了,依舊覺得自己會笑到最后。
看看吧,現在哪有黃天來清算?
然而,陳皇卻很平靜,一個個的看過去,只可惜這些盜主的身影都模糊不清,或者說看著覺得每一個都面目可憎。
祂一時間竟然想不到,究竟是哪一個盜主,把自己那個不爭氣的逆子變成了后來的樣子。
為皇,陳皇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為人父…
祂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祂不后悔做出的這個決定,只是想起來會后悔當年沒有教會自己兒子,人心叵測,時常變幻,人生的很多決定不是想到了就要去做的。
一意孤行,怎一個苦澀了得?
“父皇,我真以為我能彌補所有的過錯。”
親手擰下陳道行的脖子前,陳皇始終記得那一幕。
到最后的時候。
陳道行其實還有余力和他這當父親的拼殺。
只是突然就停了下來。
臨死前,道了一句這般話。
若是沒有這句話,陳皇只當自己沒有這個兒子,可就是這句話,讓陳皇極為的痛苦。
更痛苦的是。
陳道行甚至也知道他做的不對。
只是他以為他能成了道主以后,可以將一切彌補,復活自己的師弟,讓人覺得自己當年的想法是對的,而他卻已經沒法騙自己了。
犯下這樣的過錯,這樣的罪刑。
陳道行自己都知道,他沒那個資格被原諒。
他和陳黃皮死戰的時候也沒有說過一句后悔。
只有在見到陳皇,在打到最后的時候,陳道行才沒有忍住,終于是當著自己父皇的面低了頭。
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那一天發生的事。
就像陳皇從來不曾和人提起過陳道行殺來以后的這一戰,祂不愿意說,或者說,這是祂身為一個父親,能為自己這不爭氣的兒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所謂清算,哪要的了黃天下場。”
陳皇深吸一口氣,收斂了所有情緒,冰冷,堅毅,如同一個沒有感情的造物一般道:“真正要清算爾等的,不是天,而是人。”
“自斬的道主,不是玄真道界的道主。”
“朕,大乾仙朝之君,代治下億萬黎民之靈,今日向爾等宣戰。”
“你們是叛徒。”
“你們,都該給那叛徒一起陪葬!!!!”
“就憑你?”
“就憑朕!!!!”
陳皇說罷猛地一跺腳。
轟!!!!!!!
那身后無比巨大的陰影猛地撞破了虛空,直直的降臨到了這些盜主的面前。
那是混沌舟艦!!!!
太骨魔主和陳皇后來的布置,在陳皇看來更大的用處實際上是對付這些盜主。
因為陳皇很清楚。
或者說,祂太了解自己的親侄子陳黃皮了。
那孩子祂雖說見的少。
可眉眼之間,實在是太像祂的皇弟了。
最危險的戰場,最危險的敵人是須彌世界的道主。
而陳黃皮,會頂在最前面。
一如既往,恍恍惚惚,就像是他的師父一樣。
“仙尊!!!!!!!”
陳皇猙獰的咆哮,祂發出了壓抑了多年的憤怒。
而這一聲呼喚落下。
一個同樣憤怒的聲音給了祂回應。
“殺!!!!!!!”
隨著這殺字落地。
一個強大的存在,坐在一口古樸的棺材上,在時間長河,在天地異變的盡頭顯化了出來。
那是仙尊,一直待在未來的仙尊。
砰!!!!!
那口棺材也在同一時間被打開。
所謂須彌納芥子,介子藏須彌。
這棺材之中卻存在著一個如夢似幻的世界。
若是陳黃皮看了,定會是更加的錯愕。
因為這口棺材里面的世界,正是師父以鏡中花、水中月之術造就的另一個玄真道界。
在那個世界之中。
所有的強者都還活著。
甚至還有他以道化加持,讓那些強者變得更加可怕,化作偽道主的存在。
但這還不夠。
陳皇腳下的大地在變得泥濘。
點點靈光,真的多如繁星一般向著天上飄去。
那都是當年死在那場大戰之中的強者,以及所有修士,所有生靈的一點真靈。
乾元寶鑒鎮壓大乾仙朝不墮。
而陳皇這一萬多年來枯坐乾元殿,不止是在壓著截天教里的那具肉身,更是在默默背負著這些真靈。
祂承受的住。
雖說那很痛苦,很折磨。
可祂終于是等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祂以最冰冷,最理智的方式執行的計劃,以無法容許任何一點紕漏的態度,終于是熬到了現在。
“太歲教主聽令!”
“截天教主聽令!”
“北辰大帝聽令!”
“聶劍王聽令!”
“仙界三十三重天,所有界主聽令!”
“魂兮!歸來!!!!!”
所有有名有姓,所有有資格,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死去,亦或者被陳皇、仙尊當年認為或許會動搖,或許會破壞計劃,實際上卻什么都沒做的強者,全都在被召回。
那些人心里也有怨言。
可怨不了毫不留情的陳皇和仙尊。
因為這個機會實在是太難了。
如果沒有須彌世界,那玄真道界晉升完美天地,根本就不會這么艱難。
可這還是不夠。
要召回這些強者不難,但要召回在另一個玄真道界里已經變得更加強大的那些人,卻需要一個人的同意。
“黃皮兒!!!!!!”
這一聲黃皮兒,不是觀主的聲音,而是陳皇喊出來的。
祂或許也是繃不住那張冰冷的面容,繃不住自己對陳黃皮的怒其不爭。
終于這一生呼喚里,沒有去掩飾自己對這個侄兒的喜愛。
哪怕更多的其實是愛屋及烏。
“大伯!我在,我聽到了!”
陳黃皮的聲音從過去,從時間長河的上游傳遞了下來。
只聞其聲便知其人是真的。
因為道主就是這般奇異。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切身處地的明白在過去廝殺的陳黃皮究竟是個什么狀態。
他的肉身被打破。
他的邪異真身被撕爛,殘破的像是個布娃娃。
他所處的環境也不再是須彌世界,而是換做了數萬年前,須彌世界剛剛發現玄真道界坐標的那一刻的外界。
他在和須彌道主血戰。
可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他只知道,現在,陳皇,自己的大伯在呼喚自己。
他知道大伯要自己做什么。
這,本來也是他想做的事。
“真假對錯,一切都以我為準!!!!!”
陳黃皮揚天咆哮。
一切都以他為準,那便是鏡中花、水中月之術。
是在將真假重新混淆,重新替換。
假的,也要變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