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濤劍氣聯綿不絕。
陳黃皮起初還以為是準備對付自己的。
畢竟,他如今這邪異狀態,誰見了都得大呼一聲妖孽死來。
大伯陳皇認錯自己也很正常。
可隨著那些太歲劍氣蔓延的越來越遠,幾乎要將整個皇都都覆蓋。
陳黃皮這才意識到。
恐怕這變化和自己沒什么關系。
只是…
“咱們前腳剛到,后腳就發生了這般變化,是否也太巧了點?”
陳黃皮眉頭緊皺,心中涌現出一抹不安。
他現在雖說是近乎于道的戰力。
邪異之軀確實也有許多奇妙的威能。
可真要比起來,還是他原本的肉身要更加好用。
邪異之軀打不過的敵人,原本的肉身卻有著各種拿得出手的法子來應對。
最起碼保底還有個化身太一呢。
“看來咱們后面跟著個不得了的東西。。”
拜靈天教主冷冷的道:“就是不知道是一開始就跟著,還是守在此處的入口,待你我齊至便尾隨而來。”
要說一開始,那可就得從那輪廓體內離開的時候開始算起了。
并且拜靈天教主都沒有半點察覺。
如果真是如此,那對方一定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甚至就是那骸骨道主找到了合適的肉身,想要不聲不響的跟在暗處這么久都不可能做到。
因為這里是玄真道界。
拜靈天教主再怎么自嘲自己不如仙尊,不如陰天子,不如這個哪個,但那也只是戰力比不上,不是說能被人當成瞎子一樣耍。
也就是說。
大概率太歲劍氣防備著的存在,應當是一直蹲守在皇都的某處。
而這個存在甚至篤定會有人在天地異變即將結束之前進入乾元闕。
“陳黃皮,你且去見陳皇那頭倔驢,本座倒要看看來者究竟是誰。”
“若是不弄清楚,恐怕會壞了咱們的大事。”
拜靈天教主陰沉著臉道:“若是本座出事,你便躲在乾元闕里別出來,陳皇會護著你的安危。”
“前輩,這時候兵分兩路嗎?”
陳黃皮詫異的道:“要我說,既然后面有人,那咱們要么一起對付他,這樣好歹有個照應,要么就一起去見陳皇。”
兵分兩路這事他是真被搞怕了。
之前去天河戰場,老瘋子就是跟他兵分兩路。
結果沒有老瘋子在身邊護著,他差點被九靈尊給活活打死。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
陳黃皮當然想著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就不信如今的自己,外加拜靈天教主還斗不過一個藏頭露尾之輩。
“你就不怕來者是骸骨道主?”
拜靈天教主深深的看了一眼陳黃皮:“本座和你不一樣,本座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陳黃皮動容:“前輩,要是骸骨道主,那你就更應該跟我一起走啊,不要再為我犧牲了。”
“誰為你犧牲了?”
拜靈天教主嫌棄的道:“你小子別總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又不是玄真道界的天道,本座就是犧牲,那也是為了蕓蕓眾生。”
“另外,真要是骸骨道主來了,本座一個人還能有法子跑。”
“要是帶上你,那本座就真得把命搭在這了。”
“你想死,本座還不想死呢。”
“啊?!”
陳黃皮目瞪口呆。
合著拜靈天教主不帶自己玩是這么回事。
壓根就不是自己想的;你先走,我斷后。
黃銅油燈嘖嘖怪叫道:“本家,你這就是太一當久了,被那些太墟神靈們捧的以為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了,看到沒,在玄真道界,你就是個弟弟。”
它這話說的夠嘲諷的。
但也確實是說到了點子上。
陳黃皮遇到太墟神靈以后,確實是有點被吹捧的找不著北了。
感覺諸事皆順,什么都難不倒自己。
陳黃皮無奈的對拜靈天教主拱手:“既然如此,那前輩,剩下的路我就自己走了。”
“嗯,去吧。”
拜靈天教主道:“本座在你身上留下了點東西,你按照指引走,小心一點,沒事不要亂碰亂動,那就不會有麻煩。”
“是,前輩。”
陳黃皮重重點頭,便轉身準備離開。
周遭雖說太歲劍氣如海如淵,可按照拜靈天教主的法子,是能左拐右拐的走出去,直達乾元闕的。
因此他自己前往,倒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但前腳剛走。
后腳拜靈天教主就叫住了他。
“怎么了前輩?”
陳黃皮回頭:“可是還有什么事要交代與我?”
“本座剛剛想了想,你小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拜靈天教主說道:“若是跟在后面那人本座斗不過,后面你記得在乾元闕里面施展拜靈天的法門,這樣本座若是真被打死了,還能在你身上復活過來。”
陳黃皮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說道:“在我身上復活過來?前輩,你在說什么,我為何聽不懂?”
“聽不懂就對了。”
拜靈天教主擺擺手:“只是在你身上不小心留了點小小的手段罷了,又不是什么同生共死的玩意,上不了什么臺面的。”
“行…”
陳黃皮黑著臉掉頭就走。
拜靈天教主這人哪哪都不錯。
可哪哪都讓人覺得難受。
因為祂是真的只相信自己,其他人在祂看來都有可能會當叛徒。
所以,祂不聲不響的就會在別人身上做一些手腳。
就連陳黃皮這觀主徒兒都不例外。
“黃二,拜靈天教主也太過分了。”
陳黃皮惱怒的道:“祂就是在我身上做手腳,也好歹給我說一聲吧,我怎么感覺祂對我這具身體比我還要了解。”
黃銅油燈道:“嘿,本家你這話說的,拜靈天教主也沒瞞過你不是,雖說都是事后話,但要是提前說了,你肯定也不愿意啊。”
“愿不愿意有什么意義嗎?”
索命鬼搖頭道:“拜靈天教主的手段刁鉆陰險,就是契主心里有了準備,可關鍵是能防得住嗎?”
“之前那青皇還是道主呢,不也被說陰就陰了。”
“看開點吧契主,祂活了一整個紀元,你玩不過祂的。”
“阿鬼說的對。”
黃銅油燈打了個哈哈道:“退一萬步說,就是拜靈天教主真在你身上活過來,那你也不吃虧不是。”
陳黃皮不解的問道:“黃二,這又是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
黃銅油燈得意的道:“西域佛國曾發生過一件事,孔雀吞了佛主,而佛主破開其軀體出來后,深感此乃血肉降生之事,便尊孔雀大明王為佛母。”
“反過來拜靈天教主在你身上復活,那不就等同于成了你的兒子。”
“那拜靈天教主又不是佛主,我也不是孔雀,祂能愿意嗎?”
“嘴長咱們身上,愿不愿意還能由祂決定?”
“很好黃二,還是你會安慰人。”
陳黃皮點點頭,黑著臉道:“只不過我的兒子比我年紀都大,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各論各的就是,年紀不是問題。”
“那也不能是兒子,頂多算是個侄子。”
陳黃皮嫌棄的道:“我的兒子已經夠多了,不能再多下去了。”
金角銀角這倆干兒子他好歹還是愿意接受的。
畢竟這倆貨除了嘴巴賤了點。
腦子不好使了點。
但確實相當于兩三歲的人類修士。
認個干兒子也就認了。
拜靈天教主那老陰比,老魔頭。
陳黃皮可不敢真嘴上占太多便宜。
不過,被黃銅油燈這么一打岔。
陳黃皮倒是看開了。
“我算是知道為什么拜靈天教主以前是魔道魁首了。”
“這人確實是手段太臟了,防不勝防。”
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若是我有這樣的手段那就好了,千日防賊的確不如千日做賊啊!”
拜靈天教主是肯定對陳黃皮沒什么壞心思的。
要是有的話,一開始早在他剛進入大乾仙朝,不知死活的想要逆流時間長河而上,那時隨便做點什么,都能將他不聲不響的陰死。
但要說心里沒有芥蒂那也不存在。
陳黃皮說自己對自己的身體,很可能還沒有拜靈天教主更了解可不是一句空話。
拜靈天教主從輪廓里出來以后,可是想過要把他的靈給抽出來的事。
只不過發現是陳黃皮,這才沒有繼續而已。
當然,說一千道一萬。
陳黃皮其實嘴上說這么干不好。
可若是自己也會這些手段,那就另當別論了。
繼續往乾元闕里面趕去。
沿途所過,那密密麻麻的太歲劍氣越來越多。
有時候如同濤濤大河,有時候又化作一輪太陽,明晃晃的照耀四方,任何角落都會被那劍氣所充斥。
好在拜靈天教主安排妥當。
陳黃皮小心謹慎的往前走,一旦遇到危險,眉心便立馬隱隱刺痛,指引他接下來該如何做。
因此,那些太歲劍氣倒是沒有傷到他半點。
說來也是可笑。
太歲殺劍又名洞真。
此劍先后跟著太歲教主以及陳黃皮師父。
但這把劍的劍氣,陳黃皮這太歲教新教主,以及師父的寶貝徒兒,居然得避其鋒芒。
“這些劍氣里蘊藏著邪異的氣息。”
黃銅油燈提醒道:“或許那把劍出了問題,又或者是陳皇出了問題,也可能兩者皆有,陳黃皮,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放心,我心里有數。”
陳黃皮悶悶的應了一聲。
來都來了,難道還要掉頭回去不成?
再說了,之所以來大乾仙朝,除了和易輕舟的約定以外,還有著六陽神的原因。
六陽神對應的是湯谷。
要在湯谷之中才能出六陽神。
但湯谷已經被毀了,玄真道界再無湯谷。
是陳皇的斷指,曾經借著杜家兄弟的口告訴他,讓他來大乾仙朝,如此方能有出六陽神的機會。
這一次陳黃皮來找陳皇。
既是跟拜靈天教主一起,想著和陳皇商議如何弄死那骸骨道主,也是想著趁機把六陽神給修成了。
六陰不死,六陽長生。
這邪異狀態雖說戰力拔升到了近乎于道的層次。
但六陰神狀態實際上更加逆天。
腳踩黃泉陰土,過去未來都不見,更是能抽取萬物之死氣。
唯一的缺點就是只能等到天黑以后才能出六陰神。
而六陽神要是再一出。
就算六陽神沒有任何特殊能力。
但陰陽合一以后,絕對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陰陽合和化神術代表的是陳黃皮的元神復活之法。
五臟煉神法,則是讓他的肉身由死轉生。
二者合一,既代表著他要迎來新生,也代表著他到了十八歲這個坎。
而天地異變,也將以他的降生成功而宣告結束。
“待我修成六陽神,就是沒有這邪異之軀,我應當也有了近乎于道的戰力。”
陳黃皮心中暗忖道:“剩下的就是最后的肺廟,只可惜我如今肉身顯化不出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肺廟如今修到什么程度了。”
他修行的兩門功法都很獨特。
都是專屬于他的功法,或者說,是師父為了復活他專門弄出來的兩種逆天法門。
無需打坐,功法自己就會修煉。
陳黃皮要做的,就是在修煉完成的時候,看哪個邪異或者神明順眼,直接給關進去就成了。
至于這神明邪異強不強,倒也不算太重要。
只需按照順位五行一一對照便可。
而就在這時。
索命鬼突然提醒道:“契主,前面應該就是入口了,只是這附近如此詭異,你定要小心再小心。”
聽到這話,陳黃皮抬眼一看。
便看到不遠處的龐大陰影扭曲不停。
而如同黑色蛛網一樣的事物,則坐落在這龐大的陰影之下。
那黑色蛛網密密麻麻,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看著著實駭人無比。
最可怕的是。
陳黃皮看到的那龐大陰影,實際上就是乾元闕。
或者說,就是他曾經看到的那座死氣沉沉的宮殿。
太歲劍氣也是從這宮殿的縫隙里滲出來的。
陳黃皮見此,忽然低下身子,將手掌覆蓋在了黑色的蛛網事物之上。
然后,他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了一個畫面。
那是大乾仙朝的海域。
海浪滔天,一座座孤島上死寂無比,連飛鳥都不見。
他又將手放在其他的蛛網上。
大乾仙朝的其余地方便又在他腦海中涌現了出來。
“所以,這就是大乾仙朝的地脈。”
陳黃皮皺眉道:“只是這地脈被污染了,變得很奇怪,像是要脫離玄真道界,成為類似那灰霧的東西…”
索命鬼道:“陳道行想把大乾仙朝化作陰土,早早的就引灰霧進入大乾,暗地里更是不知道布置了多少骯臟手段。”
“也就是陳皇在鎮著,不然恐怕早就出問題了。”
“天地異變后三千年,那場大戰結束。”
陳黃皮邁步站在地脈上,向著乾元闕的入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怔怔的道:“到現在也就是一萬四千年的樣子。”
“這一萬多年來,大伯從未走出乾元闕。”
“乾元闕里應當就跟拜靈天的道場一樣,里面有著不少仙臣仙將吧。”
若是沒有的話,那一個人待著乾元闕這么久,得是何種的孤獨寂寞。
陳黃皮喜歡熱鬧。
換做是他,別說一萬多年了,就是一年他都有點受不了。
來到乾元闕的入口處。
或許是知道了陳黃皮會來,又或者說是陳皇感應到了陳黃皮。
那原本扭曲的陰影此刻在變得清晰。
一扇無比巨大的石門浮現在了眼前。
而門后,則響起了一個沙啞、低沉、蒼老的聲音。
“來,進來,朕等你很久很久了。”
“大伯,真的是你嗎…”
陳黃皮聽著那和記憶里完全不像的聲音,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記憶里的陳皇,聲音那叫一個威嚴肅穆。
雖說至今沒見過陳皇的真容。
但陳黃皮腦海中一直有著先入為主的模糊形象,應當是個中年人,穿著金色的黃袍,頭戴天子冕冠,身材高大,冷硬又霸道。
而如今聽到的這聲音。
卻更像是一個快要老死的老人家。
那還有半點大乾仙皇的威嚴氣質。
陳黃皮目光看向左右兩旁的索命鬼和黃銅油燈。
黃銅油燈也不知該不該進去,它甚至覺得打開門以后,里面可能都不是陳皇,而是一個恐怖無比的邪異。
一個鎮壓著大乾仙朝所有被污染地脈的扭曲之皇。
索命鬼則搖頭道:“契主,別忘了觀主臨走前交代咱們的話。”
觀主說過。
天底下有三個人是可以無條件相信的。
一個是陰天子,一個是太歲教主,剩下一個則是陳皇。
陰天子是人根本就不想當道主,況且志同道合,無欲無求,當然不會害陳黃皮。
太歲教主這人最重諾。
而且行得正,站得直,把陳黃皮當做是自己老友的后人照拂。
至于陳皇…
觀主的兄長,大乾仙朝的共主。
陳黃皮的大伯。
當年陳黃皮把整個大乾仙朝的資源給吞噬光了都沒成功復活降生,陳皇也只是氣的罵他,卻也沒干過更過分的事。
坦白說,如果陳皇都不值得相信,那就沒有能相信的人了。
而陳黃皮心中如今諸多念頭涌動。
他也沒有過多猶豫。
索性深吸一口氣,便心虛的推開了巨大的石門。
在那門后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大殿。
空氣中充斥著不祥,污穢,種種讓人不適的氣息。
而在那大殿的最上方,則有著一尊龍椅。
一個穿著金色皇袍的‘人’就坐在這龍椅之上,其胸口的位置則插著一把劍。
劍是太歲殺劍。
而人,則早已不成人樣。
陳黃皮看到的陳皇,是一個渾身爬滿了老人斑,皮膚干癟,布滿斑紋,頭發枯槁脫落,連那天子冕冠都固定不住,脫落在一旁的垂死老人。
一道青光則從上方垂落下來,照在這老人的身上。
陳皇動彈不得。
他的身體始終都保持著固定的姿勢。
雙目看向極遠處,雙手則放在左右扶手上。
那青光來自乾元寶鑒。
陳皇用乾元寶鑒鎮壓大乾的地脈,可反過來,這乾元寶鑒也在鎮壓著祂。
讓祂寸步難行。
陳皇不曾開口,憑空便有聲音作響。
“怎么,朕如今這幅模樣讓你很失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