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一道凌厲的劍光過后,賈文澤兩眼發昏,吐出一大口鮮血,染得身前青衫黑紅。草巫教首席祭巫焦黑的身子砸在草地上,沒有腦袋。
康大寶有些驚懼的在旁感慨,這草巫教巫法怕是沒自己先前臆測的那般簡單,難道他家當年還真得了蠻巫傳承?
先有一個陳野斬筑基,剛才賈文澤也差點就被首席祭巫那只快要升到二階的毒蟲口器鉗成兩截!
至于為什么說差點,康大掌門看了眼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粗豪劍客,感慨著無怪這修士總會盡力培養自己的血裔后人呢,當真忠心。
康大寶突地有些心悸,他想起了史家,史理也是這么一個老練氣,幸好史家被霍稟那老東西滅了門了!
若不然,老子的重明宗說不得要被史家滅了門!
人心渙散之下,草巫教的大陣并未支撐太久便在以粗豪劍客為首的諸家弟子們的圍攻下告破了。
陣中立時人員四散,只有草巫教首席祭巫還領著三四十個稍有戰心的弟子做困獸之斗,差點被他翻了盤!
馬德,也就是個百多歲沒幾天活頭的老練氣而已,面對幾人圍攻,把粗豪劍客弄成兩截,把宮裝美婦削成人彘,把審家二人駭得遁出陣中...
呸,這兩渾貨可太惡心人了,自己家的事情都跑得這么快。
撇下這這兩個敗人胃口的審家子弟不說。
要想保得賈文澤的性命,光靠那粗豪劍客的忠心還不行,還得幸虧過來幫忙的恒益怑有張二階下品火龍符,要不然,賈文澤那道飛劍能不能發出來都難說。
由此可看,也不是什么人拿著把飛劍便可以稱作是劍修的。
草巫教首席祭巫的本事雖然厲害,但肯定也不可能比陳野還逆天,卻還是在一眾練氣后期的圍毆下差點宰了賈文澤這個筑基。
由此可見,賈文澤哪怕在同階的青葉筑基中怕都算是位墊底的,怨不得他會被他家掌門派過來做這些零碎活路。
惜的是他連這點兒零碎活路都做得不漂亮,回去之后,怕是在書劍門的一眾筑基之中更加沒有分量了。
“幸好自己“沒來得及”上去!不能強出頭,該縮就得縮!”
康大寶朝著幾位師弟使個眼色,帶著他們與禾木道韓姓弟子一起圍毆起落單的草巫教修士。
這活計又輕巧又安全,眾人身上的儲物袋越來越多,卓有成效。
重明宗一行人賺得盆滿缽滿,在旁啃硬骨頭的恒益怑卻看得眼睛冒火。
但他也毫無辦法,康大寶于此役肯定是大功勞的,沒有他想出圍三厥一這個辦法,草巫教這大陣都莫說能破呢。
首席祭巫身死給草巫教殘余弟子的震動是巨大的,這個老修在教內資歷甚老平日里就算陳野這個掌門都是尊重有加。
他一死,草巫教便真是倒了擎天柱了!
“祭巫長老也死了!”有草巫教一方的少年修士以袖拭淚。
“降了降了,打不贏了,還打個什么勁兒!去做礦奴!去做爐鼎!都好都好!老爺我都認了!”一肥頭大耳的修士扔了木劍法器,帶著哭腔癱坐地上。
“殺啊!”殺紅眼的修士沒了別的心思,只想將眼前的對手斬落。
殺聲直到這日傍晚才停,遍地尸身,康大寶累得大口喘著粗氣,用不知道從哪個草巫教弟子儲物袋里翻出來的白骨棒杵在地上支撐起身子,幾個師弟也都消耗不少。
方才草巫教的滅門之戰中間又出了變故。
新云盟一方唯一的一名筑基真修賈文澤重傷發作,壓制不住傷勢,先一人疾行返程回書劍門求人養傷去了。
恒益怑臨危受命,帶著留下的新云盟眾人才將大部草巫教殘敵剿滅了。
未想正在圍攻藏寶樓與藏書閣的時候,被拉來填戰壕的散修居然也反了水,上百人被幾個殺才帶頭聚起鼓噪起來,恒益怑一個不查,被他帶著的新云盟弟子差點被反推出陣。
混亂中連子楓谷審進也被一不知從何處竄出來的毒蝎子扎中脖子,經審圖救治一番,片刻間就蝎毒入腦,全身潰爛而死。
好在重明宗幾人同進同退,非但未有折損,蔣青還用飛劍挑走了不少相對值錢些的儲物袋。
雙方短暫地相持了片刻過后,轉頭更為慘烈的廝殺又開始了。
上百名散修們仗著人多,又有草巫教弟子夾雜其中幫忙,跟新云盟殘存的二三十修士殺得難分難解。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占了上風的散修們又起了心思,該跑的跑,該返身去草巫教中搜刮的也搜刮,連大部草巫教弟子也舍了報仇的想法,紛紛逃遁。
戰到最后,新云盟一方居然又大占上風了,抓住機會徹底殺敗了散修一方。
這可害苦了領頭的那數名散修,錐入囊中在很多時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們這些散修中的出眾人物,挑頭做事,被人惦記上了,得的好處卻還沒有那些跟在后頭撿便宜的得的多。
平滅了散修動亂過后,
新云盟一方的修士也未有什么喜色。
傷亡這么大,草巫教中的庫藏肯定也肯定會因了逃散的散修搜刮而少上不少。
臨危受命的恒益怑氣惱得很,戰罷過后便將投降的作亂散修們盡數擒了,準備帶回發落。想也知道他們不會有什么好下場,要么是做靈田的肥料,要么是做挖礦的礦奴。
高品階的靈礦,只憑不值錢的武夫可不行,練氣階的礦奴可一直都是稀缺貨色。
康大掌門立在一旁冷眼看著,感慨著散修為什么叫散修?就是因為沒有組織,沒有組織,就是一盤散沙!
康大寶記下了這個教訓,直到大口飲了一口不知道從哪個死人儲物袋里翻出來的靈酒,才感覺稍好了一些。
又低頭看了下遍地尸首,心里覺得不好,這回過后新云盟在云角州散修中的名聲怕是要臭了街。不過這罵聲多半得沖著書劍門,誰讓他們是領頭的呢。
這也是他們活該,若不是恒益怑圍攻藏寶樓時催逼散修過甚,這群人也未必有膽子敢反。
恒益怑這時面色難看得很,不過到底做事也沒失了分寸。
寥寥幾個還沒來得及反水的散修也不管先前作戰是否盡力了,直接被其狠狠的賞了一通,用作典型,應該也會稍稍提升一點書劍門在散修圈子中的名聲。
余下的事情按理說應該是搜索殘敵,但現在留在此處的新云盟修士可沒那心思,盡皆看著草巫教的藏寶樓眼紅。
幾方人士又是一通商議,點了幾個倒霉蛋去搜尋殘敵,又議好了諸家定額。
書劍門這次出了一名筑基,獨占五成,不過恒益怑的表情并未轉好,這次賈文澤大傷,書劍門算下來肯定是虧的。
若是再有不測,那便是要虧大了。哪怕是賈文澤這位白板筑基,那也是貨真價實的筑基吶,放在任意一家小勢力都是足以頂門立戶的存在。
真要是折在這里,那對于書劍門這個老牌的筑基大派,也定是莫大的損失。
其次本來該是出人最多的子楓谷,不過帶隊的審圖有些心胸,直言諸家這次是為子楓谷之事助拳,自愿退出本次繳獲分配,倒是贏得了在場中人的些許好感。
康大寶多瞅了這人一眼,跟上次墟市中所見和蟲娘子廝混在一起時相比,這人顯得成熟了不少。
那么接下來便是重明宗得兩成、翡月單家、禾木道各得一成半。
人出得最少又幾無損傷的重明宗得兩成的分配方式惹得翡月單家有些不滿,然而他們也不敢大聲表露出來。
蔣青的飛劍在戰場上扎眼得很,袁晉的那柄虎煞杖同樣兇狠,有一個落單的草巫教后期修士都被他打殺了。
單家此役則運氣不佳,帶隊的宮裝美婦被削成了人彘、又折損了多名練氣后期修士,自認此刻拿不出人來與蔣青抗衡,能有資格說些硬話。
禾木道自然更無不滿,他家都能跟筑基宗門一個分配比例了,夠可以了。
草巫教于蠻亂后的近二百年間,在平戎縣可謂風光無限,鼎盛時候雖都未出過筑基真修,卻也能稱得上傳承有序四個字,庫藏自不是康大寶剿滅過的那幾家小小匪修能比的。
僅靈石就翻出一萬一千之多,其中還有十數塊少見的中品靈石。
藏經閣中,洪階下品功法一部,荒階三十余部;還有丹器符陣、修真百藝書籍數百冊、雜書典籍十數卷。
倉房中的各類靈米菜蔬不談,藏寶閣內封存未用的各階法器、傀儡都是近百件。
康大寶略微期待的靈器倒是沒有,連偽靈器都沒有一件,倒是有數件堪稱珍貴的二階材料很是惹眼。
當然,康大掌門這個破落戶是饞得不行,其余幾家筑基宗門出身的弟子則沒有太大的喜悅之色。
一是他們眼界高出不少,草巫教這些庫藏對于康大寶算是珍貴,對于他們而言就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了。
二是就算此役繳獲中的大頭是要拿回宗門的,他們從中分潤不了太多,還抵不了同門身死的懊喪心情。
點檢這些材料又花了小兩天工夫。單家有名細胡子贅婿,精通算學,只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算盤,便算好了大概數值。
這些大族吸納人才可比康大掌門簡單許多,只要是舍得嫁女兒,什么樣的人才都能輕松招攬入門。
康大寶拉上禾木道的韓姓修士,死不要臉將藏經閣中一階藏書一并分了。
又領著三個師弟將已經殘破大半的黑水毒木陣拆了,再死乞白賴要了一千靈石后,才馬不停蹄的帶著師弟們回到重明宗去,生怕再被扯進什么恩怨情仇里頭。
夜風習習,冷月橫空。
這處山坳僻靜得很,只時不時有幾聲山禽發出的鳴叫回響。
一頭肥大的夜梟此刻停在樹梢上,瞪著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先是對著地上一具巨大的虎尸垂涎不已,又歪著腦袋好奇地看向地上一個渾身被絲狀法器束縛緊實的男人。
它看上去有些許蠢萌,全然不似一頭可以生撕虎豹的猛禽。
被絲狀法器束縛緊實的男人臉上滿是惶恐,他囁喏著地向陳野出口求饒著:“陳掌門!陳掌門,求你念我從兄與你的手足之誼,念我史家...念我...”
男人對面滿頭銀絲的老者并未答話,此時山坳內黑得嚇人,沒有篝火、沒有點燈,老者目光如炬,似兩盞綠油油的油燈。
他直勾勾地看向手中的玉簡,輕輕咀嚼著上頭的每一個字眼,然后吞進腦子里。
他細聲低喃著,一字一字,一遍一遍,他不停地低喃著,緩緩地合上雙眼。
他腦子里現出一個形容枯槁的老者,那老者正用少女腿骨不斷地攪動著一口熱氣沸騰的大釜,朝自己露出齨齒大笑不止:“哈哈...師弟,師弟,我都做不成,你這騾子做得成嗎?你這騾子...”
陳野猛地睜開雙眼,腦海中的幻影隨之破滅,他立在山坳中大吼起來:“我做得成!我做得成!我要筑基!我要筑基!莫說筑基!金丹、元嬰!我也做得成!”
他顫巍巍地站起身,果決地伸出手去,探向了眼前男人的身體,任憑后者如何掙扎,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十只枯瘦干癟的手指輕易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地上的男人眼睜睜地見著鮮紅的血液順著指甲流出體外,此時耳旁響起老者嘴里晦澀難懂的咒文。
“我史孝要死了,申縣史家沒了!”男人的眼中淌出淚水,竟似個孩童一樣的大聲嚎哭起來。
慘絕的嚎哭聲并未讓陳野心中生出半點波瀾,汨汨流出的鮮血透過指甲上的黑色玄光,川流不息轉入了陳野體內。
老者堅毅的面龐上露出一種難以言表的痛苦之色,但他嘴中的咒文仍舊未受影響,語氣節奏絲毫未變。
直到指甲上的玄光由黑轉紅,只見其飛速在雙足內庭、大都、太白、公孫、申脈、涌泉劃開小口,滾燙的血液冒著白汽噴射出來,燙殺了周遭大片草木。
“最后一步了!”陳野猛地瞪大了雙眼,掏出一把解牛尖刀,將史孝一把揪住。先開了后者山根,又卸了下巴,扯出舌頭,尖刀一劃,兩處殷血流出,陳野用手指輕輕一點,用靈力將精血裹住,尖刀一轉,刺進史孝胸口心尖。
小半刻鐘之后,三處精血盡被陳野提煉干凈,史孝睜著眼睛死在了這里,草巫教覆亡的這點,依附草巫教近百年的平戎史家也同樣被滅了門。
此刻《易殷》這門換血異術還未完成,陳野念咒的節奏開始變緩。
但他仍不敢停。又取出一口大釜,釜中有一粒指節大小的墨色丹丸,肉眼可見的泛著怨氣。此時陳野手中燃起靈火,大釜泛起熱氣,三道精血將丹丸裹住,慢慢浸入其中,怨氣也被壓下大半。
直到大釜中的熱氣越來越多,眼見丹丸由墨轉紅,陳野想也不想,張口一吸,滾燙的丹丸入了腹中。
換血秘術突地一斷,陳野面色大變之下,忍下如生吞金汁一般的劇痛,閉目盤坐,幾無氣息。
又過了好一會兒,夜梟振飛翅膀,從樹梢上躍了下來,在陳野、史孝中間來回跳了好些時候,才一歪腦袋,轉頭撲向虎尸,大快朵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