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周宜修辦完入門大典的第二天,重明宗內依舊熱鬧,這是袁長生滿五歲的日子。
小主人公今日被兩個娘親打扮得粉雕玉琢,活似個大戶人家的小少爺,跟他爹那副短粗黑漢的模樣半點不搭。
宗門內的小子們也有些高興,蓋因現在除了墨兒以外,還多了個顏色亦佳的周昕然也列席在座。
他們年歲還小,包括韓韻道在內,倒未必是有什么悸動之類的心思,但自己身邊多了個容貌好看的姐姐,總歸是件好事情。
勿論是哪個小世界,相貌好的人總是能更容易地感到源于他人身上的善意。
不信看看陸家那位女修便是了,毗鄰而居這么些年,打交道的次數也不算少了,康大掌門還是沒能記住人家的名字。
周昕然的個性與墨兒不同,前者明媚大方如朵顏色絢爛的月季,后者則靦腆得似那知羞草。
周宜修還是首次參加重明宗這類家宴性質的酒席,他都多少有些放不開。
可周昕然卻是已經笑呵呵的從康大寶的小案上討了壇靈酒過去,還給一眾小輩挨個倒上。
這舉動令得這群小輩們盡皆是歡呼不已,他們這些年光給長輩們抱酒斟酒了,自己可是真沒機會開過葷。
才來了沒兩天工夫,這位還未有師承的俏姑娘,似是就已經成了重明宗二代弟子中的大姐頭了。
“哈,師弟多年來一直在外頭做些營生,這丫頭在家里頭也沒人能管,性子野了,師兄莫怪。”周宜修看著本來一個個循規蹈矩坐著的小輩,被周昕然端過去的一壇靈酒激得一片雞飛狗跳的場景,有些赧然。
“周師弟這話從何說起,這有什么好怪罪的,吃席嘛,就該弄得熱鬧些。”袁晉看著周昕然正捏著段安樂那個老實孩子的鼻子往他嘴里灌酒,一群娃娃們都圍在一起起哄,也是笑出了聲。
“我記得,以前大師兄跟裴師兄也是最不愛吃酒的。”袁晉感慨一聲,又把長生從二董手里接過來,捻了幾口好菜喂進其嘴里。
“我現在也不怎么愛吃酒,費靈石。”康大掌門口不對心的話剛一說完,便一口將杯中酒飲盡,感受到醇厚的酒漿帶著一股暖流流入腹中后,再升起一股馥郁的濃香在口中回蕩,讓他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裴奕笑笑,沒有說話,眼前的場景,似是讓他又想起師父師伯都還健在的時候了。
那時候的康大寶,每逢重明宗內有宴席,就是如周昕然一樣的角色。
仗著自己是大師兄,四處捏著師弟們的鼻子輪番灌酒,他自己倒是不喝,好趁著師弟們都醉了,把很難得見到一回的靈膳都吃個干凈。
等再過些年,待到師兄弟們都大了些了,知道的事情也多了,便再無那樣的場景了。
“但愿他們的將來比我們要好些。”裴奕看了眼在群小中笑得很開心的裴確,便知道自己違反師父的遺命,重歸故里的選擇沒有做錯。
蔣青沒參與他們的談話,如意正騎在他的肩膀上,用兩只油乎乎的小胖手抓著青年劍客的發髻喊著:“三叔,三叔,要飛要飛。”
袁晉見了不喜,吼了如意幾句,見無作用,便要叫董寧馨去抱下來。
卻不料只聽了如意這么奶聲奶氣地喊了幾句,蔣青就招架不住了,踩起飛劍便騰空而起,成了小如意的“坐騎”。
場中瞬時傳起了稚子童真的笑聲,如意是開心了,搞得長生眼熱也要飛,他爹袁晉當然不干。他便去尋康大寶,誰料后者直接抱起酒壇子躲了。
長生便小跑著到了周宜修這個看上去很好欺負的老頭面前,纏著這個老頭子也苦笑著背著他飛了一圈。
今日重明宗的小院內盡是歡聲,康大寶抱著酒壇,正要呵斥長生幾句,一道信符從門外傳來,旋即眉頭一皺,悄悄走出小院,來到了重明宗牌樓外頭。
來訪的是個熟人,身著淺青色官服,腰間卻插著一把短笛,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翟縣尉。”康大寶看著來人微微一愣,略帶恭敬地行禮拜見。
“康掌門,你我是舊相識了,何必來這些虛禮。”多年后再次面對康大寶,翟安口中的“掌門”二字已少了許多戲謔味道。
他身上原來帶著的那點紈绔氣少了許多,眼中露出些飽經憂患的滄桑來。
至于翟安為什么會背井離鄉跑到平戎縣來當縣尉這佐貳官,康大寶倒還真知道一些原委。
自數月前翟家老祖身歿后,他家就再無筑基修士了。
他家的大翟坊雖也是在韓城求過商引的產業,但耐不住翟家有一支早已分宗的小宗已出了兩位筑基老祖,聽聞翟家大宗出了變故后,便打著要重新分家的由頭卷土歸來。
既然是家務事,現在也麻煩事纏身的韓城岳家,因了翟家小宗的有說法遮掩,加之他家正好也沒那精力管,便放任翟家小宗奪了翟家坊。
靈石在側,兩家便是親戚,翟家小宗也毫不留手,為了快些拿到坊市,攻打的手段狠厲,殺傷了不少翟家大宗的修士。
翟安這支大宗 自此算是徹底敗落了,死傷慘重,連向來與他焦不離孟的那個翟和都死在亂戰里。
到頭來翟安這個練氣中期的膏粱子弟居然成了翟家大宗的修為最高的存在。
小宗那邊死傷的修士也不少,翟家坊原本的陣法品階不低,在大宗修士的魚死網破的抵御下,連小宗兩位筑基都受了不淺的傷。
這自然令得小宗修士們怒氣更甚,磨刀霍霍要來尋他們這批大宗余孽。
翟安知道在荊南州是肯定待不下去了,便東轉西轉地躲到了平戎縣這里。
偏偏他家剩下的人中大都是些沒大本事的,為了求塊可以供給族人修行的靈地,翟安算是將自己賣給縣衙了,才換回來從前鐵劍門那塊靈地修行。
縣令謝復便讓他做平戎縣尉,這不算是個好差事,原因是僅半年內就有兩位縣尉因了種種原因沒于任上。
康大寶預料得不錯,自仙朝入駐云角州之后,雖然把過于傾向兩儀宗的勢力都狠狠拾掇了一遍,但兩儀宗也不是全無反制手段,在暗地的各種小動作從沒停過。
兩家的斗法這才剛開始,后面還有的死人呢。
派出得力人手刺殺各縣官員,算是兩儀宗這眾多手段中,最為簡單有效的方式了,真能嚇得不少官員都是掛印而走。
為了抑制這些刺客的囂張氣焰,匡琉亭還特意派出了從帝京大理寺請來的老仵作出馬參與緝兇。
雖然這半年來已有了不少刺客伏法,其中甚至還有不少筑基真修,但仙朝官員在如今的云角州是個高危行業,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是以在康大寶的眼里,勿論是眼前這位謹小慎微的翟縣尉,還是現在在衙中端坐,氣焰越發囂張的謝縣尊,都有些冢中枯骨的意思了。
“小弟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縣尊有令,要征丁了。”翟安謙遜說著,眼看著康大寶的眼神倏地變得憤怒起來,便膽怯地低下了頭。
由不得他不怕,在他之前的那位縣尉,便是去一個家族征調修士做苦役的時候,被那家主一金磚偷襲拍死的。
連帶著好容易才哄來當差的一班衙役,也都沒能回來。
這搞得翟安上任有些日子了,現在卻還是個孤家寡人。
“翟縣尉,咱們借一步說話。”